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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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郑统领蓦地将身体转向我怒喝道,“张启昌,你不过小小一个百夫长而已,哪轮得到你在这里妄议军务!”“末将知罪!”我惶恐的将头低下颤声说道,一时之间只觉得额上汗珠滚滚而下。“你且退下在帐外候命。”郑统领收敛了一下怒气沉声向我吩咐道。我心中五味杂陈,深知若此时退出帐外,大营即刻将发布弃城退走的命令。想起城中无数的百姓以及胡蛮历来的凶残,我不由得怔在原地,竟不愿起身告退。郑统领见我还是愣在帐中未曾动弹,再次出声道,“你还不退下吗!”话语中已有着一股浓烈的隐含未发的愤怒。我心中极是骇怕,只觉得身体也似乎在微微打颤,但双腿却犹如生了根一般硬是定在地上不去动弹,脑中却霎时间滑过父亲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猛地一咬牙,再次大声说道,“统领大人,城中尚有十数万黎民百姓,若我军此时退去,统领大人您情何以堪!”随着我这句话说出口去,耳中已是传来郑统领重重的闷哼之声。既然已经豁出去了,我当下也不再多想,不待郑统领发话,迅速的将另一条腿也跪下,膝行数步至郑统领眼前,大声说道,“末将虽是官职卑微,但也愿拼死力战夺还城门!望两位统领大人恩准!”说完我将头重重的磕在帐内的地面,心中满溢着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悲凉情绪。“混账东西!刚才郑统领的话你没有听见吗?!”我耳中传来一阵暴喝,发话的人却是徐统领,或许他是趁此机会将呼延若水降敌献城的怒火一时间尽数发泄在我的身上,才骂完我就又向帐外唤道,“来人!将张启昌给本统领拖下去听候发落!”“是!”两声整齐划一的号令透着军帐大帘传来,瞬时间就有两个身着军法处制服的军士将我从地上拖了起来。我尚尤待挣扎,但双臂已被反剪,同时有两个拳头重重的落在了我的软肋之处,剧烈的疼痛让我双眼冒出了金星,刚到口边的话也被打的缩回了肚子里。“住手!”我尚在咬牙忍受着肋间的剧痛,郑统领却开口止住了两名死死按住我的军法处士兵。我顿时觉得剪住自己双臂的力道大是缓和,也不由地抬眼望向郑统领。郑统领面上已不再满是怒气,反而透出一股让我心惧的莫名平静,他转身向徐统领拱手施了一礼道,“统领大人,张启昌刚才也是一心为国,念在他往日功劳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吧。”我不想自己才刚刚违逆了郑统领的命令,此刻他竟为我求起情来,心中感激之意油然而生,还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歉然之意涌上心间。“既是郑统领为你求情,那就免了你这次的罪行,先退下吧。”徐统领大概刚刚也只是为了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倒并非针对于我这个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小小百夫长,更何况他此刻还指望郑统领为他拿个主意,自然也就顺水推舟示意军法处的兵士松开了我的手臂。“还不谢过徐统领大恩!”我正在试图恢复被剪得麻木的双臂,郑统领却转头对我吩咐说道。我寻声再次望向郑统领,只觉得他双目散发出一股摄人的厉芒,仿佛似要看穿我的灵魂深处,没来由的自己心中又升起了一股冰凉的寒意。加上刚才的热血已从脑中退下,我此刻哪还敢再次违逆郑统领的意思,当即向徐统领行了一个大礼,口中连声请罪。徐统领双目一翻亦不再对我说话,只是鼻中重重的发出一声冷哼。我正不知该如何理会,郑统领却向我扇了扇手,示意我退出帐外,我唯有再次躬身一礼,这才施施然的转身退去,但心中却感到刚刚郑统领扇手的样子仿似在赶走一只苍蝇一般,一种苦涩的情绪不由在胸膛处蔓延开来。
