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鹿鸣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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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鹿鸣宴会
灯影里,忽见一个朱砂鼻子的人提着两瓶酒站在席前。打完忙起立,招呼他坐上首椅子。大壮把两瓶酒接过来说:“连福兄弟……你……”
周连福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很蹲住裆地说:“壮哥,你也忒瞧不起单干户了,你这鹿鸣宴,单干户就不能来呀?咋不说一声?”震西笑骂道:“你妈的叫唤啥?”指了指空着的上首椅子说:“这不给你留着上岗子了吗?谁瞧不起你了?”连福说:“四叔你在糟踏我呀,当叔的不坐,当侄的敢啊?”大壮拉他一把说:“兄弟,四叔让你坐你就坐吧!”
连福还是不坐,看见金钟坐在了下首椅子,才知道是碍于翁婿关系就把上首空出来。就说:“老少爷们儿听我一句话,既然金钟哥夺了四叔的位子,咱也别论什么辈分分上下了,反正都是一大家族的人,就按年龄吧!在座的就数金钟哥最大,你应该坐上首,那下首应是壮哥的,可他是东道主。如果大家不怕我这单干户玷污了你,我就坐在下首椅子上,因为按年龄,除去他兄弟俩,也就数着我大了。”
一番话,“按年龄”分座次,结束了这场并无实际意义的争让。连福坐了下首,周金钟忐忑不安地坐了上岗子。
“隔席不说话”,而且男女有别,两桌酒席便各进行各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谈起入社的事来。众人都说入社好,都劝连福入社,可连福就说单干好,坚决不入社,边喝酒边犟得面红耳赤,除金钟和大壮不大说话外,其他人都掺和进去。特别是二忠,犟得更带劲儿。周连福虽然“一口对众口”,但却有舌战群儒之勇气,一直犟得那朱砂鼻子上冒汗珠儿。
周玉江不愿听这些他认为是无味的争论,想起刚才连福进门时说的“鹿鸣宴”一词很不理解,一方面是想请教他,一方面也想借机结束这场政治的争论。他趁给连福满酒的机会说:“连福大叔,刚才你说什么‘鹿鸣宴’,我光知道有首诗叫《鹿鸣》,却不知道‘鹿鸣宴’是啥意思,你讲讲行么?”
这一下可问到点子上,连福不再和人上犟,冲小泳说:“玉江啊,你知道有首《鹿鸣》这就不孬了,怪不得考了个第二名呢!可鹿鸣宴不知道不行,今天这两桌酒席就有点鹿鸣宴的味道。”众人也想听听这是啥意思,就听他讲起来:
“在明朝和清朝的时候,咱这济南府每三年就举行一次乡试,科举考试,考完试,张了榜的第二天,那巡抚大人就要亲自出面,宴请中了举的新科举人。新科举人不是官员,只是学生,不过是当官的胚子罢了。就得在巡抚面前唱一首歌。唱啥歌呢?就唱《诗经》上那首《鹿鸣》,所以就叫鹿鸣宴。”
周玉江听得认真,就问:“大叔,你会唱么?你教教我!”连福说:“不会唱,不光我不会唱,早已经没人会唱了。自从废除了科举制,那歌的谱子就失传了。”他接着说:“不用唱啊,玉江,你背背我听听怎么样?”大家都看玉江,大壮说:“你大叔让你背,你就背背吧!”二忠、震西也催促道:“你也算是中了举,就背背吧!”
周玉江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是说:“我不一定能背下来,试试看吧!”他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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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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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江背完了,春生说:“年轻轻的玉江叔,还真不赖哩,背得挺熟哩!”二忠问道:“课本上的?”玉江说:“不是,是我自己找来一本古书上看的。”连福夸奖说:“玉江行,有出息。不过,你并不知道这明清时的鹿鸣宴是怎么来的。”玉江说:“大叔,你说下去。”
连福说:“在周朝,咱们周家的祖师爷周公旦摄政,每逢宴请大臣或是客人的时候,都要让宫里的专职歌手来演唱这首最好、也最能体现礼仪的《鹿鸣》,表示一种礼节和恭敬。要说呢,这是咱们斗南爷的一个创造,客人来了,冷冷清清还行?就得鼓乐吹笙,以成礼乐。不然,怎么表现出那热情来呢?自从斗南爷创造了这种礼仪,东西两汉和三国时,各个朝代沿用下来。只要皇家或是州府衙门里宴请贵宾,就一定要唱《鹿鸣》,既可以成就礼仪,又能表示热情。可是到了晋朝,一些人反对咱周家的祖宗典制,那歌谁还去唱?久了没人唱,就忘了,只有歌词留下来,歌谱就失传了。”
玉江急问:“那明清两代人是怎么唱的?”连福就说:“到了唐朝,有人独出机抒,为《鹿鸣》一诗重新谱曲,在宫廷里演唱起来。唐玄宗听了,觉得美妙无比,而且表达得那份礼仪非常清楚,直叫好不迭。这时,正赶上新科状元金榜高中,朝廷赐御宴款待,唐玄宗便下旨让状元亲自演唱。碰巧,那状元不仅会唱,还会跳‘魁’字舞,他边唱边跳,使身体作‘魁’字状,以表示自己是魁星下凡。这一来,博得了唐玄宗的欢欣,龙颜大悦,传旨,今后凡科考中榜者都得照此办理。从此,各州府对乡试中举的人,也都得唱起《鹿鸣》歌,跳‘魁星’舞,慢慢的成了一种礼仪制度。这种制度叫鹿鸣宴。”
这天,正是阴历的七月十五,金色的月亮升上屋脊,像一盏高悬的明灯照耀着整个院子,那两桌酒席也在月光的普照中显得格外丰盛与香甜。大家谈一阵儿,喝一阵儿,又是找官儿,又是话爱拳,好不热闹。只是那女席上无人喝酒,娘子们说笑着,把菜肴吃了个精光。至散席时,圆圆的月亮已挂在了正南的树梢上。散席后,拾掇完,人们各自回家了,与凤又同玉江跪在香台子前,给天爷爷烧了一捆火纸。
很可惜,周玉章没有来参加“鹿鸣宴”,事后,他把礼物补送过来。对大庄说:“叔啊,我是地主,单干户,又干过伪事,那天没敢来,怕辱没了你,扫了大家的兴,你别怪我!”大壮生气地说:“玉章啊,你怎么变成这样?怕啥?越是怕,鬼来吓。”
这年,高级社里确实获得了大丰收。加上那撂荒低、墙头上、坟头上种的地瓜,都归了社员个人,总算填饱了社员们的“地瓜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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