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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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被劫持者来说,我的待遇实在已经无可挑剔了。一日三餐都会有人准时送到,新鲜美味热气腾腾。身上染了血迹的衣裙早已换过,同样简单的颜色式样质地上乘。小喜很好,很周到。来了不久便搬进来不少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琴萧笔砚针线古籍应有尽有。东西拿来了也只是放在我能看的到的地方,用与不用尽皆随心。有时见我闷了便换着花样的说些杂趣闲话以解寂寞。应该这么说,我在这小院除了不能出去以外,其他一切都是比照闺阁千金的待遇,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姐,这盆昙花是花奴早上特意送来的,您瞧这花蕾多殷实,奴婢估摸着这一两夜就该开花了。”小喜兴致勃勃的摆弄着院中的一盆花草,声音不大不小刚够让坐在她背后不远处的我能听清楚;“人都说昙花一现只在子夜时分,能看到的都是有心人。小姐,咱们今夜也学学古人秉烛夜游可好。”晶亮的大眼睛纯净清澈的看着我,嘴角因笑容**两个小酒窝里面装满了快乐。
真是羡慕啊。同样都是人,她却可以生活的这般无忧无虑简单快乐。看着她那红润双颊连我也不禁跟着开心起来。黑衣人说的没错,有个人说说话日子的确会好过很多。住在这里已经好些日子了,我几乎都是不言不语安静如木偶。真是很难为小喜竟可以完全不受影响的一直唧唧喳喳的自言自语。银铃一样的嗓音让这屋里屋外充满活力。她总是在说话,说什么都会捎带脚的问我两句。象是笃定我不会回答,问过了又自己接出下文,然后笑眯眯的继续话头开聊。
“不如奴婢晚上准备些酒菜就放在院子里,您要是想起来了就出来坐坐,说不定真能看见昙花开呢。”果然,小喜几乎没有停顿的接口继续,手里的花铲玩闹着在小花坛中这里戳戳那里铲铲,玩高兴了索性就将一株千叶兰从盆里挖出来,小心拍松土又放回原本的盆中还用原来的土盖实;“我听花奴说如果土里有蚯蚓的话就不必经常松土了,它们会在土里钻来钻去的,土自然就松了。小姐,您见过蚯蚓吗?就是那种黑黑的,大概这么长没脚的虫子。”回过头两手冲我比了个约一掌距离的长度;“算了,奴婢还是找出来给您看吧,这小花坛子里仔细找找应该有。”
手脚并用趴在花丛间小心翻找的身影让我看的有些痴了。一种感动在心间流淌。我知道她的用意也知道她的苦心。作为负责看守我的人,她其实完全可以不必顾及我的感受只在旁边默默盯着就行。但她选择了这种更亲切难度也更高的方式。那么多的奇闻佚事杂学浅谈,不会冷场又绝对不涉及这宅院中的任何人事,小喜的见闻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丫鬟所能涉及的范畴。要准备这些话一定很费脑筋吧。就象她刚才给花松土一样,毫无意义的工作,也只是想要更自然的待在能就近看管我而又不会造成压力的地方。细心体贴而又善解人意的姑娘。这份心意我收下了。
咝~~,小喜不小心被花根扎伤了,发出轻微痛呼就要将受伤的手指塞进嘴里。“别。”急忙出声阻止她的动作,人也不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上前拉住她受伤的手认真检视一遍。还好,只是一般划伤并不深,洗干净擦些药抱扎一下应该就没事了。我记得屋子里是有清水的。拉着小喜往屋里走,心思都在那伤口上,我没注意到小喜转眼数变的眼神。
用清水处理过伤口,我手头没有可以用来治疗的药膏,想让她自己去找些抹上。想想还是算了,应该不会愿意让我离开她的视线之外吧。反正伤口很浅,弄干净了就行。找了块干净手帕替她包上,再抬头,一张满是讶异的小脸便撞入眼帘。
“小姐,您刚刚说话了。”不管是被惊的还是被吓的,反正她的小嘴张的挺大。
我又不是哑巴当然会说话。有些好笑,一转念却又了然,打从风府出来到现在,我好象真的没再开口说过话。这就难怪她这般惊讶了。牵出个有些歉然的笑容,这些日子难为她了。
“您笑了。”这回连眼睛都瞪圆了;“您的笑容可以安抚人心呢。”说的很慢,一字一句。
那有这么夸张?轻笑着看着她摇摇头,这小喜连夸人都夸的这么有水平。
