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六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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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總是在生與死、捨與得之間拿捏著某種平衡,愛若奢侈,恨若無奈,神在冥冥當中審判了一切-
手塚直覺自己熟稔著這樣一條路,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無數次的在這樣一條路上輾轉來回一般,可是此刻,他卻忘記了-
回家的路……
離別的路……
轉彎,森林社區中一幢七層的別墅,頂層三號房間,樓梯在一層層的延伸,紅木的扶手顯得有些刺目起來,手塚一步一步的向上潛行,覺得自己的心跳無法抑制著激越起來,他知道自己一定來過這裏,甚至有可能自己曾經在這裏住過,當他想到這一層的時候,益發覺得這樣是非常可能的事情,可是轉念一想,又怎麼可能!
他輕輕的搖頭,想要緩解自己近乎荒謬的想法,掌心在無意識的冒著汗,眼前的空曠和寂靜被無限制的緊縮起來,就像有什麼被束縛了太久,再也無法掙離開來-
701,702……
703!
這樣的門牌號,仿佛伴隨著時間的嘀噠開始跳躍起來,手塚幾乎是屏住呼吸的,站在703面前,想要敲門,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知道這裏並沒有什麼所謂的門鈴-
“切!要門鈴做什麼!我不喜歡讓別人打擾我們-”
誰在耳邊說著,說著這樣近乎任性的桀驁的話-
許久,沒有回應-
手塚幾乎想要放棄,就這樣算了吧,就算見到他,又能說些什麼,問些什麼,一切只能變得更加複雜起來-
可是手,卻仿佛有自覺一般的,拿出了自己的鑰匙串-
那是在那場事故當中意外沒有遺失的鑰匙串,雖然手塚事後也證明了一些鑰匙的用途,卻始終有幾把,無法驗證,那幾把鑰匙上,意外的鐫刻了同樣的字母,ETH-
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字母的意義,可是這一刻,卻鬼使神差般的,想要試一下-
哪一把-
到底是哪一把-
這一把麼?
怎麼可能會是這一把!
試試看吧……
自己一定是瘋了-
門鎖伴隨著鑰匙的旋轉,緩緩打開-
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
……
深呼吸,就算世界坍塌了,也要繼續呼吸,手塚難以形容此刻心底的混亂,仿佛打開了心底一扇門,卻無法看見門後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需要什麼可以穩定下來,他該死的就是知道玄關處應該有一雙黑色的拖鞋,上面有一隻卡通貓的頭像,貓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他該死的知道玄關旁邊有一個暗門,隨身的衣服總是掛在這裏;他該死的知道向左拐是開放式的廚房;他該死的知道冰箱裏會有一壺冰鎮綠茶,雖然他總是習慣喝熱茶……
他該死的知道,自己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這裏,明明是那個男人的家!
為什麼他會該死的什麼都知道!
抑或說,為什麼他會覺得這裏的一景一物都完美的符合著自己關於家的認知!
閉上眼睛,承受著所有可能的答案,然後再度遺忘,每一幕,都那麼鮮活的重現著,輸給自己卻還微笑的他,擁抱自己卻不敢凝望的他,親吻自己卻在哭泣的他,逃離自己卻被自己再度找到的他-
那個男人,叫做越前龍馬-
他覺得自己應該叫他……龍馬-
空蕩蕩的房間,忽然重播著一些莫名的聲音-
“龍馬,先洗手再吃飯!”
“龍馬,說過多少遍,內褲不要亂扔!”
“龍馬……”
“龍馬……”
是誰,是誰在反覆的念著這個名字,帶著寵膩,帶著眷戀,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愛-
他赫然驚醒!
