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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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按兵不动,反而更令人生畏。
目前尚未掌握凭依在由比子身上的怨灵的身份。虽然还察觉不到怨灵们的异变,却有一种仿若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的不详预感。而在另一方面,让体内《灵缚》的效力正不断减弱。在这种状态下,无论是多么微小的锲机,信玄也一定能趁隙冲破《灵缚》。
放学后。
高耶陪让参加了一会社团活动(附带一提,是吹奏乐部)之后,忽然说自己有事放心不下,将护卫的任务交给直江,一个人赶往由比子的医院。
不过他们所提防的武田的下仆,就在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下课的钟声响后,社团活动的学生们也几乎都回家了。空荡荡的校舍里,直江站在树丛中等待让。瞄一眼手表,快七点。差不多该回来了吧。也许是神经过于紧绷的缘故,他的表情略显疲倦。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结束就好、不过……)
咔嚓!
背后传来脚踏草地的声响。直江转过身。
“……!”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
一名身披双排扣大衣的年轻男子正站在离他不远的树旁。不是学校里的学生。漆黑光润的发丝,端正白皙的脸庞,令人惊艳的红色双唇——拥有超凡美貌的年轻人。边用指尖抚过树干,他注视着直江。
“很久不见了,直江信纲”
年轻人叫着他的名字,声音宛如澄净的清流。
“…………”
直江静静地回答道。
“果然是你。高坂弹正”
似乎彼此早已认识对方的样子。互相凝视了片刻,高坂的嘴角流露出微笑。
“就知道你一定会现身、直江。你的行动正如我所预料的那般”
看着直江咬牙切齿的样子,高坂弹正说道。
“你好像找到景虎了”
“!”
直江别过眼。
“你知道了……?莫非,是你这家伙!”
“你太高估我了。我们可是连一丝将景虎的所在地知会你们的意思也没有。只不过,景虎碰巧在我们选中的凭坐身边罢了”
“——”
“三十年前,在和那个织田的决战中遭受了几近毁灭的创伤后还能复活,真令人钦佩。不过,若是那个景虎的话,也并非不可能吧”
“…………”
直江皱起眉头说道。
“遭受那次打击后,还能换生已是奇迹”
高坂仿佛一下子明白过来什么似的,望着直江。
“……嗯。难道说,景虎之所以失去记忆,是当时“破魂波”的后果,你是这么认为的么?“
“……!”
直江目光锐利地瞪着他。而高坂则继续低声说道。
“并非是破魂波令他丧失记忆,而是出自他本人的希望。是景虎自己将记忆封印了吧”
“……!……”
“你不可能毫无察觉。将景虎逼迫到无法喘息的人是谁、逼他到非要自我封闭的人是谁”
“住口!”
“是你这混蛋吧、直江!”
高坂叫道。
[那个身心遍体鳞伤的景虎,你究竟对他做过些什么!以一副伪善者的嘴脸逼着那个人不放。你连怜悯景虎的资格都没有。什么破邪显正、什么正义的讨伐军。就连你,原本也只是个怨灵罢了!“
“!“
直江屏息无语。
高坂目光冰冷地紧盯着直江。直江找不到语言反驳。风吹扬起高坂的大衣衣摆。
“……哼”高坂嗤之以鼻,嘲笑地说道。
“不管怎样都与我无关。不过,若是景虎无法运用力量的话,我们这边可是求之不得呢”
直江瞪视着高坂,低声问道。
“你为何要解放信玄?”
“‘为何?’真是愚蠢的问题。我好歹也是名武将。当这个世间再次纷争四起的时候,协助我主夺取天下是为人家臣的正道。”
“——真的吗?”
似是要看穿对方真心一般,直江眼中闪过光芒。
“没想到你会是那种愚不可及的野心家……?”
高坂无语地看着直江。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沉默过后,高坂说了一句。
“因为我也不想让信长那种人得到“天下”啊”
“!……高坂!”
