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河西之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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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眼前的情景之前,我非常担心是敌人偷袭;在看到眼前情景之后,我巴不得是敌人偷袭。
谁能想到,当初那被黄沙埋了半截的旅行车,忽然在这阵大风沙之后,神奇地、完整地、突兀地出现在军营里,出现在我面前。就算沙漠里长出玫瑰花来,也没法子叫我这么吃惊。
这沙漠莫非就象海洋,是流动着的?太邪门儿了。
同样吃惊的还有霍去病,还有列疆,还有李敢,还有近一万名汉军铁骑。
阳光下,旅行车象个炫目的大盒子,骄傲地展示着自己明艳的粉红色外壳,天知道在沙子下埋了半年之久,它怎么还这么要命地闪亮。
“这是何物?”
“不晓得。”
“为何会突然出现?”
“不清楚。”
“莫非是某种致使武器?”
“胡说,它动也不动。”
“莫非是天外神器?”
“……”
“……?”
“……”
大家围着它乱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猜测着。有胆大的还跳上踏板,透过窗子往驾驶室里面张望。更有个士兵,拿着把剑比比划划,最后居然对车轮发生严重兴趣,举起剑就要去捅轮胎。
“住手。”我急忙喝止他,一开口就知道自己犯错误了,赶紧补救说:“这东西看起来很神奇,你这么瞎搞,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哎,它坏不坏关我什么事啊?
霍去病挥退众人,围着汽车绕了几圈,来到驾驶室前,在车锁前不停地摆弄着,看得我心惊胆战,直后悔当初怎么不把车门锁上。
“卡”,终于被他弄开了。
众人惊喜大叫。
霍去病跳上驾驶室,目露惊叹之色,好奇地左摸摸右探探,赵破奴随后要上去,被我一把推开抢了先。
车里全是沙尘,方向盘上插着钥匙,这个我倒不担心,记得当天车子好象坏了,发动不了。但是这把钥匙扣上还有另外的一把,好象是车厢的钥匙,这可不妙。于是乘他不备,悄悄地抬手想拔。霍去病扭头看见,一下挡住我的手说:“小心机关。”
什么机关啊……我苦笑不已。
眼看着他的手伸向钥匙。只见他捏住钥匙,谨慎地向下先按了按,然后右扭,然后左扭,引擎突然被发动了……霍去病一个转身扑到我身上,死死抱住我的头,把我按在他身下。
“你干什么?”我愕然地发出沉闷的声音,被这么突然的用力一按,脊柱差点断了。
“别动。”他真的很紧张。
我明白了,他一定是把引擎发出的声音当作什么机关引信了。
唉,古代人。
我无可奈何地就这么让他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然什么动静也没有。
霍去病直起身放开我,疑疑惑惑地望着那把钥匙。
我刚坐起身揉揉腰,身子忽然大力地向后一挫又向前一扑,只见车窗外所有的景物都动了起来飞快地向外跑,车外的士兵们惊呼着纷纷闪避。
“你干什么?”我尖叫。
活见鬼,这车怎么能动了?
霍去病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办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怪东西会跑起来而且跑得飞快,眼看着直挺挺地冲着一座帐篷撞了过去。
我倏地探身过去猛打方向盘,总算避开险情。但是,但是这车为什么越开越快,简直飞起来一样,低头一看,他大少爷的脚正踩在油门上。
“抬脚!”我大叫。“不是这只……哎,方向盘……你别乱动……别踩油门踩刹车,松开你的脚……踩,快踩呀……”
我冲着他的右脚狠狠地踏上去,旅行车“吱”地停了下来,前面如果没挡风玻璃,巨大的惯力非把我们甩出去不可。
我长出一口气,跌坐在座位上,霍去病一脸惊容未定,就直眉竖眼地看向我:“你如何晓得此物的控制法门?”
我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好容易想到个超烂的理由缓缓地说:“如果我说,我是急中生智,你,会不会相信?”
霍去病瞪着我,杀气十足的那种瞪法,问道:“时至今日,你仍然不相信我?”
“你明知道不是,为什么要这么说?”我赶紧解释。刚才他可是救了我一命,遇到危险的本能反应最能代表那个人的心态,他连命都舍得,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只是这个故事太长,三言两语的没办法说清楚,回到长安我再告诉你,但事先讲清楚,有关我的一切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霍去病颇为满意,杀气迅速褪去,点点头道:“好。不过……至少你可以告诉我,这是何物?”他指的是旅行车。
“汽车。”我简短地回答。
他张口还想问,我截住他下面的问题说:“别问我它的原理,这个好复杂,我没时间解释,你只要知道它是车就行了,跟马车牛车一样。”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李敢与列疆正快步跑来,赶紧拍拍他肩头说:“我们下去吧。”
霍去病摸着方向盘,爱不释手地说:“此物神奇乃天下之最,带回长安献给陛下,他定然欢喜。”
我大惊:“你要把它弄回长安去?”
霍去病认真的点点头说:“不错,你有何异议?”
