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七十八 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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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多事之秋

一九八五年前后,改革的春风吹进佛堂道观,若得不少山人隐士凡心悸动。气功作为传统文化的另一朵奇葩,被列位禅师道长及俗家弟子们兜售向功利熏心的尘寰。俗语: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炷香,世俗的见地就是佛在人间也贪!众真人传功说法,普度苍生脱离苦海积下无量功德,收些银两便显得无可厚非。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人之常情,佛之常礼。
一九八七年,神州大地上掀起了如火如荼的练气功热潮,气功协会多如牛毛。工、农、商、学、兵,各级官僚,无论智、愚、贤、与不肖,纷纷加入修身养性的队伍中。地方众多传媒,连篇累牍渲染气功大师们呼风唤雨,移花接木的神术。气功报告会的现场人山人海,热血沸腾!哑巴开口了,半身不遂丢掉拐杖行走了,似乎奇迹就发生于刹那之间。
一日,市报记者梁卓文忽然下乡造访黄山春。黄山春在办公室热情接待了老朋友,梁记者开门见山地向黄山椿提出,如何开展好气功普及运动。黄山椿说,“气功的确是一门修身养性的无尚妙法,修持的关键是入静。而当今的气功宣传很诱人,仿佛是人们只要练了气功,就能洗心革面脱胎换骨,开始以高尚的思想境界做人。其实,并非如此。如果说气功人人都可以练,三年前五年前有几人听说过练气功是咋回事呀。而今,气功似乎就像是从天上突然掉下来,这说明了什么!有人在借机捞钱!改革开放进行到今天,人们解决了温饱问题,口袋里有了余钱,开始注重自身的健康状况。于是乎,一种不打针不吃药,只要调整呼吸注重意念就能祛病强身,而且延年益寿的气功疗法及时出笼了。我个人体会练气功的人需要一种恬淡虚无的心境,不能终日为名利、生计、疾病、痛苦等种种烦恼所累,这也是气功主要承传在空门之中的原因之一。我担心普通人学气功时对功**理悟性不够,单凭一股热情或一种愿望去练,一旦痴迷其中往往不能自拔,修佛不成必入魔道。”
梁卓文点点头,表示深有同感。他说,“黄院长,您言之有理。我在市里接触过一些所谓的气功大师,也尝试着练过几种功法,少有感觉,我自认不是此道中人。黄院长,我原以为您会大张旗鼓的投入到气功普及的热潮中去。用您的亲身体验加上气功的说教,办上几期气功辅导班。然后再组场练功,发功治病。不久的将来,您就会成为小县城里名利双收的风云人物。我现在才明白,您是智者,您才是真正的高人隐士。”
黄山春淡淡一笑说,“小梁记者,你这又是在吹捧我了。圣人说过‘知人者智,知己者明’,我活了大半生,仅仅做到一点知己而已。”
梁卓文冰雪聪明,经过黄山春的开释,他立刻放弃了对气功普及的报道。
当年的冬季,退休在家养老的原县委书记朱建国,忽然来到中医院找黄山春,希望他能牵头成立气功协会。黄山春没办法搪塞老领导,于是,他就推出本院刚参加工作不久的中医本科生小钱。小钱有“形神庄”气功师证书,可以教功。黄山春承诺,他负责调理练功出偏的病人。
朱建国听了黄山春的建议,心里虽不尽如意,大抵也只能如此了。气功协会是顺应潮流出现的民间团体,让一位正规医院的院长担当首领,不仅是小题大做,展开活动时也极不现实。朱建国达到目的后就要起身告辞,黄山春提出要替老领导诊脉。
