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路往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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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问哪两个地方是梁州城里上至老人下至孩童都必定晓得的,答案一定是这两个:绿荷山庄和聚鸿客栈。
看到聚鸿客栈那如山梁般雄伟的屋脊,和从最高的第七层一直挂到地面的几串巨大的红灯笼,周云就不禁苦笑起来:这个叶飘,口口声声说自己行事低调,却偏偏要选这么个地方来汇合。要知道,聚鸿客栈不仅是整个梁州城里最大最气派的客栈,而且据说这客栈的主人有复杂的江湖背景,所以这客栈也成了南来北往的武林中人最喜欢落脚的地方。也难怪他们喜欢这里,“聚鸿”二字本身就带有一种江湖的味道。
“不知道叶飘和心然这一天是怎么过的,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带着个水嫩嫩的年轻女子住宿在这,随身还带着剑,这样的配搭加上两张都是新面孔,马上就会引起这里众多江湖人物的注意了,还怎么去找老花匠呢?防人家打他们的坏主意都防不过来了。”周云担心地想着,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聚鸿客栈楼下的大堂。
“客官有请!不知客官是住店还是吃饭?”有位店小二迎了上来。坐在大堂靠近门厅有两桌客人,听到小二的吆喝声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周云,然后又低下头接着吃他们的酒菜。
周云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受人注意,因为他身上的装束是这样的:头戴方巾,身穿灰白的短袍,肩上斜挎一个大背囊,手中拿一把油伞,身无寸铁,怎么看怎么象一个出门读书的瘦削书生。
周云拍拍自己的背囊,对着店小二傻笑道:“不是住宿,也不吃饭,我带着馍头。我约好了一位公子在此见面,不知……”
店小二见是个没有油水的寒酸书生,便不耐烦地打断周云道:“什么公子啊?这里出入的都是公子豪杰贵人,你说哪一个啊?自己过去柜台问吧!”说完不再理会周云,折回大堂内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周云装作六神无主的样子四处张望着找柜台的位置,却早把大堂内的情形看出个七七八八来:门口那两桌,确实有来头。从动静举止和刚才看人的眼神,周云可以肯定,这两桌共六个人,必定是梁州城官府的便衣官差。绿荷山庄的灭门案,肯定惊动了整个梁州城,坊间各种传闻绝对是官府极想得到的破案佐料,而聚鸿客栈自然是得到这种小道消息的最好场所,同时也可以监视进出的可疑人物。不过可笑的是,这六个人一直默不作声在那埋头吃喝,两耳却留心地听着邻桌的议论,而每进一批客人他们必定抬起头来端详一番,然后彼此交互个眼色,再低下头去。这样的举动完全曝露了他们的身份,周云敢保证客栈内大部分江湖人物早有察觉,而那六名官差自己却浑然不知。
真正让周云警觉的,倒是坐在大堂里面靠着窗台喝酒的两个男人,他们大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时不时豪爽地碰碰杯,然后又爆发出一阵笑声。不过他们依然没能逃过周云的眼睛:他们吃得少,喝得多,每次笑的时候,总是眯着眼快速地扫视一下大堂。“这二人显然在寻找目标,不是干些杀人越货勾当的,便是有其他不良企图。”周云心想,“若不是自己现在有事在身,必定盯着这两人,找机会好好收拾他们。”
边想着,周云边向柜台走去。掌柜的是个留着两缕鼠须的精瘦男人,一双小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周云,尖着声音道:“客官有何吩咐?”周云两手扶上柜台回答他道:“在下姓周,请问有叶公子留给我的口讯吗?”