高坂逃避似的忽然仰头望着天空。
“四百年前,武田信玄公在进军京城的途中因病辞世。未获天下就燃尽生命之火的主公,将在这个“暗战国”一尝其夙愿。称雄“天下”的必为我主信玄公,决不旁落他人之手”
“无论如何都要让信玄复活吗”
直江怒视着高坂。
“‘暗战国’是扰乱这个世界秩序的存在。不管基于什么理由都不可能容许信玄复活”
“哼!果然还是打算阻碍我们吗、上杉!”
高坂的脸上凝满令人畏惧的杀气。
“直江,长久以来一直想和你决一胜负,现在似乎也是时候了。你如果企图妨碍我们的话,杀无赦!”
嘭!
自高坂体内喷发出火焰般猛烈的阳炎。
“调伏对换生者无效!以炎之力决战吧、直江!”
直江紧咬着嘴唇,集中念力。
同时,琥珀色的阳炎自直江身上燃起。
“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高坂弹正!”
巨大的能量将整个空间扭曲。
高坂叫道。
“直江!受死吧!”
二年三班的教室里。
当结束了社团活动的让终于回到教室时,所有的同班同学都已经回家。
可能收拾打理费了太多的时间吧,他才折腾到这么晚。连走廊上也已经空荡荡了。
精疲力尽的让深叹一口气,走到自己的书桌拿书包。
(还要再支撑到回家呐……)
如果可以,他真想就此瘫倒在地上。但是,若真的在这里趴下的话,恐怕他就没有再站起来的力气了。
让恍惚地将目光移向窗外。
(让直江先生开车送我吧)
这么想着,他抱起书包,摇摇晃晃地正要走出教室。就在此时,
“?”
让感觉到有人站在门口,抬起头来。还有谁留在这?
站在那里的人,
竟然是森野纱织。
让双眼瞪圆。
“森野”
纱织没有答话。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他。这么说来,从早上起就没听她开口过。明明平时里精力十足地吵吵闹闹,可今天却莫名其妙地乖巧。现在,站在那儿的纱织,神情更是异常地古怪。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呐?)
让琢磨着,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走近她身边。
“你还留在学校?森野”
纱织沉默地抬头注视着让。
让毫无警戒之心。一脸担心地问道。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么?”
纱织没有回答,耷拉着脑袋。让以为她身体相当不适。
“不舒服的话早点回去休息比较好。要联络你家里人吗?我可以拜托别人开车——”
正说着的时候、突然。
纱织倒入让的怀中,依靠在他身上。
“森野!”
让慌慌张张地抱着她叫道。纱织依偎着让,就此跪在地上。
“喂!森野!振作点!”
保持着坐卧的姿势,纱织将脸埋在让的手腕下。
左手的手腕。
“森野!没事吧!?你振作一点!”
纱织的右手手指攀上让的左手手腕。让却并未察觉。她摸到了腕钏。
在让怀抱着自己的双臂下,
纱织的眼中闪过微小的光芒。
[!]
正在半途上的高耶忽然回过身。
前往由比子那里的高耶,感到胸口一阵骚动。一瞬间仿佛贯穿心脏般的悸动袭上心头,使他不禁停下脚步。
(刚才的是怎么回事……)
胸口从方才起就焦躁不安。比之前在由比子面前感受到的更为激烈。
发生了什么事?
将视线转回原来的方向,高耶再一次朝着医院跑去。
啪叽啪叽啪叽……!
银杏树发出凄厉的哀鸣,枝叶不断地断落。
[!]
直江反射性的仰起头。一瞬间,落下的树枝着起火来,化为灰屑飘落至地上。
呲!
地面猛地开始上下颠簸。
“什么!”
高坂脚下的地面悲凄地呻吟着,接下来的一瞬间崩塌陷落!
[!]
高坂千钧一发之际飞跳起躲开了。对着他的落点,直江再次放出念力。地面连续坍塌。迅速飞跳着后退的高坂渐渐向后方退去。每一个触落的地方都接连陷落。高坂脚尖点地奋力一跳,在校舍旁突出的安全楼梯下暂且栖身。
“你这家伙……!”

他愤恨地瞪向直江。与此同时。
咻!
“呜……!”
