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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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他灼灼的目光,心里一个声音不停的告诫她快走,快离开他!明明想逃,为什么身体无法移动?德锦轻咬住下嘴唇,懊恼自己的不争气。而耶律寒接下来的举动才让她真正缓过神来——他一把横抱起她,径直向床铺走去……
“寒,不要……”德锦弱弱的拒绝,而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耶律寒将她轻放在床上,迅速低头俘获住她的红唇,疯狂的吻着。天知道,自从德锦走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如今的她带着一份成熟的美丽,更能引发他原始的**。那次的醉酒是他的隐痛,自己当时在那样几近疯狂的情况下占有她,对她一定是种伤害!虽然事后自己是多么的后悔,却一直没有机会解释悔意。现在,命运安排他们再次重逢,他要用所有的柔情来爱她,弥补自己的过失。终于,他可以抹去两个人心中永远的痛了……
他的吻炙热又深情,浓浓的男子气息像一个魔咒迅速笼罩了她,催眠了她的意志,只剩下最后一点理智感受着他排山倒海而来的情潮。曾经的不堪记忆顿时浮现……醉酒后他充血的眼睛,愤怒的低吼,粗鲁的动作,还有撕心的疼痛,而现在却是那么的不同,一样是吻,现在的他没有一丝强悍的占有,而是饱含着浓浓的爱意。意识涣散间她睁开迷蒙的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英挺面容。他也抬起眼,正好撞上她的!眼波的纠缠,无声的诉说着彼此至深的爱。从他漆黑的眼瞳里,她看到的是他对爱的一片挚诚。慢慢的,她闭上了双眼,抛开前世的伤痛,感受今生的幸福。
他的吻在她颈间辗转反复,手也在她身上游移探索,最终落在她胸前起伏的酥软处。她激烈的心跳如同一道催化剂,以加倍的速度点燃他苦抑已久的情感。“锦儿……我的锦儿……”此刻,他要将自己以前加诸给她的所有痛苦感受彻底抹去,引领她一同到达那快乐的天堂。他轻轻的解去她的衣裳。粉红色的抹胸映着雪肌玉肤,透出莹白的柔泽。
当他有力的手伸向她颈后解开抹胸的带子时,德锦突然睁开眼抓住他的手。“寒……”那双剪水大眼露出一丝惊慌和恐惧。
“别怕,让我好好爱你!”耶律寒柔声在她耳边低语。
衣裳褪去,他露出健硕的男性躯体,覆上她的。德锦不敢看,沉重的压迫感逼得她心就要跳出胸口了。两人的身体如同浇了火油的木柴,以极其狂热的姿态将彼此熔化在**的火焰中。
她是那么的娇美,如同清晨一朵带露怒放的玫瑰,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他专注又投入。耶律寒不时抬眼看德锦,他不要她有一丁点的不快乐,他要让她共同体验那种因爱飞升的感觉。当他试图进入她时,德锦突然紧皱眉头,咬住下唇,像是在承受什么痛苦。耶律寒顿时涌上一丝心疼,想起那次一定重重伤害了她,所以现在她才会这样的恐惧吧。
“这次不会再痛了,相信我。”他边亲吻她的耳垂边低语,随即温柔的吻上她紧皱的眉头,再吻过她紧抿的嘴唇。他抓起她紧抓被子的手,十指交叉握在手心里。
她始终没有再睁开眼,一股温热的液体却肆意的从她眼角滑落。耶律寒此时的这种温柔,足以将她整个人和整颗心融化。曾有过的所有痛苦记忆一一被洗刷殆尽。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爱,那么深、那么真的爱啊!渐渐的,她感到身体正在一种愉悦的感受中逐渐升腾、升腾……她觉得自己的心和他的心靠得那么近,最终合二为一。火热中,她伸出双手,紧紧的抱着他……
屋内,芙蓉帐暖,在微风的轻拂下如水般荡漾着,遮住了里边缱绻的身体……
夜深了。
东方鱼肚白,天刚蒙蒙亮。
耶律寒坐在床前,温柔的看着依然沉睡的德锦。想起昨夜的一切,不禁心里一暖,嘴角扬起幸福的笑。昨晚初见,她一袭粗布麻衣,却无法遮掩一身的高贵、灵秀之气,眼眸中流露出的惊喜让人一眼就已看穿。原来,她也是那般的思念着自己!无法言语当时的感觉,整个人都被幸福充满。那一刻,自己就算死去也无憾了……她像是一汪春水,几乎溺毙了他!所以,他要了她好多次,仿佛是积蓄了几世的情,就在昨晚淋漓的释放。他这才坚信自己已完完全全拥有了她,不仅是身体,还有她的心。可能累坏她了吧,现在仍在沉睡。浓密的睫毛,绝美的面庞,光滑细嫩的粉肩,像是个瓷娃娃。以致他不忍睡去,只想这样痴痴的看着她,拥有的感觉真好!
