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五、烧车炼铁
那宝贵土地，种什么长什么。“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所以，种地是一本万利的行当。祖祖辈辈的庄稼汉，都是靠种地来生存的。于是，种地似乎没有多少学问，俗话说，“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干么咱干么”。只要“收不收，随大流”，随风倒，人云亦云，跟着别人干，随着大流走，准不吃亏，即使随大流随错了，也因“法不责众”，受不到惩罚，要是随对了，那就无上荣光，这种处世方法，实在简单不过的了，根本不用费劲动脑筋，更用不着冥思苦想。这种处世方法大约流传了几千年，把庄稼人的心眼捋得很直，直得就像竹筒子。庄稼人好信实，上级说是**就要到来了，几乎没个不信以为真的。庄稼人要求低，只要有吃有穿，让干啥，就干啥，让咋干，就咋干。
人民公社成立后，虽然搞起了大兵团作战，经常搞夜战，社员们都很疲劳，但是，每个社员，都领到过每月四到六块钱的工资。啊！社员能领工资？！嘎巴嘎巴的新钞票，崭新崭新的，真的就发到了长满老茧的黑手里，作为庄稼汉，谁能不动心？发工资干什么？解决社员的穿衣问题。
人民公社实行生活集体化，全体社员一律吃大食堂，每人每顿饭分得一个蒜臼子大小的窝窝头，大都吃不了，个别吃了不够的，可以随便吃地瓜，李黑子在社员大会上天天喊，“吃不饱，你就狠吃，狠吃地瓜不要钱”。只要你的肚子受得了，吃多少都没人管。大食堂常常改善生活，过不上几天，就改善一次。这一改善，就能吃上一条挺长的面卷子，有时还能吃上一顿大菜包子，而且都是管饱不要钱。全体社员的吃饭问题，一下子解决了。
“千里来做官，为的吃和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吃饭穿衣，自古以来就是庄稼汉们追求的主要目标，也是当今社员追求的主要目标。在那万恶的旧社会，有多少饥寒交迫的庄稼汉，过着衣不遮体、食不饱腹的悲惨生活。可是现在，人民公社来了，吃饭不要钱了，穿衣发工资了，顿顿吃的肚儿圆，不怕没钱买衣穿。吃得穿的，全都解决了，谁也不需要为了吃穿去操心劳神了。于是，“**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跑步进入**”，几乎没有人不相信。
复员军人周石头，当然更是深信不疑的。
要说周石头，不仅力大无比、爱说快板、爱讲故事，还因为受过部队的正规训练，抓工作，执行命令，都干脆利落、从不含糊。根据工作需要，二忠任命石头当了钢铁排长，拨给石头一个排的“兵力”，以保证完成上级部署的钢铁任务。
周石头当了钢铁排长，心气自然挺高涨，天天领着一伙人，挨家挨户敛活钢铁。
各家各户的铁器玩意，再也没人去关心。那铁锅、铁勺子、铁铲子之类的炊具，那大锅下面的铁炉底，炉子下面的铁炉条，烧火铲子，都成了没有用处的废品；各家各户那箱子、厨子上的铁合叶、挂鼻、挂钩，墙上的铁钉子，除了带铁的小农具，一切姓“铁”的东西，似乎都无用了。所以，钢铁排的人，无论走到谁家去敛活铁器，也没人去阻拦，都是擎着敛活。有些人原来的家庭私心，忽然就像长了翅膀，全都飞走了，所以就主动往外拿铁器，表现出积极支持大炼钢铁的**风格来。
家家户户，缺门少墙的，任何人都能随便出入，敛活起钢铁来就出入方便了。当然，也会有极少数人人看不惯，偶然说几句阻拦的话，但因为大势所趋，随大流的是绝大多数，懂得“少说话不挨刺哒”的理儿，所以那极少数有意见的，也就说不出口来了。所以，石头的工作很顺利，每天都能向营部里送一大车钢铁。
很快，社员家里的钢铁就敛活完了，但是，巨大的钢铁任务，还是没有交够数，那就得向集体拥有的钢铁下手了。
集体的大车上有着许多铁货，比如车轱轮上的弧形铁瓦，车架杆上的锔状铁钯，车辕条上的大铁钉，车轴头上镶着的车键、车钏、车辋，车尾巴上的铁环、铁鼻儿，都是钢铁的。
营部的李黑子、周震西以及连部的周二忠，下令给石头，要求把这些无用的大车，一律炼出钢铁来上缴，坚决完成上级下达的大炼钢铁任务。
于是，周石头的钢铁排，把绝大部分大车拉到了老母田的场院里，进行大炼钢铁。把大车拆开来，就成了三部分，即车盘儿、车轴、车轱轮。要炼钢铁，就得分成三堆点火。
周石头指挥他的钢铁排，在老母田的场院上摞起了高高的三大堆车件。第一堆是车盘儿，摞得非常高，很像正月十五扮玩的焰火杆，也像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头楼房。那车盘儿有横的，有竖的，也有平的，一层一层，一摞一摞，使他们互相连接、积压和插花；第二堆是车轱轮，这是最好摞的一堆，把车轱轮平放到地上，一个一个往上摞，轱轮上的轴孔互相连通，大车的车辐就像透火的窗棂，十个轱轮为一组，排起一大串，排列得很是壮观；第三堆是车轴，呈“井”字形的摞起来，摞得老高……
周石头下令，让人们找来棒子秸和干草，堆积在这些车件的下面和一旁，一切安排好了，他就去请示二忠：“报告连长，老母田里大炼钢铁的工作，已经准备完毕，请连长指示……”二忠答复：“需要等候营部指示！”于是，二忠向营部作了汇报。
——这些大车和车件，本来都是个人的财产，如今就成了这般美丽的火光。
前几年合作化时，大车，作为重要的生产工具入股来到初级社，到了高级社，它就没了“股”，现在，就成了人民公社的了。也有些大车，是单干户们刚刚入到社里来的，短短半年工夫，就变成了人民公社的财产。大车入社时，都是重要的生产资料，可是这些资料，在**就要到来的前夜，忽然变成了无用的东西，要说有用，那就是上面镶嵌着的铁器。所以，它们不再是运输工具，成了大炼钢铁的原料。
翌日，李黑子和震西，带上二忠来到老母田视察，看见石头已经安排妥当，李黑子立刻下令点火。
钢铁排的人们早已严阵以待，立刻点燃起那些棒子秸和干草。柴草很快燃烧起来，算得上是熊熊烈火。
但是很可惜，大火烧了一顿饭功夫，那些棒子秸和干草，只是自己燃烧，也冒出了大量的浓烟，呛得那些点火人，眼睛里流泪，可惜，并没有点燃大车上的坚硬木头，那大车上的木头，只是被熏黑了，至于上面的铁器，一点也没能“炼”出来。
李黑子、震西、二忠等领导，见那大火慢慢式微，柴草点不着枣木，心中郁闷而龌龊。震西说：“教导员，这大车都是硬料，用柴草不大好点燃……”李黑子灵机一动，大声命令道：“二忠同志，你快安排几个人，到营部里弄点柴油来浇上去……”
一会儿，柴油弄过来，分别洒在那三堆大车件上……这一下，“硬料”的大车点燃起来……
忽然吹来一阵小小的北风，北风吹动着大火，风助火势，火借风威，风风火火，变成了熊熊大火，那大火越烧越大，越烧越旺，吐着红红的火舌，泛着美丽的光彩，冒着绚丽多姿的菜花状烟云，直冲云霄，好壮观，好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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