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到腊月了,根本没有什么猎物可以狩取,出来半天,一无所获。镇天宝嘴上嚷着无聊要回去,实则想回去看看赵明远有没有采取行动。巴特尔被吵得不行,只在北城转了一圈,便打道回府了。
两人刚从鞍子上下来,镇天宝忽然瞧见乌兰图娅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提着裙子冲着这边奔来。
「安达、安达——不好了!」她满头大汗地叫道,毫无淑女风范。
「怎么了?」
「刚刚你不在的时候,太子他……领着一群卫士来到伯颜府,说什么要缉拿犯人……结果、结果……太子身边的云都赤一看到莫愁就说他是他们要找的人,要绑他回去……呜呜,安达求求你了,快点救他!」
镇天宝一听,心脏「咯噔」一记往下一沉——想来昨晚自己还用过她的脸,却被青龙撕了……没想到那家伙还真奸,逮不了自己就想捉莫愁回去。怎可让他得逞!
「安达……郡主说得是,莫公子救过我,现在又是你身边的喀喇沁,你不可以坐视不管啊!」
巴特尔听闻,皱了皱眉。
「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前厅!」
「你们在这里暂等,我去保他下来!」
「太子殿下……此人乃是巴特尔王爷的亲随……您这样贸然带他离开,似乎有点太……」
「伯颜大人,请勿阻拦——这件事,殿下自有定夺。」
巴特尔一离开,镇天宝和乌兰图娅对望一眼,两人忽然很有默契地一齐跟到他**后面,然后就听到这样一通对话。
身为太子随侍,青龙还真是嚣张,主人还没有发话就这般呛声,说的伯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等一下!既然是我哈丹巴特尔的人,要带他离开总得给个理由吧,殿下?」
巴特尔实时赶到,将众人一拦。
趁着这空档,镇天宝看到莫愁被青龙反剪着双臂,隔得有些远,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这副情势已经足以教他的心脏七上八下了。
「此人夜闯枢密院,意图不轨,被青龙察觉并击退,他的面目青龙应该不会记错。」
「口说无凭!再说夜色浓重,殿下您的云都赤也不一定能看清来人的长相吧?」
巴特尔和特木尔针锋相对了一会儿,互不相让,就在这时,青龙忽然插话道:「殿下,如果属下没有料错,此人的身上此时应该还有当时搏斗留下的伤痕……当场验伤,也好让众人心服口服啊。」
「好,就当场验伤!来人,将此人的衣裳褪下!」
特木尔这般命令道,听得镇天宝心头一凛——天啊!他们竟想脱莫愁的衣裳!
这怎么行!莫愁虽说是个老姑娘了,可好端端一个黄花闺女,云英未嫁……就连师父和自己都没有看过她赤身**的模样,现在怎么可以让那么多男人看她的身子?
不急细想,镇天宝一下子冲进人群,不顾众人惊愕一把将莫愁从青龙的手中夺下。
「阿宝?」
「额尔敦!」
巴特尔和特木尔同时唤道,镇天宝寒着脸,将莫愁护于身后。
「师兄?」莫愁轻轻地唤道,听得出她现在十分虚弱。
念及此,镇天宝不禁咬牙切齿。
可恶,除了小狗子,莫愁是我最亲的人……我也只有这一个师妹,她若有个三长两短,要我怎么跟师父交代?!
「师妹……别怕,我死也不会让他们这般羞辱你的……」
「阿宝,你在干什么?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快闪开!」巴特尔这般吼道,上前就要抓镇天宝到他身边,镇天宝却一把将他的手拍开。
「安达,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听你的,但唯有这件事不行……莫公子救过我,知恩图报,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他蒙受不白之冤?」
「额尔敦,你不用担心,如果此人是无辜的,我绝不会为难他……现在只要他宽衣解带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确无伤痕,我立刻放过他。」
「可是莫愁她是个……」是个姑娘啊!这句话镇天宝刚要脱口而出——却发现青龙正以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望着自己。
果然,是这混蛋的伎俩,无非就是想逼我自己吐出实情,露出破绽!
半句话哽在喉头,一瞬间,镇天宝正处于进退两难之际,只听耳畔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师兄……不可啊……」
紧接着便是「扑通」一声——莫愁重重地跪倒在地。
「不用验身了,的确是我……夜探枢密院……」
听到莫愁主动认罪,镇天宝的心脏骤停了一下,扭过身望着她那张俊秀的脸孔,一时愣住了。
莫愁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调皮地咧开嘴笑了笑,完全不在乎地继续道:「我与那被关在枢密院内的少年乃是结拜的义兄弟,兄弟有难,我自然得去救他……你们把我带走吧。」
「莫愁……你——」
「王妃,你不用管我,这是我惹下的祸,还是让我自己去收拾吧!」
都到这种时候了,莫愁还在维护我!