他这次南下,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来到这个小镇时曾质疑此举的鲁莽。因为自己的行踪如果被发现,这远离大辽的大宋腹地可能就是他耶律寒的葬身之所了。但是,冥冥中居然安排了和她的相逢!那么即便是龙潭虎**,即便是险地绝境,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前来,只要能再见她一面,就算是死也在所不惜。
多么想带着她走,尤其在清楚知道她也是如此思念自己之后!但是,她愿意么?愿意面对过去么?耶律寒眉头微蹙,他不想勉强她做任何事。但是,他多么希望她亲口说愿意跟着他回大辽啊!!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贪心?既然已经找到她,而且知道她在这里一切安好,怎么忍心再让她痛苦呢。能和她再次重逢,难道还不满足么?耶律寒不禁抚上她白皙的脸庞,眼神中的投疼惜和怜爱足以让人融化。
此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耶律寒从沉醉中惊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怕惊醒床上的人儿,微蹙眉头迅速走至门前回应了一声:“退下。”回过头,看到锦儿仍在熟睡,目光立即变得温柔似水,随即心又一揪。天快亮了,这意味着他不能待在这里了。如果被人发现这个院子附近有辽人出没,那么她所有的安定生活将毁在自己手上。他不想她受到一丁点儿的打搅,现在的平静生活是她唯一的快乐。
耶律寒低下头,轻轻在德锦光洁的额头吻了一下,目光不曾移开她的脸庞分毫,缓缓起身,退步,一个转身出门。床上,睡梦中的德锦呼吸均匀,丝毫不知道他已经悄然离去。
门外,慕胤低声急切的问耶律寒:“寒,你们在哪里落脚?这里地方不大,你们这么多人太惹人注意。要不,到郊外我们的烧瓷地暂住?”他十分担心他们的安危。
耶律寒淡淡的吐出:“不必了。哼,宋兵还不够资格抓我。”一脸的泰然自若,嘴角尽是鄙夷和无惧。“晚上我会再来。”他撂下这句话后便和十三骑悄然消失在了第一缕晨曦中。
天蓝蓝,云飘飘。这是哪里?德锦置身在一片长满紫色小花的田野里,睁大了她明亮清澈的双眼,用疑惑的目光环顾四周。什么人也没有。温暖的阳光像娘的手轻轻柔柔的拂过脸颊。
“锦儿!”不远处,有人喊她。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耶律寒。他骑着一匹黑色骏马,高高在上,正满含深情的注视着她,手里抓着一束艳丽的玫瑰花。黑马低头吃着青草,尾巴轻轻的摆动,好像不打算理睬两人的眉目传情。耶律寒看见德锦回头,笑着将手中的花抛向她。
德锦也笑了,接过花,无比的开心。天地之间,只有她和他!她低头害羞的闻着花香,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笑颜如花。
“过来吧。”耶律寒向他伸手。德锦头一扭,倔强着不肯上前,凭什么他说什么自己就一定要遵从。就不来,气死他。偷偷抬眼瞄他,正撞上他故作嗔怒的面部表情。她朝他做了个鬼脸,两人同时笑了以来。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和他这样没有任何顾忌的相处。
正当德锦要提步走向耶律寒的时候,突然身后有人喊住他,她震惊的回头,居然是四郎……七郎……还有娘。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他们一脸的责怒,直直的盯着她。看得她无所循形,滚烫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不能奔向耶律寒,不能和他在一起。她泪眼模糊的看向手中的花,啊!刚才耶律寒送她的花,居然变成自己满手的鲜血!痛苦,像巨浪刹那间将她整个人吞没……
“锦儿!锦儿!”海柔焦急的叫着德锦。日上三杆了,还不见德锦起身,就来看看,发现她正满头大汗的做着梦!看她很痛苦的样子,一定是恶梦,海柔急忙叫醒她。
“海姐姐……”德锦睁开眼睛,原来是梦。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一时让她睁不开眼,身体好像虚脱了一样,刚才的梦真可怕啊!思绪慢慢凝集。寒!德锦想起了昨晚的一切。他人呢?