卻又恍如隔世-
過去,依舊是一片空白,這些支離破碎的片斷,冷冷的嘲諷著這些空白-
右轉,再右轉,走到走廊的盡頭,應該就是主臥室了,門虛掩著,仿佛誘惑著誰去推開-
手塚不是一個逃避的男人,事實上自從失去記憶之後,他重複著接受自己的過去,親人,朋友,過去的經歷,過去的擁有,卻終究覺得,自己獲知的一切並不完整,就像是一幅龐大的拼圖,每一部分漸漸重組成功,卻終究缺失了中間最重要的一塊,以至於還是無法知悉全部-
沒有人,告訴他其他的事情了-
手塚知道,所有人一定還瞞著他什麼事情,一件對於他很重要的事情-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推開這扇門,就可以知道完整的一切了-
左手無名指上的一圈傷痕開始跳脫的疼痛起來,手塚不知道自己到底經歷了怎樣的事,才會留下那樣的傷痕,宛若一枚戒指,套住某段感情一般的,但是手塚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否愛過這樣一個人,抑或說,到底是否愛過人-
◇◇◇◇◇◇
薄被中包裹著一個男人,黯黑色的髮絲垂了下來,讓人想要去撫摸-
手塚情不自禁的靠近,每一步,仿佛椎心的痛-
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的痛,卻終究無法抗拒的撫摸上去,想要碰觸一下,起碼證明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是幻夢-
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驀的睜開,迷濛當中,交織著某種濃濃的眷戀-
“你回來了……”聲音幾分低啞,神色幾分稚弱-
手塚幾乎無法置信,這樣的虛弱的男人,還是那個曾經桀驁的舉著球拍在自己對面的男人,曾經在失重的電梯裏抱緊自己的男人,可是他此刻已經失去了所有判斷的能力,也只能憑藉著本能回答著,“啊,我回來了!”
對白唯美的,像是一幅溫柔的畫-
男人握住了他懸空的手,用自己的頰側在掌心輕輕磨蹭著,仿佛某種撒嬌的動物一般,“真好……就算是夢……”
手塚覺得自己胸臆之間有些什麼湧動起來,他把他,當成了誰!
一時間,某種異樣的情緒,讓他仿佛刺痛一般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這樣到底算什麼,他該死的根本不應該踏進這裏!

可是手,卻被男人驀的緊緊握住-
“不要再離開我了……”
手塚被這幾乎帶著哭腔的聲音刺痛了,心底某一處柔軟起來-
“求求你……”
手塚被掌心所及的熾烈的溫度刺痛了,心底某一處融化起來-
“國光……”
手塚被這一聲呼喚深深的刺痛了,他感覺著他的唇逡巡著自己的掌心,仿佛親吻,仿佛哀求-
他也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個男人,正在發燒-
於是所有的掙扎,都變得無足輕重起來,生病的人最為重要-
想要去拿藥,他想另一側的床頭櫃裏應該有常用的藥,男人卻抓緊了他的手,不肯鬆開-
“我去幫你拿藥-”手塚歎息著,不忍心掙脫他的固執-
“不要……離開我……國光……”
反反複複的,還是這樣一句話,男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呼吸變得短促起來-
“……”手塚沒有辦法,也只能俯身,隔著男人的身體,去夠另一側的床頭櫃,當自己的身體交疊在男人的身體上方的時候,驀的一陣重心不穩,男人已經狠狠的摟住了自己,因為生病變得高熱的懷抱,緊緊的束縛著他,就這樣一個擁抱,足以碎裂一切自欺欺人-
“不要離開我……國光-”男人還是這樣一句哀求-
手塚覺得自己心臟某處,開始抽搐起來,他緩緩的閉上眼睛,輕輕的喚一句,“龍馬,我去幫你拿藥,你生病了-”
他忽然又有些後悔,自己這樣的呼喚,是不是太過親膩了-
生病的男人卻溫順的放開了他,雖然還是孩子氣的抓緊了他的手,卻也足以讓他翻到床的另一側,拉開床頭櫃,感冒藥,退燒藥,哪裏,在哪裏-
為什麼保險套會隨意亂扔在這裏……
當手塚不甚苟同的望向身側的男人的時候,只看見他熟睡的依戀的容顏,唇側,帶著一抹幸福的微笑-
