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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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镇中。
讲古人熊凉此时忽然停住了自己的讲述,似乎是想记起些什么,然后缓缓说道:
二年,中土突出奇兵,新科状元领望江郡二万民兵,假袭西凉州府,实攻西山国暗中囤积粮草之安康城,烧尽城内粮草辎重,借夜遁,于城外借山势,结连营,断西山盐粮。西山国被迫北迁四百余里。
中土何以看破西山根基所在,不为人知。
又一年,和晓峰病逝,死前二日,有一少年携那位状元郎亲写的挽联来到西凉城,面见。
上联:“麻木不仁。”
下联:“恬不知耻。”
横批:“千古一帝。”
和晓峰哈哈大笑,泪流满面,与那少年彻夜长谈,第二日亲送至城外,赠金两千,划国土最西处邻雪域之东山,归其所有。
归城,集全族长者于殿前,目视众人,一言未发,溘然而逝。
十年后,天下闻名的杀手组织诞生,世人皆传,该组织在天之西头某处高山中,其首领自号山中人。随着年月流逝,人称其为“山中老人”。
西山建国之时,北丹与中土仍在对战之中,中土南方各郡全力运送粮草,发送军士,也只勉强守住了东都这一防线。而尤为奇怪之处,便是这次北丹之军全无当年作战时辗灭万物之态,只是缓慢推进。而太后亲征前线,更是严令以防冒进,对东都也是围多攻少,不似作战,倒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北丹国主之死更成了个迷团,是谁杀的他?或者说谁杀的了他?更准确的提问应该是:“谁敢杀他?”
被刺杀的这位北丹国主据传天资聪颖,更是千年未见的武学天才,军事才能亦多被人称道,尚为太子之时,北丹国右宰相高远静便推其为北丹建国三百年来,历代帝王中惊才绝艳第一人,更为北丹一统天下最佳领袖。
待其即位,北丹国民无不雀跃,军方更是跃然欲试,日上奏章四十五份,请战表亦不下百份。
那国主皆一一含笑审视,某日,策马山野,挥鞭南向,似有所指……
众人皆以为必将在伟大的国主的带领下以气吞山河之势,南下灭中土,收南蛮,直抵海滨,君临天下。更有甚者,开始盘算日后攻打雪域时,应该带些什么装备。就在这样一个群情沸腾的时候……
……王却死了!
王在他即位的第三个月,被人刺杀!
这个消息马上传遍了大陆每个角落。每个听到的人,第一个反应是:“这人疯了!”。待得知消息地确实后,却很奇怪地都有些伤感,似乎都为一个本来应该是明天的太阳,却在一个夜晚悄悄沉没了,而有些遗憾,只是没人会想到,如果此人不死,日后降临在自己家人,族人,国人身上的命运会是多么的凄惨……
待心情平伏下来后,大家都在心里会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是谁杀了他?”
“谁杀了他?”
东都城主,中土唯一的公国,河卫公国劳亲王大人也在想着这个问题。
他下意识地问着身边那个看着去有些虚弱的少年。
“父亲大人,这可能是一个永远也没有答案的问题。也不用费神去想了,倒是最近南边田庄农忙,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城外落马川上各个城池里的守军下令回召了。”
“你真是个孩子,北丹国主被刺,不管如何想,那些北面的蛮子都不会以为和咱们中土能脱了干系,眼看北丹军不日即至,还提什么农忙不农忙的?”
“回父亲大人的话,皇帝陛下真知远见,定会料到会有一战,想来中央军不日即到,南方各郡的援军也会在两个月后开至。倒是我们河卫公国,总是处在对抗北丹的第一线,也是时候让兵士们歇息,歇息了……”
东都城主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个毕恭毕敬的少年,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凉意。
于是在北丹国主被刺后的十天里,河卫公国以最快的速度,将在落马川上所有的重兵,全部召回。下属军官问原因,上峰答曰:“不问原因,速退。”
五万大军过都城而不进,直接发往南方,丢下兵刃,拾起农具,转而事农。时有人讥言:“五万将士齐卸甲,不为敌强为农忙。”
也正是如此,后来北丹军才能那般一路势破竹地杀了过来。想来这一点也颇让那位北丹太后意外才是。
但落马川上总还有数十座小城,是城就有城门,有城门自然就得有人负责开关城门,于是每个城中最后就留下了几十位城门管事兵。
而在最北边,距北丹国最近的一座小城里,更是跑得只剩下了两个老兵。只是这些天大陆上的情势太过危急,两国的边境上,甚至连空气中都飘着诡秘的气息。此时哪怕是与各国王室关系良好,实力最强,行事作风最为大胆的依白商行也不敢在这两国间做生意。更遑论那些形单影只的旅者了。
只抛下了这两个早已看淡了生死的老兵,守着北门,无聊地喝着烧酒,时不时往北丹的方向瞄上两眼,却是死寂一片,只见飞鸟掠过,落在城外枯枝之上。
北丹国主遇刺后第二十三天。
那两个老兵以为自己眼花,只见北面的原野上,有两个身影缓缓走近。
是日,帝师和他的伙伴来到了中土。
数年后,一本名为《老兵回忆录》中,是这样描述当时的情景的:
“帝师大人和他的伙伴来到我们的面前,浑身笼罩着圣洁的光辉,他的肩上扛着一把青布包裹的长剑,很多年后,有人猜测,难道就是这把剑挥去了我们中土最大的梦靥?