眼看青龙又要上前来擒人,镇天宝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就在这犹豫的空档里,原来默不作声的乌兰图娅忽然冲上去抱住莫愁,大叫起来:「你们不要捉他……要捉他就把我也捉去吧!」
说罢,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郡主,此人来历不明,还是……」
「我才不管他是谁!但是你们敢动他,我乌兰图娅就跟你们誓不两立!」她一边说,一边还充满威胁性地去拔靴子里的匕首。
被她这么一闹,原本紧张的气氛变得缓和了一些,特木尔见两个「女人」都为莫愁求情,似乎心软了,他沉吟了一下。
「既然是巴特尔王爷的人,还是让王爷亲自来处置他吧……」
「殿下,可是……」
「青龙,不要多话——」特木尔打断青龙,道:「还请王爷好好管教下人,给我一个交代。」
听到特木尔这般道,镇天宝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他既然肯让巴特尔来处理此事,想必巴特尔也不会为难莫愁……
「这是自然,来人——把他拖下去,杖刑十下。」
什么?还要打莫愁?这……
「才区区十下么?王爷似乎也太厚待下人了——来人,杖刑三十。」特木尔面无表情地说,然后低下头问莫愁:「你可愿受?」
一瞬间,镇天宝发觉莫愁的肩膀猛地震动了一记。然后她昂起首,直直地望着特木尔……过了片刻,她把头沉了下去,缓缓地点了点。
镇天宝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个总是顶着一张天真烂漫、人畜无害的面孔向他讨债的小师妹被人拖下去杖打,却无能为力。杖起杖落三十下,就像打在他自己身上一般疼痛。原以为这小妮子至少会呻吟一下,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吭一声。
杖毕,特木尔一行人像阵风似的翩然离去,无人理会伏在地上受刑、爬不起来的莫愁,镇天宝和乌兰图娅焦急地跑到她身边,却有人先两人一步,一把横抱起莫愁。
「你……」
梅香……是赵明远!
他去哪里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如果刚才他在,莫愁……莫愁她就不会……
「姐姐、郡主,我会好好照顾莫愁,你们不用担心。」赵明远一脸严峻,看了看莫愁又瞧了镇天宝一眼,抱着莫愁便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镇天宝和乌兰图娅还想追上去,却被巴特尔拉住了。
「你们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一切还是让明远来处理吧。」
镇天宝虽然担心莫愁的伤势,可是他毕竟不通医术……而且府中除了自己,也只有赵明远知道莫愁是女儿身,只能将她交予他照料。
「你还不睡?」
风波暂息,晚间镇天宝趁着众人都歇息了,便溜出厢房,摸进赵明远的房内。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喂,莫愁怎么样了?」
赵明远轻叹一口气,道:「无甚大碍,只是被这么一折腾,没有十天半个月是起不了床了。」
这般说,镇天宝稍稍放下心来,走进内室,挨到床边——看着莫愁伏在那里。她脸上的粉饰此时已经被去掉,露出来的清丽小脸正泛出不自然的晕红。人似乎睡着了,不时地呓语,见状镇天宝的心头又紧了紧,探了探她的额头,好烫!
「怎么在发烧?说什么『无甚大碍』,你这个庸医!」
「挨了几下棍子,发烧是正常,性命无虞……而且她又有武学根基,你不必担心。」
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伤筋动骨的可不是你啊!
镇天宝俯身用袖子擦了擦莫愁额头沁出的汗液,然后转过身,对着赵明远道:「你都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
「不要给我装傻!」镇天宝跳起来:「你给莫愁疗伤……应该看到她的身子了吧?」
「这是自然,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为了疗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要找借口!既然你看到了——就得娶她!」
被镇天宝这么一吼,赵明远愣了一下,随即便掩着嘴「噗哧」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镇天宝火了,说那么正经的事,居然还笑,难道是想推卸责任么?
「我笑是因为我在想……你的身子也被我看光光了,难道你也要嫁给我么?」
被赵明远这么一说,镇天宝不自觉地便想起他上次背《千字文》的事。那天,他把自己……这样又那样……
啊呀,真是的!都这种时候了,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混……混蛋!我是男的,怎么可以和她相提并论?」镇天宝陡然间觉得脸上好烧,摸了摸,竟然和莫愁的一样烫……
「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不可能娶这位姑娘。」
「为什么,你嫌她不是蒙古人?」
「非也,」赵明远道:「我不能娶她是因为:第一,我只喜欢你一人……」
对于这个理由镇天宝嗤之以鼻。
「那第二呢?」
「第二,我瞧这位莫愁姑娘早已心有所属,她应该看不上区区在下我。」
莫愁有心上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但又听赵明远这么讲,十分笃定的样子,镇天宝皱着眉问:「你如何知道?」
赵明远忽然脸色沉了沉,不回答。
镇天宝等得有点急了,正欲追问,忽然原本睡得很安稳的莫愁忽然捂着肚子,呻吟起来。她一边梦呓,冷汗涔涔而下,镇天宝看得心惊,凑近她把被子一掀,却赫然看到——
莫愁的身下……正在流血,洁白的裙裾和被褥都被血渍沁红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镇天宝吓得倒退了两步,赵明远扶住他的肩膀,镇定地说:「你先回避一下。」
待镇天宝出去,他又招了一个老妈子进入。
过了很久,镇天宝见房内没有动静,老妈子也走了,这才再次进入。
「说——你把莫愁怎么了?」镇天宝一把揪起赵明远的领子质问。
赵明远轻轻拍开他。
「我可没有对她怎么样……倒是要问你,她最近有没有和男子有过肌肤之亲?」
肌肤之亲……肌肤之亲?肌肤之亲!
