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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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基星的另一个地方,接近赤道的洛基航天基地附近,金承敏独自一人在越来越浓的暮色和凛冽的寒风中站立。他刚喝了些酒,有点醉了。他凭着自己的记忆在寻找那家名叫“枫临”的小酒店,可是令他惊讶的是,小酒家竟然不见了!
金承敏的身体和着酒精感受着洛基星上严冬的刺骨寒风,而他的内心也如冰一般冷,那种感觉自从看着陨星被烈焰撕裂的一刻起,就从未停止过——杨克那与他的年龄略有些不相称的顽皮笑容,象孩童般带着幻想的无邪眼神,永远见不到了吗?
金承敏终于找到了记忆中枫临酒家的位置,可应门而开的不是酒店老板,却是一个金发的青年女子。她狐疑地打量了金承敏片刻,看到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
“嗨,你好,东方男孩!……外面好冷,进来吧。别担心,家里就我一个人”
金承敏迟疑着问道:“请问……小姐,这里不是枫临酒店吗?”
“噢,那是过去的事了,对,这儿本来是酒店,那家酒店一个月之前关门,店主人把房子卖啦。想喝几杯?我这里有很不错的酒呢。”
“对不起,小姐……”
“……叫我凯瑟林好了。凯瑟林•罗•威尔斯……”
“那你知道那家酒店的店主人如何联系吗?”
“哦,那家伙真该死,我也有事找他,结果一查,留下的号码是无效的,要不是房契是货真价实的,我真怀疑他是个骗子呢!”
“他叫什么?”
“约达•莫可拉。”
是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名字,醉酒的金承敏拿出笔,努力地想把拼写记在一张纸上。金发女子看着金承敏在寒风中辛苦的样子,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将他拉进了房。
“嘿,东方男孩,外面太冷啦!进来吧,我可以帮你。”女子把金承敏按在客厅的沙发上后,端了两杯热红茶出来。 “我多喝了酒的时候就会泡杯茶。尝尝这茶,是从喜马拉雅星来的呢!”
房间的女主人打开客厅正面墙上的屏幕,联上星际网,说:“你找那个家伙有什么事吗?我劝你不必再找了。”她指着屏幕说道,“看,他留下的通讯号码是无效号。嗯,全阿波罗名字叫约达•莫可拉的人总共有二十五个,我仔细看过,都不是那个人。”
屏幕上显示的二十五个头像金承敏没有一个是有印象的。他喝下热茶,清醒了一点。看来,那人很简单的留下了一个假名字而已。
女主人看着金承敏发呆,只觉得很面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东方男孩。
“想吃点什么吗?我烤了家乡风味的面包。”
“……对不起,不必了……谢谢……”
没等女主人起身去拿,金承敏如逃跑般失礼离开了好客女郎的家。
不顾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喊,狂奔了数百米。他从身边取出一个小酒壶,猛地喝了一大口。
唯一的线索就这样断了!逝去的人啊,我连这么一点事都不能为你做……
过量的酒精刺激着他的神经,非但没有排除掉伤感,反而带来了更大的痛苦。
又一个人的影像浮现在金承敏的脑中——是罗英杰,那个始终带着宽厚笑容的青年。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此刻与自己有着相同感受的就只有蒂娜•马可尼了吧。

金承敏通过全阿波罗星系网络接通了蒂娜•马可尼的电话。
乞力马扎罗星与洛基星50万公里的距离制造了1.7秒的延迟,使得蒂娜的声音象是从悠远的星空中传来:
“是承敏吗?”
“……”
金承敏在片刻的沉默中努力调整着情绪,而这种沉默中流露的伤感通过电波,感染了蒂娜•马可尼。
乞力马扎罗星的的世界是建立在星球内壁的,每一半球的明暗由对侧地面上庞大的照明灯人工控制,在阿波罗五星中唯有这里,昼夜交替、24小时时制和人的生物节奏才是统一的。
从玛利亚陨星事件结束后就告假一个月的蒂娜•马可尼此时独自一人坐在撒哈拉湖畔,优美的双足浸在清澈的湖水之中,而思绪却不知飘向何方。乞力马扎罗星的天空少有云彩,透过湛蓝镜片般的大气,看到的是对侧大地上星星点点的照明灯。
金承敏的声音通过电波终于传来:“是我。洛基星上的冬季好冷……你好吗?”
还在刚接通电话的时候,金承敏就为该如何诉说而迷惑,而最后说出口的,还是一句简单的“你好吗”。在女性面前,他似乎永远是个腼腆的大男孩。
蒂娜的记忆回溯到她在新百济大学就读的时候。每晚自习,都会在自己爱去的自习室遇到金承敏,她会快乐地拍一下对方的肩膀,说声:“阿敏,别太用功啊!”,然后蹦蹦跳跳地找到自己的座位;一会儿,罗英杰就会出现,端来两杯热咖啡,给她的那杯总是放了很多伴侣和糖,而他自己的什么也不放——罗喝咖啡的口味正如他的为人,正直而不矫情。那时候的蒂娜多么幸福啊,整个心灵象是沐浴在阳光里。
而今天,无论青山还是秀水,都不能令她遣怀;菲格里山上的每一条小径,撒哈拉湖畔的一草一木,都象是烙有过去美好时光的印记,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蒂娜甚至后悔休假一个月的决定,觉得宁愿沉浸于工作,然而对她破碎的心灵来说,难道忙碌就能抚平创伤?
“乞力马扎罗星的的天空多么寂寥,阳光与星辰只在遥远的记忆之中。还记得吗?我们年少时候曾经唱的歌:当我们的生命如流星划过天空,愿星辰永远记得!”
电话两端的人都小心地抑制着,不让哀伤的情感溢流,然而彼此的脆弱却是谁也看得出来。在世人看来,他们无疑是杰出的,但二十七岁的人生经历让他们还无法平静面对狂风暴雨——也许,只有年轮才能抹平心灵的惊慌失措吧。
金承敏决定立刻去乞力马扎罗星看望蒂娜。在失去挚友的时候去追寻一个同样失去所爱的人的女子,是不是对得起自己的心灵和逝去的人呢?他不知道。然而人生的轨道常常如距离遥远的曲线,有幸交汇的机会可能一生也只有一次吧。
遥远的年代里有一个传说,说每一个人都是天空中的一颗星辰。金承敏仰望星空想道,杨克该是哪一颗星呢?
此时的灿烂星空下,有多少人喜悦,又有多少人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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