直江身体的周侧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高坂的念力将他紧紧包围。那股压力几乎攥碎他的身体。高坂的念波直击向直江。
“呜哦哦哦哦!”
在直江全力抵抗释放的念力的作用下,身后教室的窗框不堪压迫而变形,玻璃也几近破裂。
[!]
随着一声凄厉的巨响,窗户的玻璃彻底崩碎。
直江震断了高坂缠绕在他身上的念波,手上再次凝满“力”,发动攻击。高坂则站在原地迎战。
啪嗞……!
两股念波激励地冲撞在一起,如同闪电般将空气撕裂
彼此都被对方的力量弹飞出去。直江猛地撞上校舍的墙壁,高坂也翻滚着趴在地上。抓住树干勉强抬起上半身的高坂,呼吸急促地自喉间轻笑道。
“呵呵。看来是旗鼓相当呐”
直江忍耐着背脊的刺痛,怒视着他。
“直江。我选中成田让作为凭坐的理由,你不想听听么?”
“?”
“那个人的真身。你们好像还没察觉到呐”
“什么!”
直江的语气慌乱起来。
“什么意思!高坂!”
“没发现吗?真是可怜的家伙。不过——”
“?”
“景虎会出现在那个人的身边,或许也是他的命运吧”
直江的表情骤变。
“高坂,你小子到底知道些什么……!”
“成田让的存在是六道轮回的威胁。迟早都是必须消灭掉的人——哼,不过也没差。如今就暂且尽可能地利用那个人的力量压制‘暗战国’。成就我主大业之时,即沦为主公换生的宿体。武田的武士们啊!”
高坂高声叫道。
“我主武田信玄公即将复活!快归集至这片土地!重返风林火山旗下!”
直江惊异地转过身。遭了……!
(让!)
碰!
病房的门被粗暴地推开。飞奔进来的正是仰木高耶。肩膀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不已。高耶看向房间的中央。
由比子站在窗边,注视着眼前的侵入者。
“你终于来了,仰木高耶”
“你……”
原因不明的一股焦躁让高耶无法安耐。他紧握着双拳叫道。
“你是谁!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噗嗤”一声,由比子妖魅地轻笑了。
“在回答之前,先让我瞧瞧你的真身如何?”
“什么意思?!”
“你想要帮助让么?果真如此,稍许迟了一步”
“什么!混蛋……!”
正要说话的他,眉间倏地涌起尖锐的痛楚。在忽闪过眼前的白色火花中,那仅仅一瞬间的影像。
(!……让!)
由比子高声笑道。
“妾身三条!恭迎我主复生!谁都无法阻档我们!”
清醒过来的高耶讶异地睁大眼睛。
“咻”地一声,由比子飘离床铺,腾空浮在空中。三条自上方俯视着高耶。
“你不可能阻止得了我们!谁也无法妨碍我们!很快,就让你亲眼目睹我族的复活!”
[!]
突然刮起一阵狂风,窗子被猛地甩开,由比子的身体随之飞出了窗外。情不自禁地护住身体的高耶叫着。
“混账家伙!……!”
那白色的影像侵占了他的视觉。腕钏在让的手腕上发光,沙织抿起嘴唇,笑了。
[!]
自滑落而下的腕钏周侧,发散出强烈的闪光。
让睁大了双眼。
卡兹卡兹卡兹……!
随着那可怕的声响,整个校舍的玻璃窗突然龟裂。天花板下的日光灯几近破裂似的接连爆出细痕。脚边的地板发狂似的颠簸起来,这震颤一下子就猛烈得使整个校舍都摇晃起来,同时传来地鸣般的巨响。
啪!
与那几乎致使地面下陷的冲击同一时刻,教室里的课桌浮了起来。光芒仿佛驱除黑暗一般,充盈了整个教室。
满目的白光。
从蹲在地上的让的体内,向天空射出一道如箭矢般的眩目光芒。
骤转过身的高耶。
倒吸一口气的直江。
瞠目而视的高坂。
信玄获得解放了!
“让!”
