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河西之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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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一样的铁蹄声震碎了宁静的草原之夜。
无数美丽的星光下,铁骑如暴风雨一样席卷而来。
不出所料,狼烟将休屠、浑邪二王调了回来,用最快的速度走最短的路程,刚刚入夜,便来到皋兰山。
列疆与李敢的皋兰截击战打得漂亮,利用石头、绊马索与弓弩配合先发制人,令敌人损失惨重。但是匈奴骑兵毕竟骁勇善战且训练有素,很快就回过味来开始还击。待他们一还击,列疆李敢立刻按计划边打边撤退。充分利用了敌追我跑,敌停我扰的战术,打得那叫个令人头痛,敌人头痛。原本这是匈奴人对付汉军的招数,这下可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后来,二王深恐有诈,犹犹豫豫地不敢再追,列疆便命令懂得匈奴语的士兵不停地狂呼乱喊,说什么浑邪王子被捉,休屠王祭天金人被夺,大匈奴的庇护不再,已经是穷途末路啦等等来刺激二王,激怒了匈奴人,大军挥师直追,一直到沙井。
霍去病带着大汉精骑等候多时,相距不到一里时,便号令全军,全力迎敌。进军令一发,我第一个冲了上去。
两军即将相遇,骑火一川明!
火把光中,刺目的光芒陡然照亮了黑暗,照亮了对方敌人军阵。一片惊呼声中,我驾着旅行车冲进敌群,两道光柱所到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骑在马上的霍去病在愤怒地冲着我狂叫,我拧着眉头说:“再怎么喊也来不及了,我是不会让你把它运回长安的。”
引擎发出咆哮,我加大了油门,在敌军马队横冲直撞,一张张惊恐的脸从车窗前闪过,一匹匹马撞上汽车,又横着飞出去,车轮碾过无数生灵,从东到西,再从西到东,一片哭嚎声,宛如从地狱里发出来的,凌厉可怖。
人在吼叫,马在嘶鸣,人们在杀戮,汉军虽然英勇无畏,但是匈奴兵马倍于汉军,所以这一仗打得极其惨烈。
我看到浑身是血的列疆在跟一名衣饰华丽的匈奴首领交锋;看到李敢正将一名敌将打下马来,随即碾进我的车轮下;我看到霍去病惨白着一张脸,一柄剑正狠狠刺进敌人的胸膛。猛可里一丛热血迎面飞扑,溅在车前窗,虽然隔着厚厚的玻璃,仍然感觉刺鼻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启动雨刷,我疯狂地鸣笛,凄厉的声音震颤着从来没看到过汽车,从来没看到过汽车光,也从来没听到汽车喇叭的敌人的心灵。这么个奇怪的庞然大物忽然从地底下冒出来出现在他们面前,换了任何人第一感觉都会是恐惧,何况碾死了那么多人。
正疾驰间,突然仪表盘上汽油的指数正在下降,车子在漏油。把方向对准了敌人最多的位置,加大油门,车子简直飞了起来,接着我推开车门跳车,一咕噜爬起来,抓起地上未熄的火把,丢到拖得长长的汽油线上。
一串火蛇从地上窜起,飞速奔向疾驰中的汽车,一会,轰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中,汽车飞上了天。而我则反手一剑,削断了从背后偷袭我的骑兵的马腿,那马痛嘶倒地,将骑士掀了下来。
我未及动手,又有数匹战马驱驰而至,几把弯刀同时攻向我。我利用截拳道的步法一边拨打利刃一边快速移动,瞅准间隙从众马间钻了出去。忽然几声惨叫,扭头一看却是列疆杀了两名匈奴兵,抢了匹无主战马跑过来。
“上马!”一声厉叱。
我还剑入鞘,快跑几步扳住马鞍,足下用力一蹬跳上马背,扯住缰绳回马亮剑,向着敌群冲过去。
我咬紧了牙关,知道今晚这一战大多数的人将有死无生,所以卯足了劲儿,抡剑逢敌便杀
霍去病用兵,善攻两翼。战事一起,强弩长弓箭雨流星飞射,阵脚先乱,接着汉军铁骑猛攻两翼,敌兵瞬间便被汉军攻破。加上霍去病与我正面的冲锋,本来是一整块蛋糕,一下被分成三块。这还不算,我驾车来回地胡撞乱撞,连吓带打,三块蛋糕全变成了碎渣儿,不到一个时辰便死伤泰半。饶是如此,匈奴毕竟强悍,乱中求定,可惜毕竟失却先机为时已晚
一阵悠远的号角响起,敌兵开始撤军,一部分人则有规律地迅速向侧翼靠拢。
我正疾驰杀敌之间,霍去病忽喇喇地从我身边一掠而过,叫道:“二王在侧翼!不容他们汇合!”