「你说莫愁她……『有』啦?」
看到赵明远点头,镇天宝的眼前瞬间出现莫愁顶着一个皮球般大肚子的影像,然后皮球慢慢变成了一个小小师妹,一大一小两个人追着他要钱……
莫愁小的时候就像个粉团捏的娃娃,可爱极了,如果她的孩子也是个女娃,自己就可以对她这样又那样……
镇天宝一边想入非非,一边流口水,忽然赵明远唤醒他。
「话还没说完,你先不要高兴得太早。」
「啊?你还要说什么?」
「孩子已经没有了。」
「哦,没有啦?那好啊……啥?啥没有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腹中的胎儿,已经没有了。」赵明远重复了一遍,随即一道晴空霹雳直直打在了镇天宝的头顶。
「没有了……就这样没有了……」
脑中小皮球和粉娃娃的幻想一下子消失无踪——镇天宝再冷静一想,莫愁怀着身孕被那般毒打,小宝宝怎么可能还会留下来呢?
「是我对不起她……」
一想到莫愁挨的那三十下杖责,镇天宝就无地自容……明明他才是师兄啊,为什么总要她这个做师妹的来维护?
镇天宝翻出过去的回忆,和莫愁相处的岁月里,虽然两人成天都是打打闹闹、没大没小,可每到关键时刻,总是她出面来为自己摆平一切,度过难关,自己还真是……唉……
「别长吁短叹了,真不像你。」
赵明远双手一揽,很自然地将镇天宝揽进怀里,「别替莫愁操心,既然这是她的选择,我想她早就做过心理准备了。」
「是这样么?」
被赵明远像猫咪一般抚着背脊,镇天宝平静了一些……直到被他摸的昏昏欲睡,忽然——
「等一下,孩子的爹是谁?」镇天宝一把推开赵明远这般问道,他居然到现在才想起这个重要问题,真是脑袋装草!
「你说呢?」
赵明远双手一摊,回答的口气就好像他应该知道那人是谁似的。镇天宝愣了一下,快速回忆着莫愁最近接触过的人……
「是……特木尔?」
「阿宝……」
「别拦我!」
「不要冲动!」
「那个没人性的家伙,把自己的孩子都打没了——我……我一定要宰了他!」
「太子他并不知情啊!」赵明远这般道。
镇天宝愣了一下,旋即想起受刑前,莫愁看特木尔的那个古怪表情。
现在他终于明白她当时在想什么了:就是因为特木尔什么都不知道,才会伤了她的心!
攥紧了拳头,镇天宝不想再同赵明远废话,而是直接去找特木尔说明一切,赵明远却将他拦腰一抱。
「你忘了镇苍狼么?现在救他的事才刚有了一丝眉目,你莽撞行事,是想放弃他么?」
听到儿子的名字,镇天宝立刻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软了下来。
「可是莫愁……」
怎么想都不甘心,那天是她代自己去的兴圣宫,结果却让特木尔惹下这等风流债,若自己不替她讨回公道,难道要坐视她蒙受这等屈辱?
「我说过,这既然是她的选择,你就不该插手……难道你还嫌自己惹出的麻烦不够多么?」
赵明远这么说,镇天宝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应对的话来。不知道为什么,好多事他明明想做好,却总会弄巧成拙……巴特尔、镇苍狼,还有特木尔,为什么自从一进入大都,总是麻烦不断?他只是单纯地想完成一个小小的心愿啊!
「喂,怎么说两句眼睛就红了?想哭了么?」赵明远抬起他的下巴,这般调侃。
镇天宝挥开赵明远就要夺门而出,可今天对方却第二次紧紧地抱住他,附到耳畔,轻道:「有的时候,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话怎么听起来,一点都不像那个总是无懈可击的狐狸说的?
镇天宝困惑地扭过头,赵明远顺势吻住他的嘴……
这回,不似初次的霸道,只是轻柔的、花瓣般的附着在镇天宝的唇上。
鼻子抵着鼻子,嘴唇贴着嘴唇……
靠的那么近,赵明远身上的梅香幽幽袭来,真是好闻,一时间镇天宝都有些醺醺然了,任凭他怎么亲吻,都没有生出反抗的念头。
直到赵明远松开他,脑袋里还是一片茫然……
「喜欢我这么吻你么?」赵明远眯着眼,邪邪地勾起唇角这般问道。
镇天宝一怔,立刻清醒过来,猛地将赵明远推开,逃也似的奔离他的房间。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