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 大伯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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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大哥生日,他23岁。这一天他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的脱变,于某种意义上讲,责任更大了,除了孝敬父母,还将照顾妻子,报效社会,这是一个男孩和一个男人的根本区别所在,这也是一个正常人理应承受的人伦。
早晨看着他们两个羞答答地从外面回来,心里说不出的爽,连煎药被火烟呛到都感觉到甜丝丝的,李香因为要赶着回去连早饭都没有吃就下山了,大哥一直把她送到山下外婆家才赶回来,回来先是坐在院子里的石碾上发呆,接着又傻笑了老半天才记起吃饭。
我说过戒毒的过程将伴随他一生,而这几天正是脱毒的关键期,是摆脱稽延性症状和心瘾的重要阶段,虽然说已经不用注射身体也不会感到不舒适,但是很难保证他不会去想,至于这个想的过程,未必就是主动的。说个例子,吸烟的朋友应该不难理解,戒掉烟瘾后的人一样会很自然地去想香烟,这并不是他主动去想,而是香烟自动从脑海里跳了出来,要想这样的情况不再发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毒瘾也和这类似,所以要想让大哥脑子里根除吸毒这片记忆,是需要很长时间的,而且这段时间里必须保证他不再亲眼见到它。介于此,我仍掉了来时带的还没用完的海洛因,并在他瘾来的时候陪着他谈天说地,不让他有时间静下来让记忆入侵思维。这样做果然收到一些效果,两个星期后他说已经基本不会自发地想到它了,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但无奈学校开学在即,恐再不回去父亲该来找我了,要是那样岂不穿帮,我并不想让他们知道整个假期我都和大哥在一起,以免招来一些他们不必要的担心以及再对大哥有所怨恨,上次经小姑一闹,已经使得他们怨恨上大哥了,即便后来那事得到了澄清,但是他们对大哥的恨并末随之除去,只不过是少了一些罢了。
怀着对这儿浓浓的不舍,我和大哥将一个月的悲喜与甜蜜永远的留在了山中,带着满心的眷恋和对山外的憧憬告别了舅舅,离开了天月山。走之前舅舅给大哥又配了些草药,嘱咐他回家后继续喝,另外还要他保持住这些天的心境,不要考虑过多的事情,让他切忌不可再与三毛驴他们往来。大哥一一应下这些,之后出乎我意料之个地跪下给舅舅磕了三个头,说他不会忘记他的再生之恩,舅舅一向心软,被他这么来一下,意流下泪来,这年过半百的他的泪水,也致使我们跟着哭了一场,算作是临别时的祝福。
回到家正好赶上元宵佳节,但是突至的横祸让我们无心再去想晚上的汤圆——大伯病情陡然加重。
这一消息在我们回去家**尚未坐热便传至,说出它来的是李香,当时我和大哥到家还没五分钟,正有点奇怪为何正值午饭时间家里却没人,李香便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看到我们后先是一阵惊愕,接着转为惨淡,最后哭着说:“双艳,爸爸快不行了!”
当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大伯正在急诊室里进行抢救,大妈一个人颓然地坐在门外哭,路上李香说大伯是近五点的时候突然病发的,之前他还难得地睁开了一会儿眼睛,还说想到病房外去晒会儿太阳,谁知刚出去没坐到一分钟便瘫倒在了草坪上,她还说她回去是专程要到山里找大哥回来的,可巧我们刚好回来,她说这些的时候真如一只被豺狼惊吓到的小鹿,全身上下抖个不停。
大妈见到我们先是一喜,后扑在大哥身上痛哭起来,李香先还过去拍着她的肩膀打算说点宽慰的话,可还没说上三句自己也扑在她的肩上哭了。我站在一米开外看着他们哭作一团,心里悲伤之余又升起一股怨恨:这算什么天道啊!!!!!!老天真的是瞎眼了,枉你受那么多的香火,竟然这般残忍?眼看他们一家就快团聚,就不能再宽限些时日吗?
