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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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身处背风的土坡后面,但冷冽的寒风依旧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割痛了我的面颊。我双目冷然的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底却是仿佛凝聚着一座即将迸发的火山,倘若现在我能够看清自己的面容,那么肯定会为自己此刻苍白泛着青色的脸孔大吃一惊。守护自己的家园,正是我辈男儿应尽之职,更遑论同属于帝国的妇孺就在自己的眼前被外族蛮夷所欺凌。所以纵是力有未逮,也亦当挺身而出,否则情何以堪。天空中怒啸的狂风卷起戈壁滩上滚滚的黄沙,大雪虽然早已经停下,但积留在荒凉戈壁上的残雪亦有着不少夹杂在漫天的沙尘之中。在这极北的冰冻严酷季节里,化作无数细小的冰粒狠狠的砸在我此际冷厉的面容之上。冰冷的雪珠撞在脸上的感觉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我似乎深刻的感受到了这种凉凉的带着刺痛的苦涩味道,蓦地脑中却是忆起了当自己失去意识的昏迷之际,唇齿之间所残留着那一股淡淡的幽香。这霎那间闪过心间的记忆化作一道寒光重重的撞击在我的灵魂深处,在下一刻,前面不远处的那名帝国女子彷徨无助的悲戚模样成为我视线里面最终的焦点。我的心脏没来由的为之深深一痛,眼中却陡然划过一道赤红的血光。用力一咬牙关,我不再顾及依然紧紧贴在我脖子上的冰凉弯刀,整个人猛然蹲下身去,全身缩成一团,贴着地面向前方那名帝国女子所处的方向滚去。但原本是架在我脖子上的弯刀在我蹲下的瞬间也在我的颈部划下一道殷红的血痕。我哪还顾得上颈项内传过来的疼痛,一连翻过几个骨碌,迅速与刚刚那名用刀架在我脖子上的胡蛮拉开了距离,接着腰间猛然一发力,整个人从地面上弹了起来。就在自己的身体将将离开地面之时,我便化作一只直欲展翅而飞的大鸟,以着我此刻所能发挥出来的最大速度扑向正紧逼着那位帝国女子的另外一名胡蛮。身体在尚未痊愈之下做出如此剧烈的一番运动,导致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觉冲向脑际,我再次狠狠的一咬牙关,强行凝聚住自己的心神,挥拳直捣面前这名胡蛮。在近距离之下,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清这名胡蛮面部那副狰狞、**的不堪表情,我不由得心中恨意更为炽烈,升起了誓死也要维护这名帝国女子周全的心意。但即使是在过坚韧的意志也无法全然消除我现下身体上的虚弱,所以我所发出的这看似威猛的全力一击竟是被眼前这名胡蛮轻松的旋身避开。在避开我拳风的同时,这名胡蛮仿似被我激起了身体内潜藏的凶性,口中发出一声厉啸,眼内也是流露出一股残忍的嗜血味道。伴随着这声厉啸之声,胡蛮舍开这名帝国女子,反手再度拔出挂在腰际的弯刀,雪亮的刀锋划过一道闪亮的银色弧线斜斜的斩向我的胸膛。我情知凭借自己此刻的状态实在无法力敌,唯有快速向身后退上数步,但却是将双臂微微张开,让自己牢牢的挡在这名帝国女子的身前。在我退后的同时,后背却是撞在一个柔软的娇躯之上,身后又是传来一声清脆的惊呼之声,但与先前不同的是,这声惊呼之中隐含着一丝仿若在绝望之中见到一线光明的喜悦味道。
“军爷,且慢动手!”刚才的事情发生的实在太过于突然,直到此刻周围的众多围观的俘虏才算反应过来。孟铁匠口中大声疾呼着,背着双手跌跌撞撞的跑到我的身前,对着两名胡蛮不停的躬身做辑。与孟铁匠栓在一起的几名俘虏也是一脸惊惧的被孟铁匠拉到我的旁边。不知是否因为过于寒冷,这些个俘虏浑身瑟缩着,尽量将自己的身体往后挪去。但孟铁匠站在前面,大家全部被麻绳结在一起,他们又哪能躲得了多远,唯有一个个低下那看似无比沉重的头颅,把身体缩成一团,极力保持着与我的距离。不待我将这些俘虏的丑态全部尽收眼底,其中一名胡蛮嘴中又发出一声厉啸,扬起一脚将孟铁匠踹倒在地,还一叠声的用胡蛮话大声咒骂着。与孟铁匠连在一起的那几名俘虏早就是被吓得手脚酸软,在孟铁匠摔倒在地的身子所传来的拉力之下,亦是化作滚地葫芦一般接连在地上跌做一团,口中发出一阵阵惊恐的号哭之声。我见此番情景,胸中怒气更甚,双目之中闪过一道厉芒,当即想要起身去将孟铁匠扶起。可我身形刚刚稍作动弹,身后的衣服就被一只小手紧紧地拽住,我似乎还可以感觉到这只小手似乎是在微微的颤抖。我心下一软,生生的止住了自己的身形,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依旧是笔直的站在原地,将这名女子护在身后,同时我的耳中却是听到一声细不可闻的道谢声音。面前的这两名胡蛮所说的话我虽然是不曾听懂,但他们手中高高扬起的雪亮弯刀还是十分清楚的表露他们现下心中的意思。