忽然坐起,被子从脖颈间滑下,惹得德锦一阵惊呼。旁边的海柔轻笑出声。她的脸红得可以烧水了。
“他天还没亮就走了,说是晚上还会来。”海柔轻轻的告诉德锦。
德锦心里顿时一落。他走了吗?昨夜,他们彼此袒露了各自至深的爱。他爱她,比自己的生命更甚!她也爱他。但是,她真的可以抛开一切爱他吗?刚才的恶梦依然让人胆战心惊。爱一个人,为什么这么痛苦。
“海姐姐,我真的可以不顾一切爱他吗?”伤感的泪再一次涌出了眼眶,她倒在了海柔的怀里。脑海里浮现的全部是耶律寒温柔的呼唤,深情的眼眸。
放下所有过往?重新去生活,重新去爱?真的可以吗?这些问题,海柔何尝不想知道答案呢……
从德锦屋里出来,海柔心情凝重,锦儿问的问题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心头。她抬眼望向天空。蔚蓝的天空,一朵乌云遮住了太阳,脸上顿觉冷意,片刻后,白云移过,阳光依旧。
拨开云雾见青天,要等到什么时候?
陈窑主和泉清早上起来,如往常一样的忙碌着,神情中隐约多了份不安。
虽然推测他们并不知道昨晚耶律寒等人的到来,但是德锦依然很愧疚,为自己总是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而难过。海柔心疼的安慰她,一直以来,德锦只当自己是亲人,作为姐姐,她也是竭尽所能的照顾锦儿。同是天涯沦落人。一路走来,只要她们其中一人不开心,另一个肯定去安慰。
安顿好德锦后,海柔独自在院廊下发呆。很多时候,她逼自己坚强,因为是姐姐,所以要照顾好妹妹。然而,当两个人都陷入某种困境的时候,谁来安慰她呢?锦儿是很悲惨,身为公主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荣华富贵和幸福生活,母亲、杨家人都因她而死,国仇家恨使得深爱的人在眼前却不能和他厮守一起……自己呢?堂堂户部千金,从小被父母以才女的目标严格教育,天生的美丽姿色,加上后天的勤学聪慧,她成了父母的骄傲。17岁开始,不知多少名门望族、皇亲国戚上门为子求婚,都被父母拒绝了。一方面因为舍不得她离开身边,另外,开明的父母希望她自己决定终身。谁知天不如人愿,她的才女名声传入宫中,恰逢皇上准备与大辽和亲,正愁宫中各位公主无人肯嫁,一旨下来,忠君的父亲只好忍痛将她远嫁。原本打算认命的到大辽,和那个素昧平生的遥辇部王子没有感情平淡的度过一生。谁知道遇到耶律寒,这个命中的煞星,美好人生从此改变……
过去的种种是她挥不去的梦魇,情仇爱恨不是说放下就放下,说忘掉就忘掉的,所以,没有人比她更能体会德锦的感受。谁不想重新来过啊!但是,如今的自己残花败柳还有资格去爱别人吗?刻骨的爱情创伤还能相信爱并接受别人的爱吗?也许,今生今世都不会有人爱上自己了……
感怀世事无常,伤心处,泪湿满襟。
慕胤从外面回来,远远的看到了躲在角落独自垂泪的海柔。顿时心中无比疼惜,悄悄走近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美丽、宽宏、令人心疼的女人占据了他整个心。但是,无论自己如何做,她都好像看不见似的,总是和他保持着距离,让人无法靠近。倒底是因为还爱着耶律寒,还是根本她已经心死。她不爱他可以,但是,她不能阻止他爱她!