迈出帐外,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是何去何从,记起刚才在帐内之时郑统领曾让我在外候命,我当下便也强自吐出一口浊气,呆呆的立在大帐门口,双眼只是一片茫然的扫视着整个营区。传令兵方才也曾进帐禀报营中的骚乱已然平息,看来这倒确是不错。现下大营内的军士正在整理着七零八落的营盘,中间还夹杂着不少受伤军士的呻吟之声,刚刚集合到大营来的医师此刻也是在营中不断穿梭忙碌着为受伤的士兵诊疗。我心中不由暗自想到,或是刚刚自己误会了郑统领的意思,他集合起这么多医师或许只是为了治疗大营中因骚乱而负伤的军士,并非如我所想准备弃城而走。但这个念头方从心头升起,就即刻被自己否定了,毕竟城门处的战斗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郑统领又岂能不知道这一点,我不过也只是自欺欺人安慰自己的想法罢了。正自思忖着,忽然却看见叶医师在先前郑统领下令的那名传令兵带领下向大帐方向走来。远远地望向叶医师,我好像能够感觉到他的脚步似有些蹒跚。不等叶医师走到我的近前,我就对着他躬身行了一礼,但叶医师却并未还礼,只是微微的看了我一眼,似乎还轻声的叹了一口气,向我约微摇了摇首,便即步入帐中。我心下升起一片茫然若失的感觉,鼻中却传来叶医师身上那股浓重的药草味道,还夹带着些许淡淡的酒气,想来叶医师昨夜实在醉的厉害,直到如今还未完全缓解下来。记起昨夜之所以喝了那么许多的酒,其实说来主要也是因为我们都以为此次天水城的守城战快要结束了,心中欢喜之下,方才有兴致喝上这许多的。但想不到仅仅隔上这么一日,竟传来城破的噩耗,这又算不算的上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呢?就这么独自东一下、西一处的胡乱想了老久,耳中的噪杂之声倒是越传越烈。莫不是胡蛮已经全面攻入城中了吧?我心下越发焦躁不安,几欲再次闯入大帐之中。但帐帘却突然被人掀了起来,我稍稍向后退了半步,向帐中出来的人看去,却正是郑统领无异,只是这会儿他肩上的箭伤已经用白布缠好了。我慌忙半跪在地行了一个军礼,郑统领略是诧异的看了我一眼,似是在问我怎么还在这里。我心中焦急,也不待郑统领问话就朗声说道,“统领大人,末将在此候命多时,请大人下令。”郑统领又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续而说道,“张启昌,你可有信心重新夺回城门?”我乍闻此言,心中没来由的一虚,却掩盖不了面上的狂喜之色,咬牙说道,“张启昌誓死夺还城门,请统领大人下令!”“好!有志气。”郑统领赞了我一句,我正弄不明白郑统领为何突然态度大为转变之时,郑统领已然对我命令道,“张启昌听令!”我半跪在地,低垂脑袋静待郑统领示下。“呼延若水反叛帝国罪不容诛!现特命铁壁营5联3队百夫长张启昌暂代呼延若水之职,率领5联军士前往西门夺还城门!”我听此言倒是一愣,怎的郑统领竟将如此重任交托于我,心中一时之间竟不知到底是喜还是忧。“张启昌,你可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一片深意啊。”郑统领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缓缓说道。我心中正欲推辞,但此时听到郑统领如此说话,热血顿时沸腾起来,当即接过令牌昂然说道,“张启昌领命!虽万死亦不足报统领大恩!”伴随着郑统领的长笑声,我跨上战马向我们联队的驻地飞驰而去。

快马加鞭,自然转瞬即到。我们联队的整个营区驻地已是乱作一团,时间紧迫,我顾不上军中严令在营区策马奔驰的禁令,一抖马缰,直直的撞进营门,向呼延若水设置的帅帐跑去。刚跑至帅帐门口,我就看见我们联队的几名百夫长正聚在一齐好像在为什么事情大声争执着。我哪有兴趣去管他们为什么争吵,直接跳下马来,从怀中摸出令牌,大喝道,“郑统领有令,诸将听命!”我们西北军团中严明的军纪此刻再次发挥作用,顿时几名百夫长停下争执,一齐躬身面向我手中的令牌垂首听令。我半句废话也无,急喘了几口气说道,“呼延若水反叛帝国已确认无疑,现大营命我暂代呼延若水之职,全军即刻赶赴西门击退胡蛮!”大概是因为我的资历实在太过于浅薄,又或者是因为平日呼延若水在军中积威太甚,我的命令下完,竟无一人应声称是,俱都惊讶的看着周围的人,各个脸上都挂着迷茫的表情。我心中有些畏缩,毕竟几日前自己还只是一名普通的帝**士,而面前这些个百夫长都是比我要高上一大截的人物,但此刻他们竟然都要听命于我,我自己都感到有些个不可思议。我干咳了一声,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正准备说上两句话语来缓和一下气氛,却听见一名百夫长说道,“张启昌,你是说呼延都统反叛帝国?”其语气极是不满,似乎绝不相信我所说的。这种事情我怎能犹豫,当即晃了晃手中的令牌大声说道,“此事千真万确,此刻我有手中郑统领所赐的令牌为证,更何况今夜西门守城军士俱都亲眼所见,又怎会掺假。”我虽是说的斩钉截铁,但面前这名百夫长依然是将信将疑的神色,好在又有一个粗豪的声音响了起来,发话之人却是我们联队的4支队百夫长,我虽未曾记得他的名字,但倒也记得他的长相。只听他怒喝道,“老姜,你怎的还不相信,刚才我就说呼延若水那混蛋向胡蛮献了城门,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哪能假的了!”