大概是被我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小喜的脸上泛起一片潮红,喃喃收回手,屋子里有些冷场。
“小姐,我。。。我还是去给你抓蚯蚓看吧,刚才好象看见了的。”急调转头,她在掩饰什么
还抓?想再被扎一次吗?忙拉住就要离去的小喜,她为我做的足够多了。
看看四周,东西不少,但我精通的还真没几样,太过安静了也不好,想了想,拉着她走到琴前,摁着她坐下一旁,随手递过去一本散记,我相信她一定是认字的。转到琴后坐定伸手调音准。
“小姐,您这是。。。?”捧着书,小喜的疑惑很明显。
“只要在你看的见的地方就可以了吧。”手指滑过琴弦,一串音符倾泄而出,这琴音色很好。
“小姐。”这次惊讶中带上了慌张又转而换成释然;“您早就知道?那您还。。。”
笑笑摇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都是身不由己,谁又配说谁呢?我会的曲子不多,以前学过的也都忘了大半,脑中依稀记得一首,名字忘记了,不过好象挺好听。就是它了。依着记忆中的指法拨动琴弦,很诧异于自己居然能够完整的弹下去。小喜由最初的紧张慢慢松弛下来。我一遍遍的弹,小喜则安静的坐在旁边看书,偶尔起来替我换盏热茶便又坐回去。对于我和小喜来说,这个午后过的轻松而惬意。
“曲音婉转绕梁三日,好琴艺。”一曲终了,门外适时传来一声赞叹,竹帘外的浅蓝身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清雅温和感觉;“我可以进去吗?”还是那么谦和有礼。
从一听见来人声音开始小喜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等对方问能不能进来的时候她人已经站在门旁去掀竹帘了。我看见她在掀帘子的时候有一种近乎道歉的目光瞟了我一眼。可以理解,门外那个人可是掌握着我们的生死。换做是我会比她更加讨好吧。
来人进了屋子竟直上前坐到了刚刚小喜坐的位置。我发现他有双很好看的眼睛,深邃浩淼广阔无边,里面象是能装下世间所有。上苍真不公平,给了他这般的俊美容颜还要配上如此溺人双瞳。会是那位千金能有幸长伴其左右呢?定然还会有无数春心支离破碎吧。唉,我这是怎么啦?好好的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挥开心头杂念,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

“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你过的可好。”不同于我的谨慎来人很轻松,他一坐下来便直接说明来意,淡淡的微笑让人很难怀疑他话中的真伪;“这些日子还好吗?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好并不言声。我和他不同,处境立场都不同。我没有他们这些少爷们的头脑,也没有他们的权势力量。在我而言,多说必然多错。小心驶的万年船。
看见小喜站在他身后稍显出一点焦急神情冲着我使眼色,心头一暖。这该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担心。随意拨动琴弦丁冬声如泉水潺潺。她显然听明白了,面色和缓如常。
“看来你今日的兴致很好,大半个月了,还是第一次听见这院中有琴曲声。”从他的表情看,好象兴致不错的应该是他;“很好,你很守信,这些日子一直都很安静。”
不然还能怎样呢?凭我的能力是不可能逃出去的,无谓的动作只会丧失原本该有的机会。而且我也不打算逃跑。上次的逃亡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我要做的就是静待时机随机应变以求一劳永逸。
见我半天无话,他也觉得有些冷场开口道;“可愿意再弹奏一曲吗?就刚才那首,很好听。”
没什么可说的,十指轻扬将刚才的曲子重复一遍。曲毕,见他正闭着眼睛仿佛很享受。
发觉没了声音,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开口道;“真好听,可以再弹一遍吗?”
真有这么好听?不是吧,我怎么没发觉呢?第三遍的时候连我都很认真的细听曲中韵律,没什么特别啊,很一般的曲调,不太娴熟的指法,就算是意境也并不高深,这也值得一听再听?
