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戒毒吧！”梦里，我对他说。
“好！”梦里，他答应了我。
醒来，梦不在了，话还留着，盘桓在脑子里。大哥已经不在，他躺过的位置冷飕飕的，我的手刚刚接触到，脑子便清醒了。
要是这个梦是真的该有多好啊！
屋外传进一阵阵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似乎还有李香在；楼上的鸽子“咕噜！咕噜！”地叫着，应该是在求爱。今天大哥二十二岁了，结婚的年龄。这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幸福，一边是万人唾骂的不归路，假如是你，该如何抉择？
很显然是远前者，但大哥选了后者……
是的！他拒绝了李香的提议。
“双雁，我们结婚吧！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一通也不想！”
“再等两年吧，香儿！我现在业务忙，怕没时间照顾到你，再说我们年纪也还小，不急。等我再攒一点钱，我们就结婚，到时候我就不开车了，天天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啊？…还要等两年！再等两年我就成老姑娘啦！”
“呵呵，那有什么关系，你还怕我喜新厌旧不要你不成？”
“你敢！如果你震感那样我就……我就……”
“就怎么养啊，我的小丫头！”
“就……就不理你了！”
“哈哈，我都不要你了，还管你理不理我！”
“你……你……”
“哈哈……”
“不准笑！……再笑！……你还笑！……”
“啊！……”大哥吻住了李香。
“香儿，再等等，好吗？等我们攒够了钱，我就到村口买块地，盖间小屋，我在那儿修车，你在家里带孩子、养家畜，像爸妈他们那样过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真的吗？那，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课不许赖账！”李香躺在他怀里说。
“我有骗过你吗？”
“双雁，其实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怕小姑，她一直反对我们。我真怕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别傻了，是我要娶你，又不是小姑要娶你，管她干嘛！你和我风风雨雨这么些年，不是都挺过来了吗？现在害怕什么呢？况且现在我们都是大人了，自己的事，该由自己做主，只要我们俩的心在一起，不管什么东西也分不开我们。”
“万一有一天你遇到比我好的姑娘呢？”
“没有比你更好的姑娘！即便有，这辈子，我也只要你，你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
这是我想象的他们的对话。我想情节基本会是这样，因为他们这样的谈话不可能让我在身边。但不管是不是这样，总之，大哥是拒绝了李香说结婚的提议。
至于原因，我想你和我一样了然。
大哥的生日如往常一样烧香拜佛吃鸡蛋。李香买来一个蛋糕，但是没电蜡烛就被我们吃了。经二伯之前一闹，这天我倒是省事不少，请安便是这其中之一；另外，兄弟似乎也少了，二伯不再和我们几家往来，包括他的儿女。
那块地闹来闹去还是没有结果，只打了几根木桩在上面。偶尔便经那儿，看到它们杂乱无章的站着，把平平整整的一块地弄得面目全非，甚是绰眼，那种感觉，就好比是看到了大清朝末期的中国版图一样。有时我会觉得，这一根根的木桩就像一把把匕首，解剖了大爷爷的躯体叫他死后都不得全尸。
一天又过，我都待在大哥家里，其间他消失了两次。一次在早饭后，十一点多；一次在午饭后，七点多。
大年初二，我带着弟弟去看爸妈，用大哥给的钱第一次给他们买了东西，虽然只是几个苹果，但爸妈吃得异常香甜。大哥则和李香会她家去了，估计明天下午才会回来。我既担心他在李香面前露出马脚，又希望李香能看出点什么，继而阻止一些事情的发展。
一个人揣着这个秘密使得我在家里习惯了早躺晚睡，说话也格外小心，生怕一不留神讲漏了嘴，害苦大哥；我还习惯了在梦里见到大哥，而且习惯了在即将看到他的结果时惊醒。今晚也不例外，我看到他站在悬崖边上，离死亡仅一步之遥，他挪动了一下，然后我就醒了。以往梦到他，我只要抽根烟就能平静，可今晚不一样，我连抽三根，仍停不下思想，故而我想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他还活着。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适不适合打电话，我只知道跟着思想走到座机旁边，熟练的按下他刚告诉我不久的十一个数字。
“喂，你是哪个？”响了许久，他终于接了。
“哥，我是老六！”听到他的声音，我不由一喜——他还活着。
“六儿啊，这么晚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不是，家里没事！哥，你现在在哪儿？”
