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青黄不接
家招明火的后的这个寒春，给人干活只管饭，不能付现粮，加上去年收成不好，周大壮一家的吃饭成了大问题。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大春世里，粮食少得可怜，一家人只能靠野菜填饱肚子，那树上的榆叶就算是上等食品了。于是，爬榆树，捋榆叶就成了一项很重要的活，当大姐的玉香，是干这活的行家。全家人吃的那些又鲜又嫩的榆叶，都是她爬上高高的榆树，攀上细细的树枝，一把一把捋进篮子，带回家来的。
木子很羡慕玉香爬树的本领，总是想帮她的忙，也想爬树，可是父亲不依，说木子还小，又是男孩，爬树很危险，一旦摔下来不是玩的，就是不让木子爬树。一次，在木子的哀告下，玉香教他爬树，刚把他撮上一人高，就被父亲发现。父亲把木子喊下来，摁倒在地上，狠狠地揍了一顿笤帚疙瘩，还把玉香训了一顿，直到他俩都答应不再让木子爬树才算罢休。从此，玉香不再教木子爬树。
一天下午，玉香提上篮子去捋榆叶，天快黑了，才踉跄地回来，篮子里的榆叶不过两把。母亲正忙着烧火做饭，没看清玉香的样子，就没好气地问：“怎么才回来！那哪尼去‘疯’了？”大姐没言语，连忙接过母亲手中的风箱把儿，使劲地替她拉火，火光中，木子见她满面愁容，似有泪痕。母亲看篮子里那遮不过篮底的榆叶，追问道：“怎么只这点儿？一个下午你干什么去了？不说实话，就别想吃饭，你越大越没出息了！”大姐回过头，赔着笑脸说：“妈！别生气！都怪我贪玩偷懒，没捋着，明天我一定补上。”母亲更生气，定要问个究竟，大姐支支吾吾，怎么又说不明白……
周大壮回来了，一进门就喊“玉香”，一手夺过她手中的风箱把儿，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关切地问：“摔疼了吧！头还晕吗？”母亲茫然问：“怎么？出事了？”
原来，玉香并没贪玩，她刚爬上树，没捋几把，就觉得眼前发黑，头晕得厉害，抓着树枝的手酸软无力，随着风吹树摇，摔了下来，昏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东邻的麦秸奶奶到圩子壕里找灰菜，老远的发现了她。麦奶奶伏在地上扯着耳朵“玉香”“玉香”地叫了一会儿，她才喘出一口长气。先喂了她一口水，使她苏醒过来，“哇”的一声哭了。麦奶奶知道她是饿晕了，又喂了她一块秫秫饼子，她慢慢有力气坐起来。麦奶奶看了她的身上和腿脚，见没什么大伤，想把她背回家，大姐死活不让背，哀求麦奶奶“保密”，不可让母亲知道了伤心。息醒一会儿，看看天色已晚，谢过麦奶奶，自己执拗地坚持走回家。可是麦奶奶不放心，找到在别人家干活的父亲，如实说了。
听了父亲的叙说，母亲伤心地呜咽起来，她把大姐紧紧地搂在怀里，似恐有人抢走她。大姐的“秘密”被说破，掩饰不住内心的悲楚，紧抱着母亲哭起来，边哭边埋怨自己不留神，抱怨麦奶奶给爹说实话，惹得母亲生了气，伤心落泪。母亲哭得更厉害，边哭边骂自己错怪了大姐，嗔嫌大姐不早说清楚，还说：“怪不得，我一下午总是心烦意乱，右眼跳个不停，早知这样，就该出去看看。幸亏你麦奶奶发现了，对咱行了好，老天保佑着，才拾回条小命来，不然……”
父亲知道锅里没好饭可吃，不知从哪尼弄来一匙红糖，用开水冲成一碗让大姐喝。她哪舍得自己“独吞”。推来推去，倒给木子半碗，先让母亲喝一口，又让父亲尝了尝，才肯慢慢喝下去……
木子品味着这半碗甜滋滋的红糖水，眼泪扑簌扑簌落进碗里，似有一股苦涩和酸楚。他暗自痛下决心：今后，决不能再让大姐捋榆叶了，我是男人，应该替她挑起这副重担来，不管父亲是不是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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