“海柔。”慕胤轻声唤着。
海柔闻声赶紧擦去眼泪,“你回来啦,外面怎样?他们没有被发现吧?”她立刻恢复往常那所谓坚强的样子。
她为什么总是关心别人,明明刚才还暗自伤神,独自饮泪。慕胤心里心痛的冷笑着,伪装很伟大吗?不,他不要她这样!
慕胤一把搂过海柔,不理她一脸的惊慌失措,在她耳边说:“以后,我的怀抱就是你唯一哭泣的地方。”
海柔在瞬间的怔忡后,急忙挣脱出慕胤的怀抱,转身欲逃开。此刻的慕胤让她无法面对。
“你想躲我到什么时候?!我对你的真心,难道你要装聋作哑到死吗?”慕胤吼出声。为什么她就不能在自己面前放下伪装,做回真实的海柔呢?“还是,你……还爱着寒?”
海柔一惊,急忙解释:“我早就对他无爱无恨了。”她微微转头,“我……我不值得你那样……”颤声说完后躲进了屋里,关上了门。对不起,慕胤,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是,如今的我真的无法接受你火热的爱啊!如果没有遭遇这一切,我和你应该会很幸福吧。
看着海柔逃离的背影,慕胤的眼光仿佛要穿过那扇紧闭的房门,逼着她面对。虽然她没有接受自己,但是至少她并不是因为还爱着耶律寒。
陈窑主和泉清闻声出门来。慕胤转头冲进了屋子。
不一会儿,德锦轻声推门,来到海柔身边。“海姐姐,你和慕胤怎么了?”听到院内他们的对话,她过来看看海柔。旁观者清,平日里,慕胤对海柔的感情她看得最清楚。“海姐姐,对不起,是我把你害成这样……”
“傻丫头,你又乱想了。”海柔强颜欢笑着。

“那你为什么不愿接受慕胤的爱呢?连我都感受得到他对你的真心。还是,你根本不喜欢他?”德锦疑惑的问。
“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不配。”海柔幽幽的说。在知道了他就是遥辇部王子——自己原本要嫁的丈夫之后,她根本就是自惭形秽的躲着他。
“那我去告诉他,你也喜欢他!”德锦忙起身。
“不要!丫头,你不懂的。”海柔拦住她,反问:“耶律寒晚上还要来,他如果要带你走,你愿意跟他一起回去吗?”
德锦怔住,低下头,一时无语。
屋内静悄悄。
深夜,天降豪雨,打得房瓦直响。屋檐处,雨如帘。
德锦在屋内焦急的等待着。他说要来,都这么晚了,外面雨又这么大。桌上的烛火不停摇曳,就像她忐忑的心。德锦不时的望向房门,担忧中的等待,直叫她坐立不安。
这时,房外有身影闪过。是他!她忙去开门。
门一开,深夜的寒冷夹杂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耶律寒站在房门外,身上的蓑衣不停的滴着水,背后大雨倾泻。她心跳顿时加速。
烛光下,两人相视而坐,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片刻后,德锦担心的问:“什么时候走?这里很危险。”
耶律寒没有回答她,起身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他们相聚的时间不多了。白天他和十三骑打探了一番,发现追来的宋兵越来越多,大有不找到他们不罢休之势。所以,他们不能再待下去了,明天就走。今晚,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聚。
耶律寒直视着德锦,不动声色淡淡的说:“你真的这么关心我?”一手揽抱着她,一手轻抚她粉嫩的脸颊。天知道,他多么不想和她分开!