黄山春发现朱书记的面色红润,但白睛布满血丝黄浊且有淤斑。黄山春三指搭上朱书记的手腕,立刻感到寸关尺三部脉象洪大。中医记载四时常脉为:春弦、夏洪、秋毛、冬石。朱书记在冬令出现夏脉,为反四时之脉,并非佳兆。黄山春询问朱书记,近来可有头晕耳鸣的症状出现。朱建国摇着头风趣地说道,“没感觉出有啥毛病来,外甥打灯笼——照旧(舅)。”黄山春又为朱建国测量血压,结果显示为170/100毫米汞柱,属高血压范畴。
黄山春及时提醒朱建国说,“朱书记,您应该检查心电图和血流变,然后对症服用降血压药,最好不要再饮酒了。”朱建国闻听“哈哈”一笑说,“黄院长,这人一旦上了年纪呀,戒色容易戒酒可就难啰。人们说练气功能治百病,我也想跟着大伙掺乎掺乎,与民同乐嘛,哈哈……”朱建国依然保持着领导干部的作派。
妓女,把姿色当作商品出卖的女性。解放后的二十几年,曾经被中国**领导的人民政府剿灭干净。上世纪八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步步深入,妓女又重登历史舞台。性病作为妓女的影子,开始死灰复燃,而且由过去单一的细菌感染,向着衣原体、支原体、病毒混合感染发展。性病易于流行在工作性质流动,性活跃的人群中间。
黄家瑜的丈夫宋维民虽然本分守己,但也未能逃脱性病的魔爪。他在一次外出结算运输费时,不幸落入对方设计的美人计中。最终只讨回半数的运输费,还染上了难以启齿的淋病。
宋维民回到家的二天,就出现了尿频尿急尿痛,而且尿道口红肿溢脓。宋维民不知何故,立刻到隔壁的中医院外科就诊。小韩大夫认识宋维民,同时也认识这种发病率最高的性病。他诡异地对宋维民一笑说,“宋哥,你这是被一夜风流所赐啊。”
宋维民听了,顿时脸色臊得通红。他急忙掩饰说,“老弟,别幸灾乐祸了,快想办法治一治吧。”“菌必治,一针见效,两针清场。不过嫂夫人哪里……”小韩大夫小声说。“没事儿,我昨天刚到家,还没碰过她……”宋维民暗自庆幸女人这几天正带着身上的。

隔日,宋维民注射过两次“菌必治”,他感觉到就像没发生过前天那回事儿似的。小韩大夫叮嘱说,“明天化验尿常规看结果如何,这两天还不能跟嫂子亲热。”
宋维民中午回家吃饭时,他撒谎告诉家瑜,下午自己还要出一趟车,可能后天才能回家。家瑜点头,她已经习惯了丈夫不定时的打替班。
晚上,宋维民悄然回到父母的住处,他说要在家中住宿。宋局长闻听立刻警觉起来,他质问儿子,“咋的,跟媳妇闹别扭了。”“没有,”宋维民小声答道。“还当你是亲爹呢,非得儿子跟媳妇生了气,才回家住一住啊”,母亲在替儿子帮腔。“哼!这里肯定有问题!”宋局长拉开门闩就要往外走。“爸,你别去。”宋维民急忙阻止说。“我去哪儿呀,快老实交待清楚!”宋局长厉声说道。
宋维民低下头,只好把前几天外出讨债喝醉了酒,半夜里,一个长相酷似家瑜的服务员钻进客房,他的脑瓜迷迷糊糊的,自以为是在家中,就干了丑事。回家后,他才知道染上了性病。
宋局长闻听,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你……没出息的东西!简直就是一个浑蛋!”老头指点着儿子的鼻子恶狠狠地骂道。然后,扼腕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宋维民的母亲在旁边不驻地唉声叹气。“咋样,治好了没有。”宋局长心底下还是关怀着儿子。“在中医院打了两针,差不多吧,明天看化验结果。小韩大夫让我躲一躲家瑜。”宋维民道出回家住宿的原由。
“躲啥,纸里包不住火,早晚都有露馅的那一天。马上起来跟我走,向你岳父岳母和你媳妇认错,争取宽大处理!”宋局长命令道。
晚上九点多,宋家父子来到黄山春的住处敲门。黄山春打开门看到亲家翁领着儿子登门,他惊讶道,“老宋,维民不是说下午要出车吗,你们爷俩这是……”宋局长一摆手,叹了一口气说,“老黄,快走吧,到屋里讲话。”
