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媳妇上吊
婆婆周何氏就像长了瘆人毛，动不动就打就骂或者瘫脚，怎么也支使不到她的心眼里去。像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过头呢……她越想心里越难，越想那泪水越往外涌，越想那伤口疼得越厉害。啊！人活着为啥就这么难？这么苦？既然这样，既然已是丈夫不喜、公婆不爱的人了，活着有什么意思。于是，她想到了死。对！我应该死去，不该再赖在这个受苦受难的世上。曾经听说过，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是受不过婆婆的打骂而死去了，有投井的，有上吊的，也有喝毒药的。一想到死，她便浑身寒煞煞的，昏暗的灯光也在嘲笑自己，耳旁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以后没烦恼，不穿衣不吃饭，年年月月躺在地下睡大觉。死了好，死了好，小四儿再另找，生个好宝宝。”
这声音时强时弱，时近时远，还告诉她上吊的绳子在哪里，怎么样去死。于是，她不再哭，很安然地找到一根绳子，从梁头上耷拉下来，拴了个套儿，然后，搬过一个杌子，上去，把头伸进绳子套里，把杌子一蹬……
天黑得像涂了墨，对面也看不见人，只有小四家屋里的灯还透过菲薄的窗户纸放出一丝昏暗的光。是啊！她在上吊前，早已把那豆油灯的火挑得豆粒儿大，可也就是这个小小的光亮，惹怒了北屋的婆婆。婆婆又骂起来：“一个媳妇子，又不做针线活，小四又没在家，掌灯熬油的做啥？那穷日子还容得你掌着灯睡觉啊！快给我吹灯！”
骂了几声，不见吹灯，也没人答应，又骂道：“你个小婊子生的呀！莫非在屋里养汉偷男人啊？黑更半夜的掌个灯干啥？你甘自不操心打洋油啊！”
屋里还是没动静，她就从北屋里走到院里骂：“小四家呀！你她妈咋掌着灯睡觉，莫非还等我给你去吹灯啊！真他妈不是玩意儿，你把我打得瘫了脚，几乎死了，你还有功啊！”边骂着边进了西屋门，但那灯光太暗，屋里的光景看不真切。床上吊了蚊帐，她以为小四家在蚊帐里睡着了，就想走过去掀开蚊帐，狠狠地揍她一顿。
刚走了两步，就被屋当面里那个斜歪着的杌子绊倒了，“哎哟”一声趴在地上。当她爬起来时，那头正碰了小四家的腿。仔细看看，才知小四家已经上了吊，吓得她“妈哟妈哟”好几声，连滚带爬地出了屋门，浑身哆嗦成一片，腿也挪不动步，终于喊出一句：“老头子，吓煞我了！妈哟！我的妈哟！小四家上吊了……”
他老头子是个“火蒙眼”，什么也看不见，但由于习惯了的熟路，照样可以指望一根小竹竿儿问路，在这四邻八舍的来回走动，有时还能到坡里拧水。他听老伴“妈哟”，又听说“小四家上了吊”，慌忙敞开蚊帐，下床摸起小竹竿，走出屋门：“怎么上吊了！这可咋办？”老伴说：“快！你快去喊人！”老头子摸索到大壮门前，敲着大门急命地喊：“大壮大壮，快起来救人，小四家上吊了！快来人啊！”他的喊声惊动了两邻，大壮一家，宝申一家都慌慌张张地跑到小四家的屋里。有人把灯头挑大了点，大壮和宝申跐了杌子上去解绳子，一个人抱了她的腿往上撮，季氏也抱着，把她松下来，架到当天井的地上放平了，大壮家扯着她的耳朵喊：“四婶子，四婶子呀！”
可小四家却不省人事。有人提了燃“洋油”的提灯一照，只见她面色青紫，微微地张着嘴，舌头向外微微吐着。大壮家用手捂她的鼻子和嘴，一点喘气的感觉也没有。鳖奶奶哭道：“哎哟，我的天哪，我怎么着你来呀，你就上吊给我人命看，你死了不要紧，俺可怎么对付你那环家庄的娘家人噢！我的天噢……”
办理这种上吊死人的事，季氏已不是一回两回了，虽谈不到经验，却也是见得多了。于是她劝道：“婶子，你先别哭，咱不能让她死了，死了不好交待，我有办法！”
季氏让大壮家摘下饭屋里的风箱，把风口对着小四家的脸，使劲地拉起来，拉了多时，小四家的手动了动，又拉了一会儿，嘴里出了一口气，继而“哎哟”了一声，渐渐地，小四家睁开了那双红肿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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