我看着两把弯刀,心中也不由得升出一些退缩之意,但是强烈的责任感让我硬是挺起胸膛怒目瞪视着这两名胡蛮。“全部给我住手!把刀收回去!”就在我已然做好拼死一搏的时候,一道极是阴柔诡异的声调从远处传入我的耳中。这道声音虽是怪异难听,但竟然是帝国话的发音,只不过带有着浓厚的胡蛮腔调而已,让我不禁周身泛起了鸡皮疙瘩。面前的两名胡蛮似乎是听不懂这人所说的意思,但听到这个声音对于所来之人心中倒是有数,齐齐向后退了一步,但依旧凝神戒备的紧盯着我。我举目向发出这个声音的地方看去,空气中满是滚滚的黄色沙尘,我实在无法看的真切,只是隐约见到一个身披猩红色披风的高瘦男子向我们这里缓步走来。我心中暗暗吃了一惊,想来此人刚才发话之时离我们的所在之处定是颇有着一段距离,即使到此刻我亦是无法看清他的姿势举动,但他竟然在刚才就叫破了那两名胡蛮手持弯刀的情景,这份眼里实在让我即使身为敌人也不禁大为叹服。更何况此间风声极大,十步以外若不是大声喊话,几乎就无法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但这个人的阴柔嗓音却是清晰地传到我们每一个人的耳中,看来此人也必定是一个身负极上层内力之人。有念及此,我则更是警惕的望向前方这个缓步走来之人。正思量间,来人已是走到了我的跟前,而我面前的两名胡蛮则是对他躬身行了一个胡蛮军中惯用的大礼,当即就把弯刀收回了鞘中,似是毫不担心我会突然出手袭击。来人对这一切却只是视若未见,反而饶有兴趣的仔细打量着我。我也是紧盯着此人,生怕他突然作出什么恶意的举动,他的眼眉相貌自然也就尽数映入我的眼中。此人高鼻深目,倒确实一幅胡蛮标准的样貌,只是他的面目过于阴霾,倒是给人一种深沉狠辣的感觉。此人也不像大部分的胡蛮一样性喜蓄上满面的胡须,他皮肤本是白皙,又用刀将面部刮得干净齐整,脸型也颇为瘦削,满头微卷的棕红色长发只是系成一条大辫随意的挂在脑后,若是不配上他的一脸阴霾之气,倒也算得上几分俊秀。除却外表不论,他的动作举止也是颇为文雅,眼角眉梢还有着那么一丝文人墨客的味道,在我想来,此人必定是胡蛮当中的一名贵族了,而他身上所穿的名贵皮裘似是也证明了我的猜想并无差错。但当我的眼光落在他背后所露出的羽箭箭尾之时,我的脸上却是顿时显出一幅惊讶、似曾相识的神情。因为胡蛮一向极是擅长骑射功夫,并传说胡蛮正是以此立国,所以就算王公贵族出行之时身上也多习惯性的带上弓矢。但此人所带的弓矢却极是特别,一般的弓箭除却箭头以外,皆是由木头削制而成,但是在此人肩上背负的箭矢所露出的箭尾却完全是由精铁所制,黝黑的金属在落日的余辉之下还隐隐反射着阵阵慑人的寒光。我心下暗自骇然,眼光扫到他的手腕处,发觉他的手腕倒是极为粗壮,与他这副瘦高的身板却是极不相称。“桲尔斤!”我下意识的脱口说出这个蓦然浮现在脑海中的名字。“哦。”这个瘦高的胡蛮听闻我口中念出这个名字,不由得将目光射到我的脸上。他双目中所放出的精光有如实质,让我心中陡然一紧,泛起一种自己整个人全部**裸的呈现在他的面前的错觉。与此同时我的脑海中也一下子清楚的想了起来,此人的确就是城破当晚一箭射穿郑统领肩甲的那名胡蛮,亦是射伤宇轩,被呼延若水称为“桲尔斤”的那人。“我记得你。”桲尔斤似乎并未注意到我此时的吃惊表情,再次发出一声让我听得全身从头到脚都难受的要命的怪异声音,同时他用左手仿佛极不耐烦的对着身后两胡蛮挥了一挥。随着他似若无力挥动的那只手,两名本是恭敬的站立在那里的胡蛮又再谦卑的往后跨出两步,满面俱都是一幅欣然受之的神态,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之意流露。桲尔斤却仍旧是一幅恍若未觉的模样,好似一点都没有觉察到他给周围人带来的无言的压力,他“桀桀”怪笑了数声,继续对我说道,“你不就是呼延若水那厮在天水城破之时保下的那名帝**士嘛,”说着还对我露出一丝自以为友善的微笑,“对了,你叫什么来着?”他好像知道我不会回答他的问题,用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脑门,另一只手抬腕悬空托住下颚,一幅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的模样。我却是一点不敢轻视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瘦高之人,若非多次见识到他近乎神迹的箭法,我也实难将他归于高手一类。但他刚才所说的话倒是让我心中再起波澜,难道当日当真是呼延若水救下了我的一命吗?在我被关押在地牢的时候我也隐约猜到当日在自己晕倒以后的情况,但心中着实不愿意相信会被呼延若水所救,但现在听桲尔斤如此一说,倒是完全证实了我原本的猜想,顷刻之间自己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荒谬绝伦的怪异感觉。天水城破,包括我重伤被俘,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全拜呼延若水所赐,他间接的害死了数万性命,但又为何要对我出手相救?