我心下微觉诧异,这名4支队的百夫长现下不应该正在西门抵御胡蛮吗,又怎会在此处?难道西门现在真的已经完全沦陷了吗?我不待其他人再说什么,直接向这名4支队的百夫长问道,“现在西门情况到底如何?”这名百夫长撇了撇嘴,冷笑了数声说道,“今夜呼延若水献了城门以后,胡蛮大军纷纷杀入城内。当时我们帝**尚想抵抗,却发现就算我们自己人当中也混入了不少跟随呼延若水一齐叛国的家伙,加上我们当时惊慌失措,胡蛮人数又远远多过我们,我们自然就乱成一气,往城内溃逃,现下情况到底如何,我又怎会知晓?”我听的心中越是气愤焦急,猛地一跺脚大声下令道,“现在你们各自归队整备,半柱香之内全部集合开赴西门!”估计手中的令牌起到了大半的作用,面前数名百夫长先是互相愣愣的看了几眼,才一声应了声“是”。我也不再多说,直接钻进呼延若水的军帐之中取了一把长枪,昂然立在帐前,牙齿死死的咬住嘴唇,感到每分钟都过的有如千载万年一般。
若是讲军中做事的效率,我们联队还是算蛮高的,这却是得益于呼延若水往日的严格操练。其实无论是作战厮杀也好,或是治军操演也罢,呼延若水确实很有一手,否则大营也不可能把他内定为下个统制的人选,虽说现在呼延若水已经反叛了帝国,但即使是到此时此刻,我尚是在受着他平日所遗留下的诸般恩惠。就像现在,绝对是不超过半柱香的时间内,我们整个联队就已经全部整备集合好了,甚至还包括了今夜从城上退却下来的3、4支队的残兵,还有少许1支队未曾叛变的士兵。我甚至还从人群之中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但此刻全军的士气在我眼中确实不是怎么高昂。这却也怪不得旁人,毕竟即使是我自己,心中也依旧无法全信我们整个联队的最高将领已然叛投了胡蛮,这就更勿论其他的将士了。“全军即刻出发!”我不会去说什么激励人心的言语,只是静静扫视了一圈全联队的军兵,口中淡淡的对所有人下令道。大队人马行在城中,虽然我已在尽量加快了行军的速度,但我们毕竟是步兵联队,我怎也不好甩开众人策马狂奔。我耳边不时传来城内百姓惊恐的呼喊声,甚至我身后前行的部队当中也有着许多窃窃私语之音传来。我正欲出言喝止,这时却有个熟悉的人影驱马行到了我的身边,我转脸一看此人却是刘三。刘三的脸庞在街上民居内透出的灯光照耀之下隐隐泛青,我借着星光也还瞧见刘三的双眉紧紧皱成一团,却半丝也无平日我所见到的豪爽模样。“启昌,这次怎么就我们一个联队的人马去救援城门吗?”刘三压低声音在我的耳边轻轻问道。我心中微微一顿,仿似想到了些什么,但依然回答他道,“当时我就在郑统领身边,估计统领大人是先让我们联队前去救援吧,大概待会儿其他联队的人马就会赶上来了。”“哦,原来是这样。”刘三嘟哝了一句,即便放缓马速落在我的身后,但他最后还有一句话也传入了我的耳中,“我原先以为大营不再信任我们联队,要把我们抛弃了呢。”听到此言,我身子如同触电般的微微一颤,刘三这无意间的一句话却仿佛在我的耳边打响了一个晴空霹雳,我口中觉得甚是干涩,想用力吞上两口唾沫来润湿下嗓门,但胸口却如同压着一块千斤巨石一般,唾液怎也流不下咽喉。我用牙齿咬了一下舌尖,刺痛的感觉让我摆脱了这瞬间的失神状态,我长长的吸了一口空气,让冰冷干燥的秋风灌入我的肺中,暗自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刘三一时的臆想而已,郑统领怎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放弃我们联队的近千条人命呢?想到此节,我精神稍微振作,却看见一小群老百姓打着简单的包袱从西门方向跑来。比起我们联队的近千条性命来讲,天水城内可是有着十数万条生灵啊,试问又有谁可以如此漠视这么多条人命的生死呢?我摸了一下被冷风吹的生硬的面颊回身大声说道,“全军加快步伐,速速前进!”一路上越是接近西城门,周遭情景就越是混乱不堪,不少民居已经燃起了冲天的火焰,还有许多胡蛮就当街砍杀着城内的平民以及帝国的残军。也不知道我们刚才杀退了几股胡蛮,救下了多少人,我只觉得心中对西城门最后的一丝幻想也泯灭了。此刻我早已下的马来,看着手中所持的长枪,本是亮银色的枪尖上被鲜血染得通红,“张将军,前面好像还有我们帝**在抵抗!”忽然我身边有人对我喊道。我皱起双眉,运足目力望前方看去,果然有着不少胡蛮围着一小群穿着帝国甲胄的士兵疯狂进攻着。看来西门还是有帝**在抵抗,我心中暗暗欢喜,当即大声喝道,“跟我上!”说罢,首当其冲的挺枪往前面的胡蛮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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