我振作精神随着他冲锋陷阵,汉军也迅速向侧翼攻杀阻截,一时间喊杀连天,血光四溅。
虽然汉军竭力阻止,但侧翼这块蛋糕终于合拢,当我赶到,却见漫天漫地的箭雨从敌阵中飞出,汉军的前军盾牌兵手持盾牌挡护,弓箭手则一波一波地跟敌人对射。
我驰到霍去病身边,他身上已经挂了彩,整张脸又是血又是汗又是灰没个看,抿紧了嘴唇厉声道:“无论如何,一定要破其坚垒,今晚定要二王首级。”
这是个糟糕的情形,部分匈奴骑兵合拢之后,层层叠叠围成了一个大的圆圈,最内是以二王为主的中心,向外扩展开来,最前面是挡牌与弓弩手,虽然无法突围,却很有效地阻止了汉军的攻击。不但如此,第一轮交锋时因汉军没有防备,伤亡不少。
对方箭雨忽地停了,汉军也停止了攻击。天地一时间变得宁静,耳畔只能听见伤者痛苦的呻吟声。
霍去病咬了咬牙,厉声喝道:“成败在此一举,将士们,冲!”
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居中,刀兵在后,蜂涌一般冲向敌阵。
控弦声再度响起。
利箭不断地从身前掠过,我抡箭格挡着,身边不时有人中箭坠马。但汉军战士个个勇猛,抱着必死之志一番强攻,竟真的冲到了敌阵前,这个仅剩的蛋糕再度被冲垮,双方厮杀在一处。
乱军丛中,人人都杀红了眼,根本再没规矩方圆可讲,战场随着敌军的溃败不断地漂移,不断地扩大,凭着手中刀剑,一条血路一条血路地杀过去,再一条血路一条血路地杀回来,数不清的敌兵,行不完的杀戮。现在我终于体会到赵子龙在长坂坡杀个七进七出是怎么回事。开始的时候还能跟得上霍去病的队伍,后来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所见的都是零散的骑兵。
敌人是零散的,我军也是零散的。见过最多的结队人数,不过是数十人。我就随着这数十人追着敌人的散兵游勇不断向西北,不知跑出去多少里也不知杀了多少人,身边的数十人只剩下七个。
凌晨时分,到处弥漫着血腥味的雾气。
我跟其余六人已经是人累马乏,眼见前后无敌人,便下马休息一下。刚坐了一会喘口气,忽听马蹄声响,举目看隐约是汉军旗号,这才放下心来。
来人是列疆,他的左肋与肩头都有伤,一处是箭伤一处是刀伤,尤其是左肋的伤很严重,只胡乱地用布条围了一圈。
我帮他解开布条,眼看伤口红肿发炎,皮肉向外翻着惨不忍睹。猛想起小鹰说过的那种神奇草,赶紧四处找找,果然找到几棵,用石头捣碎了,包在布里,临敷前郑重地说:“这种草药效果奇佳,但是敷上去会很痛,你确信能忍得住?”