“真的要走了?什么时候?”从他的表情和语气德锦听得出来。
耶律寒看着眼前的她,想到即将的别离,心忍不住疼了起来,低头狠狠的吻住她的唇。
他的吻如火炙热,却又带着几分离别的愁怅。难道他们明天就要走?想到这里,德锦不禁一阵心痛。
良久,耶律寒终于离开她的唇,开口:“锦儿,你愿意……”说了一半又咽下。再次鼓起勇气,乞求的眼光直直的盯着她,“你愿意……跟我回大辽么?”
爱他,却不能跟他走。德锦一时想不到什么言语来回答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下有晶莹的泪珠。
轻轻拭去她的眼泪,耶律寒紧紧抱着心爱的人:“明天晚上,我会离开这里回大辽。锦儿,我会等你,等你……”
德锦闭上眼睛,埋首于他胸前,双手紧紧环着他。
屋外,雨停了。屋内,泪却未断。
深夜寂寥,万物无声,只有萧瑟的北风发出呼呼的声响,化作爱的悲鸣,催人离去。
“早点睡吧,我要走了。”耶律寒搂着德锦的双臂收紧了一下,把脸埋在她柔黑的头发里,贪婪的闻着幽香。不顾一切来这里,有重遇的惊喜,也有料想的失望。耶律寒深深的望了德锦一眼,转身走向房门。
“寒!”德锦终于忍不住喊出声,飞奔过去,紧紧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她根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珍重!”耶律寒心头一酸,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轻轻挣脱她的双手,走了出去。
身后撒了一地的痛。
出门后,看到等在门外的慕胤和海柔。耶律寒目光扫过慕胤,定落在海柔脸上。
双目交会,海柔看到那双曾经镌刻在心里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邪恶之眼,此刻深沉、悠远,并且泛出一丝歉意的光,顿时惊呆了。
“对不起!”耶律寒盯着她真切的说,“代我好好照顾她。”
海柔紧抿着嘴,紧张的点了下头。眼前这个男人,辽国北院大王,曾经恣意**了她后无情的抛弃,断送了她一生的幸福,被她痛恨到极点的男人,居然也会向自己道歉。
情仇只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耶律寒又转头紧紧抓住了慕胤的肩膀,用眼神瞩托着,随即消失在了寒冷的夜色中。
海柔转身忍住已然溢出的眼泪,却看到窗户上德锦双手捂着脸啜泣的身影……
正午时分,街上行人匆匆,神色慌张。平滑的石板街有雨过的清滑。街镇异常安静,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辽人都是嗜血成性、杀人如麻的魔鬼,这是大宋百姓多年来从两国交战的现实中产生的定性。自从听说来了辽人以后,镇上的老百姓都吓得不敢出门。一时间,曾经人声鼎沸、热闹熙攘的街市只剩无名家犬在空巷里间断的吠着。呼啸的北风吹得商铺的油布招牌“啪啪”作响。
三名穿着蓑衣的男子,骑着骏马慢慢的行走在街道上,边走边用疑惑、警戒的目光扫视着街道两边的住户。从三人一身的风尘仆仆看得出是刚来镇上的外地人。
“杨将军,这里好像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其中一个说。
“我们要不要找个人问问?。”又有一个人发话。
“不用,我们先找间客栈住下来再说。”这人翻身下马,言语中有不容忽视的镇定和沉着。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在开门做生意的客栈,三人刚坐下歇息。店家掌柜粗略打量了他们一番,急忙带着小二上前来招呼:“三位客官,你们好像不是本地人啊。我就奇怪怎么还有人敢到我们镇上来。你们是途经我们这里,准备吃饭后再离开吧?我这就叫小二准备饭菜,让客官们吃饱了上路。”说完转身就要走开。
“店家,我们不止吃饭,还要留宿。你们怎么很惶恐的样子?”那个首领模样的人说。
“客官有所不知,最近听说我们镇上来了辽人,先前京城还派了官兵来抓人,却连人影都没有抓到。今早京城又来了一队人马,其中好像有个什么大官,还包了这里最大的客栈呢。我们这里的县太爷都见了他们点头哈腰的。听说辽人都是吃人的魔鬼!乡亲们都怕得躲在家中不敢出门。”掌柜转过头心有余悸的告诉他们,“唉,我们店小本生意,不敢歇业啊。客官只要不怕辽人,大可住下。”
辽人,那是魔鬼中的魔鬼!居然胆大张狂到深入大宋腹地,究竟有何目的?虽未听说有惊扰百姓的行动,但让乡亲如此惶恐不安,就不能轻饶!只要被他抓到,那只有一个下场——死!这人双眼盯着握着茶盅的手,冷冷目光中尽是仇恨。
他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大宋大名鼎鼎的杨将军——杨六郎!