这样想得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好傻,老天哪会开眼,这世上哪有什么神灵,就算是命,它的头上不还有个“人”吗?枉我自己还是个读书人了!既然无处求神,那就只得靠自己,这么想着,我心底就叫了起来:“大伯啊!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好歹也再睁开眼看看你的儿子呀!他现在不吸毒了,他好了!你不是天天盼着他好起来吗?他现在真的正常了,你倒是睁开眼睛看看呀”
大概是大伯真的听到了我的呼唤,又或他还舍不得这一帮子人,我喊了没多久,医生便推开门来告诉我们他又没事了。医生的确用了个“又”字,似乎连他也感到很惊讶为什么还不死,但这已经不在我们关心范围之内了,我们要的只是大伯醒来,哪怕只一刻也好。
奇迹又一次出现了,他像是知道我们在招唤他。在他的儿子,我的大哥静守了他一夜之后,第二天他醒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我连脸都懒得洗就从大哥家跑了出去,需要解释的是:昨晚上医生说大伯无碍后我们都在病房里守着他谁也不愿走开,十一点多的时候大哥说什么也不让我们再留着,最后我和大妈拗不过他只得让步叫李香留下陪他而我们俩则回了家,由于时间晚的缘故我没回自己家,父母亲也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只是没踏家门。
赶到医院后我真个见到了睁着眼睛的大伯,虽然他已经瘦骨伶仃不**样,看了真叫人心疼,我见到他却异常欣喜,他总算是见到他正常的儿子了,对于于一个连医生都说不清他病症不确定他有几天可活的而言,已经足以叫人满足。我见到他的第一眼,病房中是这样一个情形:他半躺着,用枯瘦的插着针管的手将大哥和李香的手握在一起,用颤抖的近如蚊讷的声音说道“双艳,赶紧和香儿结婚吧!”他一直重复着这句子话。

时下,在我们那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父母亡故,做子女者要守孝三、五、八年不等,这期间家里不得嫁娶,不得添丁,不得盖房;而且年年农历七月十五这天必须请客烧包。三年者,父母年满七旬而亡,此为轻孝;五年者,父母年满六旬末达七旬而故,此为中孝;八年者,父母末足六旬而猝,此为重孝。大伯现下五十有六,如果不幸身故,大哥该当重孝八年,大伯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如是说原因多半于此。
这个规矩大哥当然也知道,八年,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苦等这八年无异于坐牢蹲狱,但是谁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放着将死的父亲不顾而去缔结新婚呢?我想他的矛盾全出于此,所以,他才久不作声,大伯才说个不停,再者,即便他们能等,即便大哥的家人能等,李香的家人能等吗?好在时下那儿还流行着“冲喜”这档子事,即以喜庆之气来化解阴晦之气。这原本和大伯的病扯不上什么关系,但是因为医院查不出病因,所以在村里很多人就说他这是中邪,特别是村中的一些专以做法事为骗吃骗喝骗钱的斋公斋婆,时常“鼓励”大妈给他冲冲喜,说只要把晦气冲尽自然就好了,哪用医院里花冤枉钱,让人遭罪。所以大妈在后我一步赶到之后听得大伯这么说,斟酌了一阵便决定借用这个方法成全他们两人。
事情虽然就这样定下来,但是远没有我们想的那般易行,那几年、包括现在我们那儿的婚姻虽然很少有“父母之命”的成分了,但“媒妁之言”是必不可少的,这就涉及到一定的规矩一套繁锁的程序,首先要请一个媒人带着男方提一只公鸡,几把面条,几盒砂糖去女方家,吃一餐饭,然后回来。假如双方中意,再由媒人要来女方家的八字去算两人合不合,若合的话才有下一步。这下一步是由女方选一个黄道吉日和一些亲朋好友来男方家“相家”。这一过程时间跨度往往要一个月以上,男方家必须将家具买全,房屋装修妥当,如果女方家满意才能进行下一步,又下一步呢又是由男方家选一个吉日,准备好彩礼,同样叫上亲朋好友到女方家吃一餐饭,称之为“吃礼”。如若女方家觉得男方家出手还可以,那才能再下一步,这再下一步是让男女相互了解勾通的过程,时间可长可短,长的可达数年,短的只消几日。在这一些日子里如果双方称心,便才去拿结婚证,敲定结婚日期,等待结婚行礼。通常拿结婚证和行礼是同一天,这样还不算,婚后还有什么回门,谢媒之类的屁事呢!要说明的是这期间只要没行礼,任何时候双方都可以反悔,我二姐就是在吃完礼之后又散伙的。
想着这么大一长串礼节谁都头大,其时间跨度最少三个月。大哥和李香虽然可以少搞些像什么相处之类的小节,其他的也不能例外。现在,问题就出在这儿了,三个月,大伯还能坚持三个月吗?谁也说不清,别说三个月,三天都是未知数,因此上他们想将这些礼数一概从简,但这样一来李香家里就不乐意了,至于问题的所在,追根究底还是两个字——面子。
就为这可恶的面子,他们还一点头绪都没有,这也不能怪李香的家人,谁家撑着个门面都不容易,而且李香又是家里最小的一个,父母该有多不舍?说实在话他们能这样想,不在乎大哥的过去就算难得的惊喜了。可时间是绝不能拖的,这他们心里都有数,介于此,俩人今早悄悄地去领了结婚证。其实,这已经算结婚了。
说也巧,大伯今日突然精神起来,嚷嚷着要回家,谁也拿他没办法,何况他只是说想回去看一看那个家,然后待一会儿就回医院,这是个无可厚非的问题,他住院几个月,今天精神好了,想回去看一看,谁有理由拦着他呢?可又有谁知道,他突然而起的“精神”,只不过是人们口中说的回光返照,他这一回去,竟再也来不了了!
这一天正是我们开学的前一天,理应今天就要去报到,但众所周知,报到就是去玩,去不去无所谓,所以我和爸妈谎称去学校,实则跑来了医院。
和大哥,李香一行三人护着大伯出了中医院,大哥说是去叫辆的士,他却说要坐马车。我们那有种专门载人的马车,很慢,但是很舒服,老年人都喜欢坐它,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他这是想再沿路最后看一眼这块生他养他的地方。众所周知,回光返照只是一个很短暂的过程,大伯也不例外,刚坐上马车出了城区,他就渐渐萎了下来。这时候大哥我们似乎都想到了他为何突然会有精神,急忙要送他回医院,可大伯却一个劲地要回家,他口齿不清的哀求着:“双雁,让爸爸再回去看一眼吧!我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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