掌柜一翻白眼,把下巴一抬,不屑地说:“这里有个口讯是给周公子的,不过却不是什么叶公子留的,你这读书人没事就走吧,别在这碍着我们的生意。”
周云一下蒙了,心道:“叶飘怎么搞的?没有留言给我吗?说好在这汇合,却一不见人二没留言。”又转念一想:“不会的,以叶飘的行事风格,他一定会说到做到的,难道他是让心然给我留言的吗?也不合情理啊,这师徒二人一切都是由叶飘来主导的。”

毫无头绪之下,周云只得碰碰运气,陪着笑对掌柜说:“在下就是那位周公子,口讯确是留给我的,有劳您了。”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二两纹银,推到掌柜面前。
见到银子,掌柜脸色立即和先前判若两人,他用一只袖子遮在银子上,另一只手在袖子底下把银子一把摸走,笑嘻嘻地对周云说:“哎哟!周公子真是贵人!您的光临是我们客栈的福气啊!这是您要的口讯。”说完,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周云。
周云心中暗笑:“天下乌鸦一般黑,这招果然奏效。”道个谢,接过信封走到一边读起里面的字条来。
这确实是叶飘给自己的留言,上面字数不多,只写着:“周公子台鉴,老花事毕,俱顺。见字西赴桥亭,盼聚。叶手书。”周云看得明白,这是叶飘告诉自己,找寻老花匠一事已经完成,已顺利得到阿莲的情况。他和心然已先行一步向西而去,桥亭是此行的目的地,让周云到那边与他们汇合。
周云看完,心内高兴,想到叶飘居然如此顺利,看来他确有一套办法,但奇怪的是这掌柜为什么偏说这口讯不是叶飘留给自己的呢?
周云当下也不去多想了,急忙出了客栈。周云估计叶飘是今天一早就动身离开梁州城的,现在已过了中午,他俩定已走出好远。不过从梁州到桥亭的大路只得一条,他们一男一女赶路自有不便之处,自己早赶紧赶应能追上,今天的午饭只好在马背上吃点干粮解决了。周云考虑停当,从客栈后头牵回自己的马,往西出了梁州城。
从梁州城到桥亭,正常行走的路程应该要大半个月,若是快马急赶,不出半个月就能抵达。这一路往西,只见路两旁零散地分布着一些村庄和稻田,四周风光旖旎,远处群山起伏。周云在马上欣赏着路边的景色,一个人赶路倒也不闷。但从第二天起,路两边已经不再看到村庄了,只剩下连绵不断的山岗和树林。一路上的人迹也稀少了,在白天偶尔能遇到五六人左右的小商队,晚上运气好的话,还能在入黑前找到可以借宿的小村庄,吃上一顿热饭,睡个安稳觉;运气坏时,就只能在野外风餐露宿了。
如是数日。
这天早上,周云醒来,太阳已经从窗户照进来,整个室内一片亮堂。周云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干草上,好一会儿他才记起是自己昨晚路过这个叫田冲村的小村镇,借宿在一家农户的柴房中的。周云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他昨晚已经向这里的男主人问清楚了,从这里到桥亭还有一天的路程,他决定今天一鼓作气赶到桥亭,再设法找到叶飘二人。
周云翻身起来,拍掉头上和身上的干草,走出柴房。这家农户的男主人已经起了个早,在院子里喂着自己的猪,顺便也喂了周云的马,看见周云走出来,对周云憨厚地一笑,说:“周公子睡得好么?井边有桶刚打好的水,你先洗把脸吧。”
周云微微鞠个躬,报以微笑道:“睡得**,谢谢你喂我的马。”
男主人道:“今天周公子还要赶好远的路,马当然要先喂饱了。周公子洗完脸,进来吃碗地瓜粥吧,我们这里粗茶淡饭,周公子可别介意。”
周云闻到一股烧柴火的烟味,知道女主人也起了个早在厨房里作早饭了。他想起昨晚这家男女主人非要给他添多一付碗筷一起吃晚饭,然后又执意拒收他的银子,多么纯朴的乡下人啊!周云走到井边,从水桶中看着自己,经过这十来天的奔波,倒影中那个头发蓬乱胡子扎拉略显憔悴的汉子,象个陌生人似地盯着自己。周云朝水中的“陌生人”瞪了瞪眼,那人也凶狠地对他瞪了瞪眼,周云作个怪脸,两手捧起井水,泼到脸上。
等周云擦干脸,男主人已经进房里去了。周云轻手轻脚地回到柴房,背起自己的背囊,然后把一锭银子小心地放在水井边上的显眼处,再悄悄地去牵了自己的马,轻轻地推开院子的门,走出去好一段路后,才上了马急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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