那场宋辽之战是他此生挥之不去的梦魇!威名远扬、大宋的钢铁之师杨家军就这样一一倒在辽人的刀箭下……哥哥、弟弟,还有他心中如战神般敬仰的父亲,都惨死在辽人的脚下。
无法忘记,当他一身重伤,转头看见最心疼的七弟,万箭穿心、死不瞑目的惨状……
无法忘记,昔日勇敢保家卫国、梦想太平生活的士兵们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惨状……
无法忘记,那个山顶上骑着马发号施令的罪恶身影——耶律寒!
漫天的喊杀声中,他重伤坠崖。
当自己醒来得知一切后,他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把自己封闭在近乎灵魂死亡的状态中。带着一身的伤回到京城,八贤王前来探视,带来皇帝亲赐的“一门忠烈”牌匾,他双目呆滞没有任何反应。最后还是母亲佘太君的眼泪让他从无边的悲恸中唤醒过来,堂堂七尺男儿竟扑在母亲怀里放声大哭……
为安抚杨家,更为今后大宋的国运着想,八贤王在朝上力荐杨六郎为护国镇北将军,镇守大宋北方,不让辽人有可乘之机。潘仁美眼见杨家又要翻身,几番恶言拦阻刁难都未得逞。皇帝也知道当今大宋,没有谁比杨家更骁勇善战、忠君报国了,下旨封将。没有彻底铲除杨家将,潘仁美在朝中依旧不能只手遮天、为所欲为,因此他心怀忌恨,继续暗中谋划着阴险诡计。
就这样,带着国仇家恨,杨六郎披挂上阵,驻守北方边境,密切关注着辽人的一举一动,不让其有分寸的进犯!
出任前往驻地的那天,京城大门外锦旗飘扬,兵列整齐,人潮如海。朝中许多官员在八贤王的率领下一起恭送镇北将军杨六郎。百姓知道这个消息后,都从四面八方涌来,送杨六郎将军出行。
八贤王忽然朝六郎一拜,六郎连忙扶起,不知其用意。
“六郎,大宋的安危就交给你了。今后你一定要以大局为重!”八贤王一脸的语重心长,“杨家一门忠烈就剩下你这一血脉,好好珍重!”这世间良将难求啊!
面对肩上压负保家卫国的重任,杨六郎眼神中有着视死如归的坚定:“八贤王,六郎一定不会辜负您和百姓的期望。”
佘太君站在人群中,望着威武风发的儿子,无声的泪往心里流,想到上一次送别……如今却只有六郎一人。作为母亲,她有万般的依恋和不舍,但作为天波府皇帝御封的诰命夫人,她必须亲手送儿子远赴边疆保家卫国,独自面对可能马革裹尸的命运。
军队远去,她的心也仿佛被抽空了。
两狼山的宋辽之战,杨家军几乎全军覆没,让大宋元气大伤。为了停战修和,在潘仁美的建议下,皇帝采纳用岁贡换太平的计策。不知道什么原因,辽国居然答应了。但是,不久又提出边境问题,表面是要划清边界,实则要蚕食部分宋土。八贤王怒不可止,竭力反对。潘仁美恶言相向称,当初杨业率领的杨家军都兵败垂成,无法御敌,如今光靠一个杨六郎更不能抵挡辽国的虎狼之师。皇帝无奈答应考虑协商,传旨杨六郎做好边境防护,等候安排。
杨六郎接到圣旨后,气愤的当即摔地。这样的皇帝,保他又何用?如果当初不是辽人耍诡计,不是潘仁美见死不救,杨家怎么可能全军覆没?!真想率军与辽人再次一决生死!但是,想想大宋戚戚黎民、片片沃土,耳边响起八贤王的临行嘱咐,他不能鲁莽啊!
