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二、玉章受伤
数千年来，牲口，才是专拉大车的畜力。人拉大车，此前没见过。可是，在这大兵团作战的时候，人拉大车，代替大批死去的畜力，就成为一种创造。不过，这创造，得从反动势力开始。
一辆铁木轱轮的大车，往坡里运土坯，大车上插着白旗，垛着满满的载，很沉很沉，像蚂蚁般蜮蜮魉魉地行进在从村子外面的路上。一帮右派、地主和“白旗”，拉着长套，绳套子挎在肩膀上。他们弯着腰，撅着腚，使劲地拉动大车向前。周玉章负责驾辕，用一条脏兮兮的毛巾围在肩膀上，代替牲口用的“拥脖子”，两手紧紧地抓着辕条前端，两条胳膊，使劲的撑着辕条，半是弯下身子，半是左右撑扶，撩开双脚，慢慢移动，用身子的重量和自身的力量，稳定着大车的平衡。
路不平，大车晃，哽登哽登的响动。辕条里的周玉章，有些轻飘飘的，被大车左右甩动、起伏的自然力量所左右，被动的地摇摇摆摆。没有人敢于懈怠、偷懒，每人都是一身臭汗。
大车要爬坡，大家齐使劲，玉章猫下腰，大车爬到坡顶上。上来坡，一个右派老师喘着粗气说：“歇一会儿吧！”大家都赞同。一个个放下绳套，疲惫无奈的股低下来歇息。
玉章也停下来，摘下脖子上的搭套，大口的喘着粗气，用支撑去支住沉重的大车。可是，那支撑竟向前倾斜了，千斤重的大车，要向前倾塌。玉章慌忙用两手驾辕条，以求挽救这次无意中的“扑撑”。扑撑在即，千斤倾塌，玉章怎驾得住？车上的土坯猛烈的向前面压下来，大车真的扑了撑。辕条里的玉章猝不及防，被一摞土坯砸得趴在地上。那辕条一落地就折了，这一折，车上的土坯“哗”的一声滑落下来，半车土坯把一个玉章狠狠地埋住，已经看不见玉章的身子了，就像埋坟**。
右派老师们慌了，一个个顾不得疲劳，一面呼喊着“玉章哥”，一面跑过去，赶紧去扒砸在他身上的土坯。搬开一些土坯，紧张的扒了多时，玉章的身子才露出来，可是，玉章却爬不起来了。
老师们扯着他的耳朵喊叫“玉章哥，玉章哥！”玉章闭着眼睛不应声。喊了多时，终于把他喊应了，玉章一声“妈哟！”。大家把他搀扶起来，玉章佝偻着身子，勉强的、艰难的站起来，却怎么也直不起腰，左边的胳膊不敢动。右派老师们给他脱下上衣看，但见砸得最重的地方是脊梁，脊梁上没有出血，只是有几处隆起和几处塌陷。老师们害怕了：“玉章哥，砸得不轻啊！快到联诊所去看看吧！”玉章抹了一把脸上的土，让人帮他穿上褂子，佝偻着身子，表情痛苦，面色黄褐，呻吟着说：“不要紧，不碍事！”一位右派老师说：“不行，得去！”
一个地主分子飞快地跑回去找排长，为玉章请假。排长听了，带着几个人，拿着鞭子赶过来。见那大车扑了撑，车辕折了，立刻冲着坐在地上的玉章吼道：“破坏分子，你怎么毁了大车？故意破坏呀？”玉章说：“排长，我不是故意的，你就饶了我吧！”那排长怒不可遏，举起鞭子使劲地抽打玉章的脊梁，边抽打边骂：“历史反革命兼地主、白旗，不是得为破坏是啥？”跟随排长一同来的人，见排长发怒，一个个上前助威：“打死他！打死活该！反革命，岳伯春的走狗，早就该死！”边骂着，也举起鞭子来抽打玉章。
一帮地主、右派见玉章实在可怜，一齐跪下磕头：“饶了玉章吧！他……的肋条可能折了，让他去联诊所看看吧！”那排长见一帮“白旗”、“右派”、“地主”一堆求情，更加咆哮起来：“你们疯了啊！还敢为反革命求情，去你妈的！”于是，每人都挨了一皮鞭，才罢休。
那排长老远地瞥见玉章佝偻着身子慢慢站起来的姿势，兴许有些相信是他真的负伤，就没好气地搡巴着他说：“反革命分子周玉章，别忘了你是岳伯春的少校军官，是历史反革命，今天不和你计较了，你到连诊所去看看吧！嘿！现在，人民公社看病不要钱了，反革命也沾点便宜吧！不过，要是没伤着，回来还得继续拉车！吭！你还敢搞破坏哩！”
排长又制定了个右派老师驾辕条，发出号令说：“快拉车吧！”说完扬长而去。
众人把玉章扶起来说：“快！去看病！”
玉章佝偻着身子，垂着左边的胳膊，慢慢挪动脚步，向杨道口联合诊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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