“当然反对!绝对反对!”我觉得得血往头上冲,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赵破奴已经在敲车窗,来不及再多说什么,我只得态度坚决地重申自己的观点:“霍去病,这件东西绝对不能带去长安,如果你还想大汉社稷稳定,江山稳固,就听我一次。”
首次见我如此严厉说得又如此严重,霍去病有些诧异,我打开车门跳下车去。
无论如何,旅行车绝对不能出现在长安。
无论如何,得想个办法将它……就地销毁。
“据侯骑侦报,皋兰山一带并无任何异动,不知洛姑娘所说遭遇战云云意所何指?”拔营前的军事会议上,李敢对我坚持会在皋兰山遇到敌军的说法提出质疑。
我着实有些为难。
对于这段史料,史记上并无明确记载,我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考证,具体情况怎样根本无从稽考。但无论如何,休屠王祭天的金人没到手;浑邪王的王子及一些相关重要的人物还没捉到;折兰王与卢胡王也未被杀;我甚至还记得“师率减什七”的字句,即一万人剩下三千人,这个情况也还没出现,就是说肯定有场恶仗,也许不止一场恶仗要打。
我思索着措词说:“我不能准确地说出原因,但是我敢肯定,这一去肯定会跟浑邪王余部及休屠王部遭遇。这两个人联起手来,力量不可以小看,我们只有区区一万人,想要更大的胜算,就得事先筹谋。”
列疆说:“卑职以为洛姑娘所言有理。浑邪王兵败,必定向休屠王救助,二王联合对敌应是意料中事。而胡人重进攻轻防守,依地图所示,休屠王所在距皋兰山不过半日之遥,由浑邪王败走之时起计算时日,两军相遇于皋兰甚有可能。”
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接着说:“至于道路问题,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小鹰,但我们这边有匈奴的降兵,二王也不是人头猪脑,一定想得到降兵中会有人将休屠王所在地指给我们,通往休屠王部最短最快捷的路是哪条,就是我们所走这条。”
霍去病俯身看着舆地图沉吟不语。
据侦察兵的情报,皋兰山区是沙漠与戈壁的交界处,其中多有巨石,不适合骑兵战,却是个伏兵的好地方。
“不妨先用诱敌之计将敌人引过来,伏兵不需要多,只要有两千人,利用弓弩、石头与绊马索,先消耗敌人一部分兵力,之后再设法引敌人到这里……”我指指眼下军营所在地,“我军大部分兵力留在这里布置好一切,然后突然回头痛击,成败就在此一举。”

李敢说道:“计是好计,可是一次诱敌或可成功,遭遇伏击后,敌人又岂会轻易冒进?”
“这就得看各位有什么办法没有了。”
忽听霍去病慢吞吞地说:“本侯倒是另有一计。”指在舆地图上的手沿着皋兰山划了过去。“避其锋芒,绕道越过皋兰山,直插休屠王族。之后……”
“之后抄二王后路或守株待兔……”列疆眼睛一亮。“出其不意釜底抽薪,攻其不备占尽先机,此计甚妙。”
众将纷纷叫好,连我都觉得霍去病这招的确是比我高明多了,用兵之道,谁都怕自家后院起火,这要乱起来,仗还有个打啊。
但是,这里头还有问题……
“草原大漠不比内陆,传递消息又不方便,咱们跑去端人家老窝敌人又怎么知道?万一他们傻了吧叽到处去找我们,我们又到哪儿去找他?咱们这次西征,不就是想找敌人的主力吗,一个不小心可真的会贻误战机啊。”
大家听我这么一说,不由哈哈大笑,李敢说:“洛姑娘竟不知烽火狼烟吗?”
“匈奴人也会这一套?”这还真没听说。
“若是二王仍在部族并未出击,或者绕道途中仍与敌军相遇又当如何?”赵破奴又提出一个可能性。
年轻的统帅眉宇间一派坚毅之色,带着无畏的果决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就与他们一决生死!”