列疆淡然一笑说:“你只管包扎。”
我咬咬牙,“啪”地将草药包按到伤口上,列疆身子一抖,继而面色发青。
“痛吗?”我小心地问,心里都替他痛。
列疆摇摇头笑道:“传言果然不足为信。”
我一圈圈地缠着纱布,看着他肋旁的肌肉不住地抖动,心知他在撒谎,这种草药一定是痛到了极点,难得他这么能忍,还能笑得出来。
好容易包扎完,我松了口气,拿衣服打算给他穿上,却在看到他后背肩胛骨上一块淡淡的、圆圆的、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灰色素沉着时停住了手。

这是什么?我轻轻抚上它……疤痕?不象,有点象胎记……
但是,晏七行背上没有胎记,别说胎记,他全身上下连颗痣都没有。
我拿着衣服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战,连呼吸都停顿了。
“洛姑娘?”列疆见我半天没动静,好奇地转身看我,见到我呆若木鸡的神情大为惊讶。“何事令姑娘如此震惊?”
衣服从我手里脱落下去。
我的嘴唇颤抖着,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忽然泪水涌进眼眶,我蓦地站起身走向一边。
列疆吃力地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关切地问:“洛姑娘,你怎么样?”
我转身一把拉住他的手,顾不得扯动他的痛神经,没头没脑地问:“你是他对不对?你,你告诉我,你是他?你是晏七行对不对?”
列疆不动,任由我拉着他的手,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眼底凝结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静静地望着我,不说话。
我被他平静的面容打击到了,心里一片冰冷如霜。缓缓放开他的手后退几步,失神地摇摇头喃喃自语:“不是,你不是他,原来你不是他。晏七行身上没有胎记,怎么会有胎记呢?有胎记的,一定不是他。声音象,身材也象,为什么会有胎记呢?”
我忽尔观天,忽尔俯地,是我错了吗?一开始就错了?还是历史错了?究竟是谁的错?天!我心里糊涂极了,大脑更是混沌如干掉的浆糊,搅也搅不动。
一股柔和的力量搭上我的两肩,我抬头,碰上一道怜悯的眼神。列疆望着我,轻声说:“我早已说过,我,不是晏七行。”
我呆呆地看着他,看着那张脸,明明是熟悉的脸啊,明明就是啊……列疆放在我肩上的手紧了紧,神情略有些怅惘地说:“我但愿自己是他。”
我露出荒谬的笑容,扳开他的手,慢慢地、一步步后退。
如果他不是晏七行,对于我来说,他就什么都不是。
忽然有士兵惊叫道:“看,胡人!”
我一惊,头脑顿时清醒过来,匆匆说道:“大敌当前,这些事以后再说。
原来是一群被打散的匈奴兵流窜到此,很不幸地又碰上我们。我上马提剑,刚杀了两个人,又一批人马来到,这次却是李敢。
“看到霍将军么?”我跟他马上相见,异口同声地问对答
“没有。”又是异口同声。
连主帅在哪里都弄不清楚,这仗都打乱套了。
两处人马合在一起,很利落地解决掉敌人。李敢有些担忧地说:“将军率兵去追休屠、浑邪二王,不会出事罢。”
“不会。”我很肯定地说,但又有些担心,死是不会的,可是难保不受伤。嗯,还是尽快找到他为好。
李敢说:“洛姑娘还是暂且回沙井,我带人去寻霍将军。”
“还是我去吧。”
远远地望一眼被几个护兵守卫着的列疆,我对李敢说:“列大人受伤了,而且沿途中那些失散的士兵也需要大人去召聚,不如你们先回沙井,我去找霍少。”
现在我真的不想见他。
不管他是列疆,还是晏七行。
李敢允了我,于是带上十几个人一路继续向北。战马在奔驰,草原在身后,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遇上了强敌。
到现在为止浑邪王长什么样子,我是没见过,但这位,第一眼我就认出来,正是小鹰的父亲休屠王。他身边至少有数百之众,虽然人困马乏,但人多势众,一遭遇,就将我们团团围了起来,跑都来不及。
仗打到这份儿上,大家的箭支早已用光了,剩下的就是手中刀腰间剑,面对几十倍于我们的敌人……“死活就这一回,跟他们拼了!!!”