黄山春满心狐疑把宋家父子让进门厅,宋维民进门一语未发,“扑通”一下跪在黄山春脚下。黄山春吓了一跳,他弯腰拉起女婿的胳膊关切地问,“维民,你这是咋啦……”“唉,丢人现眼呐!”宋局长将儿子讨债时中了人家的圈套,宿娼染上性病的过程简述一遍。
黄山春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亲家都领儿子登门负荆请罪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所以他只好安慰说,“维民呀,吃一堑长一智吧,往后出门注意点就是了。病治的咋样啊,千万别耽误了身体。”
两厢屋子里的玉嫚母女听到门厅里的谈话声,都披衣走出卧室。家瑜见到男人心里又气又恨又心疼,她趴在母亲的肩上痛哭起来。
此时的宋维民羞愧难当,他当众表示,凡事走出家门决不在沾一滴酒了。
今年初春,宗兰和英英离开老军台,到省城去找家嗣,一家人从此团聚。英英在城里入读,宗兰主管起了草药批发站的业务。黄老三随后搬出药铺,回到山坡上的老宅居住。娟子为照顾干爹的生活,她也搬到山上。与此同时,从马甸子中学退休的赵立言夫妇携父母搬回老家住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的晚上,黄山春的岳父赵福海在睡梦中驾鹤西去,老人家在药铺里生活的时间还不到一年,享年八十四岁。
次日凌晨,宗昌开双排坐小货车来县城的黄山春家里报丧,并接走一家三口。留下宋维民送儿子上幼儿园,替岳父和家瑜请假,又赶到邮局向天津的赵立德和省城的黄家嗣发了电报。
黄山春玉嫚和家瑜坐小货车来到村口,发现一帮人围拢在药铺门前的大芙蓉花树下喧哗,并传出一阵阵“哐哐”地伐树声音。汽车开到家门口还未停稳,只见众人叫嚷着四散开来,随着轰然一声巨响,门前这棵三丈多高的老树颓然倒地,气浪激起的尘埃有一房多高。黄山春一家人未等烟尘散尽便打开车门下了车,凝望着这棵曾经为赵家两世行医做出贡献的药树发呆。
玉嫚突然站立不稳瘫软在地上,黄山春和女儿家瑜同时弯腰架起她的两臂转身登上大门口的台阶。
昨夜赵福海死后,玉嫚的母亲就命儿子立言晨起找人伐掉门前的那棵老芙蓉花树。老夫人想用树材打制两付棺椁,一付成殓老头子的骨灰,另一付留给自己百年之后用。因为这棵老树是婆母当年从滦县城里刘家大药房的娘家院里移栽过来的。近百年来,它一直守卫在赵家药铺门前,见证了赵家两世为医的辉煌历程。老树的年轮承载下赵福海八十四岁漫长的一生,用它来陪葬老伴追随先人最为合适。
黄山春搀着女人走进院里,看到月亮门的前后堆满了乡亲们送的花圈,正房的门厅敞开着大门,立言夫妇披麻戴孝站在门口迎候着前来吊唁的人们。院子里的人发现黄山春一家三口人跌跌撞撞扑向灵堂而来,立刻闪开一条胡同。
玉嫚跨进门槛看到父亲的灵床,她撇开男人和女儿跪爬几步扑倒在父亲僵直的身体上哀声动天。黄山春默默跪在地上向着岳父磕四次头,然后站起来掀开盖在岳父颜面的一张黄纸,凝视着岳父苍黄而安详的面容,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
很快,院里积聚了一堆前来吊唁的村民。可是,玉嫚抓住父亲的灵床迟迟不肯离开,兄嫂在侧苦苦相劝也无济于事。忽然,老母亲从内室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伸手扯住女儿的衣袖叫道,“嫚子,听话,起来吧。你爹他走的安静,他去了天堂,用不着别人挂怀。你哭坏了身子,还得让人疼你。”
黄山春听了,不禁为八十一岁的老岳母历练出的视死如归的豁达的人生观而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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