我尚未来得及将情绪调整过来,桲尔斤却露出一幅恍然大悟的兴奋神情,拍手道,“你是叫做张启昌吧,你们帝国人的名字确也着实难记。”我见他这幅欢喜的样子,心中火气大甚,当下挺直胸膛大声说道,“在下正是帝**百夫长张启昌。”“好,好!”桲尔斤依旧是扯着他那副阴柔的嗓音说道,“想不到你不过帝**中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倒有着如此的气势,你生为帝**之人倒实在是可惜了!”我鼻中冷哼一声,却是懒得去答他的话。桲尔斤也不去计较我的无理态度,微微一笑道,“刚才到底发生何事?”他这句话虽是对着我问的,但所用的却是胡蛮的话。我压根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即使知道,估计我也不会去回答他。但他身后的一名胡蛮倒是一脸恭敬地走上前几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还不时的用手对着我一顿比划。桲尔斤面上似乎带着一丝微笑,丝毫看不出有一点的不满情绪,但随着那名胡蛮刚把话讲完,桲尔斤的脸色却一下子拉了下来,变化之快犹胜他开弓放箭的速度。桲尔斤猛然将身体转了过去,一巴掌重重的掴在那名胡蛮脸上,那名胡蛮当即一个跟头栽倒在地,还接连翻上了几个跟头。旁边的另一名胡蛮也是顿时面色如土,一下子跪倒在地,一个劲的磕着响头,直发出“咚咚”的撞击之声。我身后的帝国女子好像也被桲尔斤的举动吓了一跳,口中发出一声嘤咛,却瞬即用手将口给堵上。桲尔斤回转过头,微眯着双眼似是想要仔细打量一下我身后的女子,我当即斜斜跨上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桲尔斤冲着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再次将脸背向我,大声对着那两名胡蛮用胡蛮话训斥了几句,两名胡蛮又是连叩几个响头才躬身退去。我无声的看着桲尔斤所做的一切,心中却是更生寒意,暗自加强了戒备。桲尔斤将那两名胡蛮赶走以后,缓缓转身望向我,还掸了掸双手,仿似做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一般。他轻声咳嗽了一声用帝国话对我说道,“张启昌,你算是个人物。我们偰摩族最重好汉,刚才那两个家伙对你无理,自然是该受些教训。”我听桲尔斤这么说,心中倒是有些诧异,但依旧冷冷的回道,“好汉吗?在下可是担当不起。”桲尔斤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容,又再说道,“你也确是命大,城破之时有呼延若水留住了你的性命。后来又有这个老家伙就算拼了老命也要背你走,不愿将你抛在大戈壁之中。”说着,还用手指了指孟铁匠。我随着桲尔斤的手指方向,朝还瘫坐在地上的孟铁匠看去,眼眶却又微微发红。“你可愿意投效于我,我虽是胡蛮之人,但总算要比你们那所谓的帝国要懂得看人用人,你跟我以后自然不用再屈居于百夫长这么一个小小的位子。”桲尔斤忽然又对我抛出了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我心中咯噔了一下,周围的俘虏也好像被桲尔斤这句话给怔住了,一齐愣愣的看向我,就连本是紧紧捉着我身后衣角的那名帝国女子也是手微微一颤。说实话,在听到桲尔斤说出这番话的第一瞬间,我确是心中一动,但当即就被胸中涌上的滔天恨意所掩盖。我眉头用力一拧,嘶声说道,“我堂堂帝国男儿怎甘心做你们胡蛮的鹰犬,去为你们残害自己的同胞。”我这番话说得甚是决然,大有当即不惜一死之意。却不想桲尔斤依旧是淡淡一笑,应道,“你这么想,我也不勉强与你。刚才我已经吩咐了那两个家伙,今晚多分发给你两个馒头,毕竟你身体未愈,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吧。”我听桲尔斤说要多发我两个馒头,心中着恼,正待开口拒绝,肚中却是不争气的发出一阵肠鸣,刚涌到嘴边的话也就缩了回去。桲尔斤看着我再次微微一笑,我却以为桲尔斤听到了我肚中的鸣叫之声,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烧,直欲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去,桲尔斤却转过身子,缓缓向胡蛮大军宿营的方向走去。我心下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本是挺得笔直的身体也弯了下来。可尚还未待我将身体完全放松,桲尔斤却又转过头,用他那阴柔的声调再次对我说道,“你背后那名女子倒是的确不错。”说完还抛出一个在我看来似乎让人浑身发寒的怪异笑容,方才再度慢慢向胡蛮军帐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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