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章 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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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高速公路离开约克市的车辆非常之多,而且几乎每一辆车都有超载嫌疑——虽然并不清楚外界情况到底如何,但比起城里瘫痪的市政,频繁的车祸,信息的封闭,更要命的是由这些带来的恐慌,人们认为,外面总不会比这里糟糕吧。另据可靠的小道消息,尊敬的市长大人驾着私人直升机离开本市的时候,由于飞机失控而坠机身亡,这让那些原准备从空中离开的人们胆战心惊。
洛•杰林夫对那个为了几个铜板的小费而喋喋不休的车辆充电站工人烦透了。他有失风度地扯开嗓子吼道:“***!你这个注定穷一辈子的瘪三,如果老子赶不上今天加尔安答最后一班穿梭机,就回来买下这个充电站,第一个先炒了你的鱿鱼!”
撇开洛•杰林夫心灵的洁净程度不谈,他在商场上和公司里一向是个注重仪表、有教养的绅士,可这一阵子他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暴发户般的粗鲁举动让他有强烈的满足,尤其在掏出一张纸币扔给那个还在唠叨的小子的时候,更是如此。
坐上自己1070年新款“罗拉”豪华电驱动轿车,洛忽然发现车里多了一位乘客——是一只狗。从毛色和体形看,它象是一只名贵的德意志牧羊犬。
“如果是纯种的话,就算没有出生证,这狗拿到黑市上去大约可以卖两千块钱吧?……不知道是不是克隆繁殖的。”他不由自主地估量起这狗的价格来。忽然他哑然失笑:现在所拥有的资产价值何止这狗的万倍,而他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决定把狗扔出车外去。
可是在试图抓住这只狗的努力中洛•杰林夫就遇到了麻烦,那个小动物灵活异常,在车的两排座位间跳跃自如,却始终没有窜出车去;而杰林夫先生由于这几年的舒适生活,肚腩初起,已经很难适应如此狭小空间里的剧烈运动了。
最后,洛•杰林夫终于放弃了把外来者驱逐出境的打算。在启动轿车之前,他不无担心地回头望了望那只狗——它不会在我开车的时候扑上来吧?——看到它安安静静地坐在轿车的后排座位上,他稍放心了一点。那狗脖子上用廉价的绸带系着两个显得有些笨重的饰物,还象模象样地打了个哈欠。
杰林夫先生车里来的不速之客自然是机器狗大火。它在路边找到一条别人礼物盒上拆下来扔掉的丝带,把定位仪和光剑栓在了脖子上。杰林夫和那个充电站工人拌嘴,说出他要去加尔安答的时候,它就盯上了他——加尔安答正是它要去的地方。
大火眯起了双眼。它的光子脑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半小时后,洛•杰林夫在到达加尔安答航空港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他保养得很好的“罗拉”轿车被一个卤莽的驾车者从侧面撞击了一下。他下车正要检查车子的损伤情况,却遇到了肇事者先发制人的责问。杰林夫看到自己心爱的“罗拉”并没有受伤,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然而转身仍忍不住哼了一声:“道德败坏的一代!”
他开始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来看待周围的人——不是以前基于财富的那种,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正在成为拯救人类的先知。
关于生物学,杰林夫所知实在有限,大学的生命科学课目时间,他不是在被窝里做着发财梦,就是在电子股票交易机前想象自己成为巨富后的场景——然而他有一位同窗,修满了获得结构生物学硕士所必须的学分,她现在……
杰林夫回到车上,那只小狗已经不见踪影。
机器狗大火离开了洛•杰林夫之后,自行找到了航空航天穿梭机场。
航空航天穿梭机,一般简称为穿梭机,穿梭于大气层和外太空,设计思路最早见于地球纪元二十世纪,而现在,它已经是阿波罗世界最普通的交通工具之一。
大火躲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在一长列等待登机的乘客中寻找着目标——它知道,这些人要去的地方是乞力马扎罗星。终于,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落入它的电子眼视野中,那人没有行李,只抱着宠物——一只纯种的德意志牧羊犬。

为了防止在超重和失重状态出现意外,动物是不能和人在同一个舱里的。一个服务生接过老妇人给的小费,抱着小狗向着另一条登机道走去。在拐角处,他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以一个难看的姿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可怜的狗也未能幸免。服务生担心地向身后望了望,还好,狗的主人并没有注意这一幕。他抱上小狗加快了脚步,竟然没有注意手中的份量重了不少。
他不知道,那只真正的名狗还在候机大厅里可怜地等待,而他所抱着的,虽然其价值决不亚于真正的纯种狗,却是个机械和电子元件制作的冒牌货。
乞力马扎罗星,早晨,在一座远离尘嚣的别墅式宾馆里,金承敏从一个迷幻而不知其意的梦境中醒来,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枕衾间还留着甜妮身体的芬芳,昨夜的狂热**尚未从脑海里消散,而身边的人却已不见。
这是一间相当豪华的客房,宽大的窗户已经打开,室外的风光一览无余,但特殊的气幕阻挡了清晨原野上凉风,里面丝毫不感到凉意。
金承敏静静地回想着这十多天来自己和蒂娜•马可尼的相处。是的,我们看起来相处得很好,一齐重游故地,谈论着过去的时光,谈论着分手之后一件又一件快乐或忧伤的事情,甚至,昨夜两人还度过了一夜的缠绵。
然而,我们真的达到了两情相悦了吗?
“没有!”金承敏痛苦地想道。两人去的地方,谈论的话题,总离不开过去,离不开逝去的那个人的阴影;尽管每次将要触及这个话题的时候,两人会小心地避开,可是谁都看得出来对方想说些什么。
蒂娜•马可尼,这个迷人的女子,令金承敏见到第一眼的时候就深深爱慕,然而那时的金承敏并没有机会表示;时隔七年,思念似乎已经把这一段感情固化在他内心深处,再也难以表达出来;金承敏可以触摸到她的身体,却触摸不到她的心。
金承敏叹了口气,打开空气交换器,两手交叠在脑后。气泵几乎无声地运转着,从室外送来加热后的原野的气息。忽然,他发现一张叠成蝶形的,浅粉红色的纸静静地躺在身边的枕上。
拆开后,纸上只有一行字:
“金承敏,谢谢你,但我已经决定去追寻我的梦。——蒂娜上”
金承敏默默地看着这张纸,整个人似乎已经凝固,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是的,她的梦应该是绚烂多彩的,而且应该远离那一段阴影,——而他,显然不是她的梦。
窗外,水红杉下的菖蒲草在微风中摇弋着饱满的子实,是一片这个行星上独有的风光。
一只体形稍胖的德国牧羊犬从草丛中钻了出来,跃上窗台,“嗵”地一声跳进屋来。金承敏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狗开口了:
“金承敏,终于找到你了!”
金承敏惊讶地看着对方,是杰克的机器狗大火!从污损的毛皮上可以想象它一路上所经历的艰辛。金承敏心中的惊惊讶使他暂时忘掉了蒂娜离开造成的伤痛,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的光子义眼里有场感应发射器,靠定位仪就可以找到你了。”大火的眼神有些暗淡,“我太累了,我要充电。”
机器狗用墙角的机器人专用插座补充着能量,金承敏蹲在一旁,一边替它清洁着毛皮,一边听它诉说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渐渐地,惊讶,愤怒,一齐涌上金承敏的脸。听完,他站了起来,猛甩了一下头,想是要摆脱些什么——是的,他心里说,蒂娜,我虽然是多么地想去追随你的脚步,可是现在,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问:“杰克现在在哪里?”
大火看了一下定位仪的显示,说:“还在洛基星。只能确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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