他生病了吶-
手塚發現自己歎息的次數明顯增多起來-
和一個病人計較這些事情,顯然是非常不理智的-
兩顆白色的藥丸,一顆紅色的膠囊,手塚望著自己依舊被緊緊握住的手,只能無奈的說,“放開一下,我去幫你倒水-”
“不要……”男人不知道是夢囈,還是故意的-
“龍馬……”手塚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有些熟稔,仿佛自己曾經無數次的經歷著這樣的事情,他甚至已經想到了對方可能的下一句對白-
“餵我好了……”男人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只有夢中的夢中,才可以溫習著這樣所有的過去,他習以為常的過去,他的他卻殘忍遺忘的過去-
手塚再一次深呼吸,努力勸服自己,對於一個生病的人,不要計較太多,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一舉一動是那麼的溫柔,他的習以為常就像是戀人一般的溫柔,卻又溫柔的那麼殘忍-
可是,他還是照做了-
手塚把藥塞入自己口中,全然沒有想到自己其實並不需要這樣的餵食,卻還是本能的選擇了這樣最曖昧的方式,也許,是那有些乾澀的性感的唇,一瞬間,蠱惑了他-
誰能說得清楚吶-
掙扎的煎熬的被傷害的被誘惑的始終都是兩個人呵-
第一顆藥丸,苦苦的,兩個人都嘗到了這樣的苦,借由著彼此的唾液,男人吞咽著-
第二顆藥丸,還是苦苦的,兩個人的唇舌卻情不自禁的開始交纏起來,不算是吻的吻,男人吞咽著-
第三顆膠囊,更苦了,兩個人融化了外表的包裹,舌尖全是那苦苦的粉末,卻因為這樣的苦,都嘗到了一絲回甘,男人最後還是吞咽了-
手塚紊亂的神志驀然清醒,他到底在做些什麼!
他竟然在趁機對一個病人坐著如此不合宜的事情!
對方是一個男人,是一個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陌生的男人,可是剛才兩個人親吻著就仿佛一起生活了很久的相濡以沫的戀人-
手塚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他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不再壓在男人身上,卻還是情不自禁的幫他壓好薄被,看著他微皺的眉頭,不安的睡顏,卻再度柔軟起來-
對於一個生病的人,他實在沒有辦法計較太多-
也許等到他病好了,會對自己說對不起,為了自己生病的時候做的那些失儀的事情,更有可能他什麼都不記得-
手塚益發覺得自己不能呆在這裏了,可是他生病了,怎麼可以只留下他一個人!
心臟被撕扯得有些疼痛起來,他看著男人不安的睡顏,還有不停翕動的唇,上面有些腫,是自己剛剛餵藥後的禁忌的痕跡-
手塚想要掙脫自己的手,卻終究無能為力-
他並沒有經驗對付一個昏睡病人的蠻力,當然也不放心他一個人在這裏,只是想要找到體溫計幫他量一下溫度,體溫計應該在隔壁的房間,手塚甚至沒有留意,剛才隔壁到底有沒有房間-
驀然的,他領悟了那唇語呢喃,翻覆的,還是那一句話-
“不要離開我,國光!求求你,不要再離開我了-”
手塚覺得自己身體裏最後一根遲疑也掙斷了,他的聲音情不自禁的溫柔起來,說不清楚為什麼,只是這一刻,想要很溫柔的疼寵眼前的這個不安的惶恐的虛弱的男人,“我是不會離開你的,龍馬……”
然後,在他高熱的額頭,虔誠的,印一吻-
奇跡般的,男人鬆開了束縛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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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兩日累到崩潰,沒有了力氣寫文,幸好之前還有存貨||
需要滿滿的愛和鼓勵重新充電的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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