他老人家亲切地回答我作为一个忠于职守的战士的询问。
‘我叫卓四明,明天,明地,明人,明己的意思。’
还很谦虚地加上一句:‘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而他的那位伙伴也一定不是平凡人,因为他还只个瘦弱的少年,但每当他看我的时候,我的心便会无故颤抖几下,心中说不出的害怕。但一想,能干出这样惊天动地大事的人,自然会有这份威势了……
帝师他老人家进城时,笑着说了句:‘其实,我是一名旅行者。’
所谓虚怀若谷,有容乃大……”
该回忆录被评为当年十大最令人作呕图书首名,加之书中隐约提到不可提之事,险又酿大战,令得当时的明宗皇后亲赴北丹国都,面见太后,以做解释。故此书遭禁至今。
其实当时的场景很像京城一位著名的说书人在某长篇说书的开头一段话:
“一个人,一口箱子,在暮色之中走进了长安城……”
是的,两个人,一把剑,在暮色之中踏上了中土。
从当日起,直至北丹中土两国议和,一年多的时间里,卓四明和那个影子一般的少年,踏遍了中土每一块土地,他总是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周遭的景色,以无比感恩的心情融入到四周的生活……
红叶漫天时,他伫立在著名的白鹿洞书院外聆听着学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夜雨敲打梧桐之际,他在荷香院的小阁楼里,为身旁慵懒的女子吹着箫;江风如刀,他和望江公国里那些穿着破烂的船夫们对灌着烈酒……
某日,卓四明正在一处茶馆内饮着廉价的花茶,听到了西山族立国的消息,不由轻声一叹,柔声道:“这下东都那面可就没什么缓冲的了。”
又道:“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又怎能苦了旁人呢?”
收拾包袱,往京城奔去。
中土史载:“其时,为抗北丹,惩西山,吾皇下诏开加春闱恩科,并试六艺,文武通进。有东都青年才子卓四明两科兼报,似贪心之辈,无一肯舍,为时人所笑。
三月二十二,先皇里颜冥寿之日,大试之期也。向来祖制二科同考,是以人皆料卓四明定取一门。是日卓四明赴文试所在地,国史馆,略一观题,凝神少许,提笔一挥而就。旋即奔至武试所在地,下川武学堂,轻身上台,一脚……只是一脚,便将早已盛名在外,无人敢上台搦战的望江举子舒无戏踢下台来。
当时书中还有一注:此舒无戏即住在京师南巷,现为王朝兵马大元帅的舒老头。
卓四明负手立于台上,当时青衫飘飘,英神外透,衣角处有一墨渍,阳光映照下,形若浸染法手绘荷花。
卓四明四周一揖,露齿笑道:文试太过匆忙,沾了些墨汁。
当时情状,虽不曾亲见,但观述者,多有神醉之态也。”
据传舒无戏大元帅看到这段记录后,要找这个修史官拼命。只可惜这个命怎么也拼不成,因为这位修史官正是当年文试第二名,圣王卓四明军中参谋,与舒无戏并称帝师之箸的国史馆馆长,萧梁萧大人。在帝师来到中土以前,他们二人分别是国史馆和下川学武堂的招牌人物,文武分修,世称天才,但却是互不服气。直待见到卓四明后,便誓死追随,虽然……虽然不是至死不变,但终究成了一对莫逆。
于是卓四明就这样成了中土有史以来第一个双料状元。同日,那名他的影子般的少年离去,自此二人未曾再见。
里多多佑天六年,新科状元卓四明不待朝廷授职,携两科榜眼舒无戏、萧梁,西赴望江,召民兵,击退西山,
同年,卓四明于率军赴东都抗北丹途中,获皇命,封为右军统领,领兵部侍郎衔。
其时东都城急,北丹铁甲环峙。
……
讲史人熊凉又饮了一口茶,笑道:“接下来其实只是传说……”
……当日,卓四明单人走至平原,一声长啸,已为北丹先锋一百年余的大陆最强军团:第二军团中,数千战马齐嘶相应,屈前膝,似行礼。
又自身后取出三箭,第一箭断北丹军旗;第二箭中北丹第二军团团长盔顶;手执第三箭,缓至北丹军阵前,于万众怒吼声中,折箭为誓:“在下有生之年,定会找出杀害大魔神王真凶,亲手缚至北丹国都。若不能,愿身中万箭而死,并化为厉鬼,永世不得超生,并令中土国从此灭亡………”
此时东都城中奔出一贵族模样的青年,从旁公证。
北丹军看到这青年模样,似有所动。
卓四明更假托皇命,以里多多代身身份,于北丹太后面前,匍匐于地,以脸吻泥,行大陆最诚恳的事母之礼……
北丹太后沉吟不语,三日后,退兵。
该事件史称“帝师的承诺。”
经此一役,卓四明名震天下,班师回朝,途中受封为中央军统领,兼右相职,时年二十有二。舒无戏升上将,萧梁受封为吏部副官,后依其愿改任国史馆编修。
佑天七年春,大军回到京师,皇命于兰陵广场阅兵,封赏。里多多至阅兵台,十万将士齐声下跪,乌压压一片背影中,唯一身青衣的卓四明昂然而立,此情此景,骇煞四周诸人。
以其散漫无状,获大不敬之罪,并因其在东都城外矫皇命,当族,后念其为国立下殊勋,免其一死,削去爵秩,贬为庶民。
诏命下达之日,舒无戏,萧梁辞官,未获准。
卓四明于京师西北二百里外一小镇定居,小镇名为映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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