“哦！家里没事就好，我在你姐家。”
“哦！”
“六儿，既然没事那哥挂了啊，现在都快三点了，你赶紧睡觉去！”
“哦！”
“那大哥挂啦！”
“哦！”
放下电话我很不高兴，我感觉电话里他的声音很难听——尖辣、刺耳，像是责备我一样。也不问问我为什么睡不着，也不说说自己好不好，不知道是电话里声音变质的缘故还是人变质的征兆。总之，打完电话我更不安了。
天刚蒙蒙亮，我又给他打了，骗他说家里出事了，让他赶紧回来。等他赶回家后看到一切正常时他很生气，第一次凶巴巴地对我说话：“老六，你不是说家里出事了吗？怎么我没看出来呢？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哥孩子一样少不更事，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懂事？”
“不懂事的人是你！二十几岁还要我一个孩子担心！”本想用这句话来顶他，一想还是算了，改口说道：“是出事了嘛，不信你跟我来！”
我把它带回了我家，领进卧室，然后佯装说去给他泡茶，趁机把门给锁了。
对，没错！我要关他一天，让他戒毒。
通常吸毒的人只要撑过毒瘾发作的那一小段时间就会很快恢复正常，当然，前提是他必须意志坚定。这是我从书本上看到的，且深信不疑。我想只要把大哥关上一天，让他吸不到毒，那他的瘾就可以戒掉了。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然而却没收到半点事半功倍的成效。我哥跑了，而之前他被关在里面的时间里他答应了我，他说他试试。
我把门锁上，告诉他说：“大哥，我要帮你戒毒！”
他回答：“六儿，快别闹了，放我出去，你不是说有事吗？”
我说：“是有事，不过现在没事了。我找你回来就是想看着你，但是刚才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就是这样把你关起来。”
大哥似乎还是吧我的话当玩笑，他轻松的说：“我知道你是怪大哥刚才对你发火，好！大哥就让你关上一阵子，等你消气了就放我出来。”他可能是想我一定会放他出来，但我是认真的。
“大哥，你就乖乖在里面呆着吧！我录音机里又磁带，你要是闷的话可以听一会儿歌，我现出去了。”扔下这句话，我出去找气枪打鸟去了。
十二点，我回家，他还在里面。听到我回来的声响，立刻猛敲门说：“六儿，你快放我出去，大哥还有急事要办呢！”
我把打到的几十只麻雀什么的扔进热水里，说：“什么急事？大哥，你是不是毒瘾要来憋不住了？”
“别瞎说！”他争辩道。
“那究竟是什么急事呢？”
“这……哦，对了！我说好今天陪你姐去逛街，你再不放我他该着急了，你也不想让哥挨骂吧！”
“借口！你不是又手机吗？给她打一个电话不就行啦？”
大哥没了声音，一会儿后，他又说道：“那你也该给我吃饭吧！”
“哥，你就好好在里头戒毒吧！我刚刚出去打了好多鸟，等晚上你出来的时候一定让你美餐一顿。”
“什么，晚上？”他惊道，“你要关我一天？”
“是啊！哥，我知道你会很难受，不过为了我们，你就忍忍吧！我不希望你被海洛因害了一生。”
房里又静了，我也不再说，专心收拾起盆里的小鸟。许久，大哥的声音传出：“好吧，六儿，我再试试看！”我听后高兴极了，觉得今天一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迅速收拾好那些小鸟，端着盆子冲到大伯家，叫大妈把它们油炸了，然后又马上端着跑回家，惹得大妈满脸疑惑，问是给谁吃的。我骗他说有同学来玩。到家后卧室里静悄悄的，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一阵粗厚的喘息声，看看表，正好十二点多，想来大哥是在忍耐着煎熬了。
我不知道要不要和他说话，想了一阵，刚要开口，他却“啊！”的痛喊一声，接着又突然寂静。我问他是不是很难受，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唧唧哼哼地挤出一句话：“六儿，大哥受不了啦！”
我吓得哭了起来，梦里的画面一张张在脑里轮转，但是我没有心软，不过已不敢再听那个声音，撇下他独自到外面游荡去了。我家的屋后是一片树林，我跑到那儿，找了棵较大的倚根而坐，想象着大哥这会儿在屋里去情形，兀自痛哭。直哭到心累，靠着树睡下。
醒来已经是日落时分，林子里归巢的鸟儿叽叽喳喳得人心慌；残阳穿过树叶碎点碎点洒满在地，看去斑驳陆离；田地里的麦浪绕过树干一层层印入我眼，仿佛想把他们的心语告诉我知，可我现在哪有这种心情，我想着的只是大哥。
急忙跑回家，我看到横倒在卧室门槛上的铁门——门被他拆了，他跑了……
一**坐在地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愤怒还是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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