最近我有种感觉,在霍去病身上总能看到当年晏七行的影子,沙场征伐叱咤风云的那种自信,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那种勇气,都让我格外的怀念晏七行。有时候看到霍去病,会想起晏七行,而看到晏七行(列疆),也会想起霍去病,这两个人有某些地方真有些相似之处。
有人说朋友是一种遇见,爱情也是一种遇见,气息相投的两个人在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间遇见了,就成就了一段爱情或一段友谊,我想这是真的。人世间的友情与爱情,不管深厚还是浅薄,一定都有欣赏的成分在内。欣赏了,才能相交,才能相爱。
半个时辰之后,部队再次开拔。
我看到了传说中的奇景,马拉汽车。
一向不负辎重的霍去病,铁了心的要带着汽车行军。不会开车没关系,取了八匹良马来拉,他大少爷则老神在在地坐在车里扶着方向盘,眉飞色舞地感受这种新奇的乐趣。这也就是战争时期,否则以他的好奇心,一定会将这辆车整个拆了来研究。
夕阳下,万军中,八马拉汽车奔驰着卷起滚滚沙尘,真成了沙漠里一奇景。
我不由得再次叹息:我这一辈子,什么怪事都摊上了。
全军就我一个女的,当然格外受优待,所以有幸不用受烈日暴晒地坐到他身边。开始的时候还能作壁上观,后来实在忍不住,稍微指点一二,没想到小霍的脑筋真不是白给的,很快就学上手,除了驾驶技术稍嫌僵硬之外,估计没了那八匹马他也能开走。不过听我说这东西需要烧汽油,而大汉朝并没有汽油之后,他决定还是用马拉比较划算。
由西部边缘绕过皋兰山,继续向西北挺进进入水草丰美的草原。一路上十分顺利,果然没遇到敌兵。如当初所料,两军错开了。晚上吃过饭稍事休息,连夜急行军,凌晨时分终于来到休屠王部族聚居地三十里外。
凌晨是人最容易疲劳警觉性最低的时候,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霍去病终于依依不舍离开他的汽车骑上战马,为免动静过大,所有马蹄都绑了破布或棉花,乘着夜色,大队骑兵向休屠王部族而去。
我被命令留守辎重营,小霍特别吩咐我看好那辆车,但凡有一点损伤就拿我是问。数日来车马劳顿,弄得我身心俱疲,这下正中下怀,索性钻进旅行车里好好睡一觉先。
由于一点也不担心战事,这一觉睡得好香好沉,等我醒过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揉揉眼睛跳下车,愕然发现周围全是匈奴人的帐幕,但是却连个匈奴百姓都看不到。
“洛樱!”有人叫着我的名字跑过来,是赵破奴。
“什么时候打完的?”我拿手指挑着眼角的眼屎,唉,浑身粘乎乎的,真想好好洗个澡。“怎么一个匈奴人也看不到?”
“战俘被另辟他处看管起来了。”赵破奴看着我的动作一脸嫌恶:“不管怎样你也是女人,面对着男人作此动作,不觉粗鲁么?”
“粗你个头。”我照他后脑勺拍了一下。“我是你姐姐,姐姐!什么男人女人,你在我眼里根本就不是男人,最多算是个小P孩。”
他摸着后脑勺着实委屈一下,说:“你如此刁蛮,难怪嫁不出去。”
我作势欲打,他掉头就跑,边跑边回头嚷道:“将军找你。”
见了霍去病,听他说这次奇袭休屠王老巢的战斗,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即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俘获了包括浑邪王子、相国、都尉及休屠王祭天的金人。但是休屠王的眷属却不在此列,询问降虏,才知休屠王的妻子及儿子在汉军西征之前应伊稚斜的阏氏之邀,四月上旬便已前去茏城。
我去见霍去病时,他正跟一班将领观赏那件祭天的金人。
“据闻这金人乃匈奴王国的圣物,神圣不可侵犯,今日竟落入我军之手,显见胡人气数已尽,大克之日不远矣。”霍去病把玩着金人,志得意满。
依我现代人的眼光看,那个金人充其量不过是个黄金造的伪劣产品,手工不够精细,雕刻不够细致,颜色花里呼哨的,一看就充满了宗教色彩。就这么一件东西,霍去病居然说它的作用简直跟汉朝皇帝的玉玺有得一拼,它是匈奴供奉的昆仑神真身的象征,是胡人的精神支柱。如今精神支柱已失,休屠王大限之日也不远了。
接下来,大家开始研究布署下一部行动:是等那只兔子呢,还是去追尾。将领们分为两派,各自陈述自己的见解,只有列疆沉吟着默不作声。
霍去病偏偏望向他:“列大人之意如何?”
列疆瞄了我一眼,说道:“卑职以为,二王失族在先,失金人于后,若闻此讯必定回师救援。我们不妨按洛姑娘的计策,设伏于皋兰山,消灭敌人部分兵力,之后乘其军心涣散予以痛击,一战功成。”
霍去病听了,朗声笑道:“难得列大人与本侯心意相通,竟能不谋而合。不过,说到底是洛樱计谋高明,令人非践此计不能畅快。”
我谦逊几句,心里也蛮得意。河西之战的成功,原来竟也有我的功劳,诶,为什么我洛樱就不能青史留名呢?
只听霍去病颁布将令道:“今日申时按照匈奴的规矩点起狼烟,估算时辰,二王部最快当在明日晚间抵达皋兰山。列疆、李敢,率精锐两千于皋兰设伏;利用弓弩、绊马索及巨石之力,截击敌军;时机成熟便佯装败战,将胡人诱至沙井,本侯率其余人马在沙井恭候两位匈奴王大驾!”
想了想又说道:“二位不妨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带上,关键时刻以备大用。”
列疆与李敢会意,相视而笑。
我自动请缨道:“将军,洛樱想跟二位大人一起去皋兰山。”
霍去病想也不想,一口否决。
散会后,我追着霍去病**请求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而且我去了也许能派上大用场,可以助列大人李大人一臂之力,让我去吧。”
霍去病面无表情:“军令如山不可更改,你在沙井一样有所作为。”
见他这么坚决,我无可奈何,只好从命。
下午申时,狼烟在部族左、中、右三个方向同时燃起,每隔一刻钟熄灭一次,如此反复三次,这是匈奴内部报警的信号。
所有人都抓紧时间休息,单等恶战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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