站在他身后的小喜又开始冲我使眼色了,动作幅度很大,有点象在抽筋。他则闲适依旧闭目养神,等曲子停了,喝口小喜刚换过的热茶,放回杯子道;“实在是不错,再弹一遍吧。”
这回愚蠢如我也知道他是在故意找茬了。我得罪他啦?没有啊。至少到目前为止我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在生活着。并没有任何抗拒的行为啊。难怪小喜的眼睛都快抽筋了,这人并不象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随和呢。只是这脾气发的有些莫名其妙。
我不是个有骨气的人,不可能为了赌口气而虐待自己。一直这样弹同一支曲子滋味可绝对不好受。重点在于没必要。“我天资愚钝,遇事不能尽解,有话可否直言?”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知道你是岳家小姐,那么,我该称呼你什么呢?”总算是睁开眼睛了,就是问的有些怪异
“家父的确姓岳,只是我家门庭低微当不得小姐二字。”爱叫什么叫什么好了,我又不在乎。
“哦。”点点头,他象是恍然大悟般又靠回椅背;“那么我还是继续听曲子吧。”
这回小喜的眼睛不抽筋了,她很有想上来掐我的意思。看出来了,这人是个玩损招的。
“青儿,大家都叫我青儿。”总觉得我该说的更咬牙切齿些。可惜,我没那气节。
看着我,他只是微笑却不接口。还是那么温和的笑容,但这回看起来就很刺眼了。阴险的家伙。很明显他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可我就这一个名字啊,再没有其他了,现编一个?他到底什么意思?我还是别乱猜了,直接问吧;“公子觉得我应该有其他名字吗?”
该死的家伙还是静默不言的看着我,还时不时将目光转向琴台。那意思很明显,要么给出个他满意的称呼,要么继续弹同一首曲子,并且不知道要弹多久。我的指刀在那里?
叹口气,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斗气实在很不值得;“我叫自己青月,公子可满意了?”
一阵轻笑,他摇摇头,很可恶的端起茶杯用盖子撇去面上茶沫,喝一口,继续闭嘴微笑。
这算是‘以彼之道还诸彼身’吗?真该死,我怎么会一度以为他很亲切和善?真是人都有走眼的时候。可我也实在想不出其他答案了。我没他聪明,我认命。抬手覆上琴面,我弹还不行吗?
手指刚要勾出第一个音阶,就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月儿,以后我叫你月儿可好?”
好,当然好,只要能快点结束这白痴话题,叫什么都没问题,一个称呼而已又不少块肉。本想点头表示同意,想想还是答出声比较好,别又给他抓住什么把柄借题发挥;“好。”
他显然是高兴了,笑容更加的明亮起来。虽然我实在弄不明白一个称呼而已,何至于此。
“那么以后我就叫你月儿,玉诀上有我的名字,照着叫就可以了。你该是识字的吧。”
“这。。。”我怎么没发现?那上面只有个万字不到头的吉祥图案而已啊。对了,我只看了正面而已,背面是什么却没注意。看他正盯着我一眨不眨的样子就知道想蒙混过去是不可能的了。算了,没什么好瞒的,不知道他的名字应该算不上什么大罪,既然他计较那就找出来看看好了。站起来想去拿玉诀看看。没走两步又停住。晕,我忘记放那里了。看他逐渐僵硬的神情,估计今天要是找不出这玉诀他是不会肯善罢甘休的。唉,俘虏真不好当。瞟眼瞅见小喜正偷偷冲床的方向使劲眨眼,没办法,硬着头皮走过去在床上翻找。还好,看见它就在枕头下面。长出口气,赶紧拿起来仔细看它的背面。真的有个篆体刻的‘宇’字。“原来是宇公子,失敬。”又过一关。
“这东西你一直都放在那里的吗?”心情又好起来,脸色也变的红润,看上去有些扭捏。
“恩。”打从上次看过随手放在那里后,好象还真就没再换过地方。差点就忘记了。
以为他还要寻借口找茬呢,谁知道这人却转过身背对着我道;“你也累了,我还有事,今天就不打扰了,小喜,好生伺候小姐。”他出去的速度比进来时要快很多。
什么情况?就这么走啦?不是要来打探虚实吗?我什么也没说啊。难道是我错啦?他真的只是闲的无聊过来转转?看看四周,我云里雾里如坠迷宫。这些人都够诡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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