猛地一夹马腹,长剑如闪电劈向一名骑兵,那人举弯刀一挡,二马交错,马上扭身抡臂反手剑出,正削中脖颈,鲜血“嘶”地喷了出来,敌兵晃了晃,裁下马去。不及喘口气,两把弯刀一前一右攻向我,挑飞了右边的,同时马上“铁板桥”,右脚从马镫里脱出,向上直踢,踢中敌兵的手腕,弯刀脱手飞出!直起身一剑刺中对方胸膛。
另一个被挑飞弯刀的幸存者见势不妙,扭头就跑,我举起剑照着他后背用力甩过去,正中背心,从疾驰的马背上摔了下去。冷不防后背寒气乍起,我赶紧矮身,刀从背上扫过,同时马向前冲,我扳紧马鞍探身在地上取了把弯刀,起身的同时一刀砍在迎面驰来的骑兵腿上。
敌兵越聚越多,战团不断缩小,跟我来的十几个人所剩无几。明知再打下去是死路一条,我用尽所有力量,不断地挥舞着弯刀,想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去,不果,心里有些恐慌,难道这次真的要死在这里?
就在战斗的间隙,一瞥间忽见休屠王在不远处指着我嘴里乌哩瓦啦在叫着什么,我灵机一动,想起这家伙懂得汉语,一边砍杀着,一边扯着脖子叫起来:“休屠王,你不想见你的女儿阿济公主了吗?”
这样连着喊了两次,一阵叽哩呱啦的匈奴话传了来,所有正围攻我们的敌军都停了手,将我们围在中间虎视眈眈。我心里一乐,知道那句话起了作用。
人马一分,休屠王来到面前,手中刀向我一指,说的是汉语:“你是何人?何以识得阿济?”
我冲他呲牙一笑说:“休屠王,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休屠王上下打量我好几十眼,恍然道:“是你?”想起来了。
立刻满脸怒色吼道:“你将我女儿带去何处?速速将她还来!”
我满脸堆笑,大声说:“休屠王,我们投降……你的女儿阿济公主这次也随军前来,我知道她在哪里,你饶我们性命,我带你去找她。”
休屠王倒也痛快,说:“好,尔等立刻弃刀下马,本王便饶尔等不死。”
我冲其它几位兄弟一使眼色,低声说:“听我的。
把刀一抛跳下马来,几位兄弟也照着做了。我高举双手,一步步走到休屠王马前,单膝着地施礼:“洛樱给王爷见礼,阿济公主离此不远,容在下给王爷带路……”
突然双手撑地借力跃起,一把抓住休屠王的右膀子叫道:“下来吧。”
这招擒贼擒王屡次使用还从未失手。
手中刀不够威风,但足够劫持人质用,锃亮的瑞士短刀凉嗖嗖地顶在休屠王咽喉上。
“不准动,动一动你们休屠王就算交待啦。”我笑吟吟地望着先是大惊失色接着蠢蠢欲动的匈奴骑兵。“你们放心,我是绝对没意思伤害你们王爷,不过有个条件,闪开条路放我们走,我就把完整的休屠王还给你们。”
骑兵们齐刷刷地望向他们休屠王。
被劫持的休屠王愤怒的涨紫了脸皮,怒道:“汉人奸狡,果然不可轻信。”
“哎,这你就错了。我说话一向算话,说不杀你绝对不会杀你。”怎么说他也是小鹰的父亲,谁都能杀他,惟独我跟小霍不能。
我手上微一用力,刀锋割破了皮肤,血渗了出来。厉声道:“让路!!!”
哪知休屠王十分强悍,冷哼一声大声道:“我大匈奴勇士乃上神庇护,岂惧你一小小女子,要杀便杀,若以此威胁于本王,万万不能!”
他还真是宁死不屈呀。
我又不能真的杀他,这下麻烦了。
正在这时,忽听一阵凄厉的呼哨声由远及近,包围圈外围的匈奴骑兵大声惊叫起来,我听不懂他们在叫什么,却见他们如大难临头一样,人人脸上变色,甚至有几个慌里慌张,居然不顾自己主人安危,打马就跑。
出了什么事了
休屠王也没个好脸色,嘴里吐出两个字,汉字:“苍狼!”
苍狼是什么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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