不几日,听前方探子报,辽国北院大王来边境巡视,后不知所踪,据说是南下了。六郎不知他孤身南下意欲为何,但是,他居然胆敢深入大宋腹地,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耶律寒,他恨不得能啃其骨、食其肉、饮其血!由于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为了不造成军中无将的混乱,慎重期间他秘密带了两个护将私自南下了。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他!
一路日夜兼程,他们追至江南景德镇,在这里听到了辽人出没的消息。哼!耶律寒,这里不是你大辽,想来就来。我要看看你倒底意欲为何。然后,再为大宋黎民除害!
六郎一行在客栈落了脚。午饭过后,三人出去打探消息。大街小巷都人迹稀少。突然,他们在街拐角处看见不远的另一家客栈前,有一群官兵护卫着一个达官贵人正进入客栈。六郎瞥见那人容貌后顿时一惊,潘仁美!这狗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在暗中搞什么名堂。看到潘仁美那副不可一世、狡诘奸诈之相,脑海里便浮现当初父亲、兄弟和官兵惨死的景象。这样一个卑鄙小人,大宋就算没有外患也必定内忧,不除掉他,百姓一定没有好日子过。想罢血气翻涌,额头青筋暴出,双手拳头紧握。老贼,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刃尔!
大雨过后,空气里透着入骨的寒冷。才一夜,门环上就已染上绿色的斑斑铜锈。
一夜无眠,脸上泪痕依稀。德锦静坐在屋内,眼前总是浮现他临走前的一幕……
他紧紧的拥抱,他乞求的目光光,他幽幽的询问。“你愿意跟我回大辽么?”“锦儿,我会等你……”
从未看到他这样的无助、伤感、悲戚。那样冷酷、强硬的人也会如此的软弱。女人的致命伤,就是自己所爱的人流露的浓浓柔情!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耶律寒。
德锦忽然若有所思,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荷包,手指轻抚着,像是呵护珍宝一样。她深情的注视着,从里面拿出一块白玉。这块玉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她从未离身。由于上面刻有契丹文字,为了安全起见,她特意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荷包,平时将玉藏在里面,放在内衣贴心处。她的每一次心跳,玉都听得最真,她的所有心事,玉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寒……德锦心里呼唤着。
傍晚时分,晚霞胜火,映染了大半片天空,不一会渐渐散去,天色暗淡了下来,宣告夜幕的降临。
今晚他就要离开这里去大辽了,而她却不能亲自送行。一颗温湿的泪滴落在玉上,晶莹剔透。随即她紧紧握住那块温润,放在胸口。
屋内,叹息不绝。
入夜,六郎三人一身夜行打扮,潜入潘仁美住的客栈。发现客栈已经被包下,院子里都有官兵把守。想起午间掌柜所言,原来他们听说镇上来的京城大官就是潘老贼!飞身屋顶,从院里官兵的把严程度,他不一会就找到了潘仁美的住处。轻轻掀开瓦片,六郎朝里面望去。
只见潘仁美坐在桌旁,独自一人饮着酒。
一会儿,有人敲门。
“进来。”潘仁美淡淡的说。
推门进来一个部下,跪地向他报告:“大人,属下在镇上及周边村落四处查探,终于找到大人要找的人了。”
“真的?”潘仁美急忙放下酒杯,面色惊喜,“那有没有告诉他,我在找他?他答应来见我么?”
“属下已经向他禀明,他说今晚会来与大人相见面谈。”
“好!”潘仁美眯起了眼睛,到了杯酒,抬头一口饮尽。耶律寒,真的是你!居然一声不吭来我大宋。不管为了什么,这一次,我一定要说服你帮我完成大计。斜睨着掌中的空酒杯,潘仁美嘴角微微杨起,露出一抹难以琢磨的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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