高耶竭力的呼喊已经无法传达给让了。
白色的光芒包裹住整个校舍。
三条那欣喜若狂的高喊传遍天际。
《复活了。复活了。
庆贺今宵往昔的武士们。
我主武田信玄公已复生。
共贺今宵共贺重生》
“森野……!”
高耶返回学校后,在教室门口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纱织。
“森野!喂!森野!”
他抱起纱织。“咔当”一声,银色的腕钏自她的手中滚落到地上。
“……!”
高耶看到腕钏,不禁倒吸一口气。腕钏果然被摘下来了。借纱织之手。
哪儿都不见让的身影。
“……呜……嗯”
纱织似乎清醒了。她睁开双眼,忽然大叫起来。
“不要!……仰木?”
“森野。让呢?”
“诶?什么?成田他怎么了?”
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高耶咬着嘴唇。
(是被谁操纵了么?)
“已经不碍事了吧,森野。一个人能回去么?”
“咦,什么?怎么回事?我做过什么了吗?”
“这件事以后再说。你先回家”
“咦?等等……!仰木!”
高耶跑出教室。此时太阳已落山,附近一带完全浸没在黑暗之中。直将也不见踪影。如果让的**被已经解放了的信玄趁机夺走的话……。
(那家伙跑哪儿去了?)
高耶飞奔出校舍,冲进了夜幕中的街道。
自远方的天空传来雷声轰鸣。
那令人畏惧的雷声侵袭着整个街区。夜晚的天空阴云暗聚。划破天际的闪电,游走于漆黑夜空之中。一阵强劲的烈风刮起,将商业街的连环拱棚和宣传用的旗帜吹得“啪塔啪塔”作响。路旁的行道树也骚动不已。
松本城城址。
空无一人的公园里,聚光灯自下而上地照亮了静寂中的天守阁。环绕四周的护城河将它揽在环中。
悄无声息。
不,有两个人影出现了。他们伫立在护城河畔,仰望着天守阁的身姿。两人正是成田让以及由比子。
“主公……”由比子如此称呼着让。
“那便是我们的深志城。”
“嗯……”
让微一点头,抬首凝望向天守阁。
“我们的深志城。再一次踏入此城之时,它已经污秽不堪。遗弃我们的历史,染污了这座城。”
让语气镇静而威严地低声说道。
“污秽的城必须得到净化。生活在“错误的历史”中的人们,他们的怨恨、情感,也要一并清楚干净。抹去这座城过往的历史,使我武田再次成为它的主人!”
“——是”
由比子如同能面般冰冷无情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轻笑。
“请由妾身来净化此城”
“嗯”
让的视线滑向河端的照明灯。一瞬间,眼中聚起念力。
咔嚓!
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同时,灯光熄灭了。
松本城陷入黑暗之中。
接着让的视线扫过四周。下一个瞬间起,公园里的灯光仿佛多米诺骨牌一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在确认公园内部完全沉入黑暗之后,由比子转向天守阁,伸出右手。
眼前落入阴暗黑幕中的城阁。
由比子的双眼“啪”地睁开。与此同时——
碰!
好像燃烧器喷发时一样的声音。
天守阁被紫色的火焰所包围。
“哦哦……!”
天守阁在轰鸣中陷入火海。自筑城起后,从未沾染过火星的中央了望塔,如今,正沐浴在紫炎之中。
“呼……”
烈焰照亮了让的身形。他眼中闪烁着光芒,放声大笑起来。
“哇哈哈……!哈哈哈哈!燃烧吧!烧得再猛烈点!庆贺我的复生!让这火焰把所有污秽的历史全都燃烧殆尽吧!”
身旁的由比子也浮现出可怕的冷笑。让、不、信玄放声说道。
“净化这片土地!破坏所有的一切!我们没有得到的天下、由别人建立的这个世界,全都是虚无的蜃楼而已。丰臣、德川不过是愚弄世间的伪善者。这个国家的历史是错误的历史!将存在于这个历史中的一切,全部破坏掉吧!”
风吹卷起烈焰的火势,发出燃烧的轰鸣。信玄注视着一片火海中的天守阁,高声叫道。
“破坏吧!燃尽污秽的一切!破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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