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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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土膏店中高贵巧遇王想
九美斋王想给高贵支招
富贵穷通隔堵墙,醉生梦死不久长
业精于勤荒于嬉,娴女偏遇荒唐郎。
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滦州城中小粮商家庭出身的高贵,几次到唐山卖粮,就知道这个地方比滦州大且繁华的很多。他最初到唐山卖粮,总是卖完了就回家。后来,他吃不下往返的辛苦,手里有了钱,也就乐不思蜀了。日子长了,唐山有几条大街,有多少工厂,有哪些知名的商家,哪些饭庄的饭菜可口,哪些地方是玩的去处,甚至传说中的白月亭小山发家史、唐山的四大怪、小山女妖等轶闻,他都能说个大概。这时,他对家庭乃至妻女,已经没有了兴趣。他除了知道跑回家中要钱之外,就把唐山视为第二故乡。
有一天,高贵信步走到小山北街,无意中看到一个小门面,在门帘上写着“土膏店”三个大字,他知道这就是大烟馆。他想,腰里有钱,对他来说,就没有禁区,何不可以进去看看。他手一挑门帘,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里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见有客进来,忙着站起来笑脸相迎的说:“先生里请,想吸支‘福寿膏’吗?”高贵当时没有立即回答,他抬眼环顾,屋里有四只烟榻,空着三个。其中有位五十出头的男人,正躺在一个烟榻上闭目养神。他问店主说:“吸一支多少钱?”店主说:“吸国产的两元一支,吸缅甸进口的三元一支。”高贵问:“吸这种烟有害吗?”店主笑着说:“吸这种烟,是富贵人的口福,有百利而无一害,不然,为啥叫‘福寿膏’呢!”高贵听店主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是回想到当初在学校听老师讲林则徐在广东禁烟的故事时,有一句叫做“烟枪如铳枪,自打自受伤”的口号,他有些踌躇了。店主见他在吸与不吸之间有些犹豫,就说:“先生可能是第一次来,还未尝试过吧?试试你就知道是如何神奇了。”既在河边站,就有看水心,高贵走到烟榻前坐下,又问店主说:“吸支国产的就两元钱,它能买二斗米,是一个人足够吃一个月的粮钱,怎么这样贵?”店主说:“先生有所不知,这种营业税大,而且还要把官场上的有关人员孝敬足了才能开业,我所赚的钱,并不比卖纸烟的多。”
高贵在店主的侍候下吸了一支土膏后,顿觉神清气爽。在住大车店木板通铺落下的腰痛病也消失了。稍休息后,他见在烟榻上闭目养神的老人已经坐起来喝茶。二目相对就互相搭讪,老人问:“老弟是第一次享受口福吧!”高贵笑着回答说:“不错,我没有吸过这个东西,也就是出于好奇吧!”两个人简短的说了几句话之后,高贵说:“我听你老人家的口音,不像唐山本地人,很有点像滦州人。”老人会意的笑着说:“好耳力,我的老家是滦州。我听老弟的口音,也像滦州人,对吗?”高贵说:“很对,我是滦州城里人。你老人家府上在滦州何处?”老人说:“我的老家在城北胡家庄,年轻的时候就来唐山了。”高贵一听胡家庄三个字,就兴奋地说:“我在胡家庄有亲戚,我岳丈就是在胡家庄的。”老人问:“你岳父是谁?”高贵说:“听说我岳父原来是外乡人,叫冯二,我岳母是本村人,叫王巧慧。”老人听高贵的介绍,也兴奋的笑起来说:“太巧了,王巧慧是我堂妹,冯二是堂妹夫,你的夫人叫玉娘,照这层关系,我不能称你是老弟,我则是你的舅丈人了。”接着老人又问:“你怎么称呼?”高贵说:“我叫高贵。”老人说:“这个名字很响亮,既高且贵。我叫王想,现今住在广东街何九把胡同副一号,有时间到我家去看看。”高贵问:“舅舅,你在唐山做啥事业呢?”王想说:“我刚来唐山时做陶瓷生意,现下在钉子街开了一处制钉作坊,有空余时间你去看看吧!”二人离开“土膏店”,就各自东西了。
从来不相识,烟馆遇故亲。高贵很知趣,不愿轻易去家中见未曾谋面的堂舅母。有一天,兴趣所致,就想直接去钉子街看看堂舅丈的制钉作坊。他费了很多口舌,终于在广东街东首以北,找到了钉子街。他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了叮当、叮当铁锤的声音。他寻声走进作坊,只见是个约有三间房面积的屋子,里边挤着三十余个小男孩,小的约岁,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他们一只手拿着铁锤,一只手拿着范钳,蹲在地上使劲凿着烧得通红的铁条。他们都穿着一条脏兮兮的短裤,颓头赤臂,煤烟、粉尘和汗水合在一起,使这些孩子个个活像南非洲的小黑人。王想在作坊旁另有一间屋子,他不时的走进作坊,两眼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孩子们干活的情形。高贵好奇的问王想说:“舅舅,为啥找这些小孩子干活,多操心呀?”王想说:“你不懂,这种活工艺简单,雇用他们,既省工钱又好管理。偶尔有不听话的,拉过来打骂一顿也没事的。”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王想由家中用柳条筐拿来玉米面窝头和半盆白萝卜条咸菜。每人一个窝头,管了不管饱,咸菜可以用手随便抓着吃。高贵站在旁边咧着嘴看着这些孩子吃饭,活像动物园里的小猴子吃游客扔的东西一样。他小声对王想说:“舅舅,若用水桶给他们煮些菜汤喝不更好吗?”王想不以为然的摇头说:“他们喝了菜汤就容易撒尿,都去厕所撒起尿来,就干不了多少活了。”高贵听了王想的解释,第一次认识到他经商的精明,已经到了控制劳动者撒尿的程度。
晚上,王想以亲戚中长辈的身份,请高贵到唐山有名的九美斋饭庄吃饭。高贵在唐山许多饭馆都吃过饭,唯独没到过九美斋,他就对王想说:“舅舅,咱们为的是吃饭,还是不必到有美女的地方去吧!一则可省下许多小费钱,二则吃的还自由些。”王想听了高贵的话笑着说:“你说的错了,九美斋并不是因为有九个美女起的名。据我所知,当初经营这个饭店的店主叫李锡三,也巧,他的妻子叫邵三,他办店的投资三百元,正好是三三得九。美斋即美食店,因此就叫九美斋。当时社会上真有些人以为这里有美女,出于好奇都来吃饭,生意很兴隆,其实是误会。”高贵听了王想的解释,也长了知识,就高兴地说:“看来舅舅是个唐山通了,那就听你的吧!”
王想和高贵坐在九美斋雅间,招待过来请点菜。两个人吃饭不便点更多的菜,由王想提议,吃一顿薄饼爆肘子,这在当时是九美斋饭庄的一道特色菜。这个菜的做法是,把肘子洗净柔进调料蒸煮透了空干后,再放在油锅中炸出橘黄色出锅,暗切成片放在盘中,然后配上甜面酱和山东大葱,用薄饼卷起来吃,肥而不腻,香酥爽口。这顿饭吃下来,也不足半个“福寿膏”钱。在吃饭间,王想向高贵详细的询问了家庭情况。高贵特别提到妻子玉娘是个温顺知理的人,就是他们婚后生了个丫头,现在已经八岁了,孩子长得很聪明伶俐,只不过长大以后也是个赔钱货。王想听了高贵的叙道后,以他的老练口气对高贵说:“你这个年轻人比我还保守,时代不断的变化,这年月,我看女的比男的挣钱容易。除了我这个制钉作坊以外,你看那些大的酒楼饭店和宾馆,为了营业兴隆,都愿招收年青的女性;还有那些当官的和财主们,找秘书或文职人员,也都找年轻女性,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高贵说:“舅舅你说的是在城市,可是在咱们农村,女孩子长大了找个婆家嫁人就完了,还有啥出息呢!”王想放下手中的筷子,想了想说:“我很喜欢咱们滦州的评戏,我还认识天乐戏院的郝经理,这个人也是咱们滦州人。如果你愿意,咱们可以通过他搭桥,让孩子到戏班学戏,我看是个很有前途的路子。”高贵听了王想的点拨,半信半疑地说:“小孩子学唱戏能行吗?”王想说:“你对这个行当还不懂,学戏,只要有名角调教指导,年龄小更容易入壳,只要悟性好,用不了两三年,就可以登台。”接着王想又大发议论说:“我虽然是外行,评戏这个戏种,评古论今,很贴近普通民众的思想感情,如今已经唱响了东北三省,听说在天津也很卖座。依我看,这个土生土长的地方戏,边演边提高,用不了几年,就很有可能唱红半个中国。”高贵听了王想的宏论,茅塞顿开,真的动了心。他想,此事若能办妥,一个赔钱货就能变成摇钱树。于是他高兴的对王想说:“多亏舅舅指教,这个事我完全能作主,只靠舅舅费心玉成就是了。”
饭后,王想要付钱,高贵执意不可的说:“晚辈应该孝敬长辈,哪能让你破费!”他们走出九美斋饭庄,王想邀高贵择日到家中看看就回家了。高贵在路灯下见王想走远了,就溜溜的到鸳鸯巷又找他的老相识金莲去了。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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