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章 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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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力马扎罗星的夜晚有一道独特的风景:每当夜幕开始浓郁,总有一束强烈的光从附近的某处射出,向着天顶的方向——那是照亮对面大地的兆瓦级氙光灯。光束在尘埃和雾气中形成圆锥状的光柱,散射的光芒使照明灯附近区域笼罩在一种神话般幽明不定的色彩中。
颇有艺术天分的乞力马扎罗星人总是围绕着这一美妙景色来设计他们的夜景,而全部72座照明灯的命名也大多带有神话色彩:海力克斯,普罗米修斯,广寒,……
在以人类早期神话中的另一位神,古代腓尼基神亚斯堤命名的照明灯旁边,一群少年男女带着期待的目光注视着一个男孩——他宣称今晚要给伙伴们看一样惊人的东西。男孩刻意打扮过,穿着节日的盛装,在幽幽的神光中嘿嘿地笑着,再也掩饰不住那一排洁白的牙齿和内心的兴奋。他从随身的包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双手托着,对他们中最美丽的少女说:“你打开,就只要按那个红色的键。”
少女用颤抖的手触了一下红色的按钮,盒盖打开了,跃入眼中的是一团柔和晶莹的绿色荧光——盒里端端正正放着一块石头,荧光正是它发出的。少年们发出一声声惊叹。
男孩郑重其事地说:
“这是陨星玛利亚爆炸后的碎片,”他的目光中带着虔诚,“它可能来自千亿公里之外,也许是另一个银河里呢。你们知道,另外的银河里也有人类,有了它,我们就可以和他们联系了!”
……
“怎么联系呢?”
“哎呀,真是太伟大了!”
……
一个瘦小的男孩怯怯地问道:“我可以摸一下它吗?”
陨石的主人很慷慨地说:“当然可以啦!”
瘦小男孩小心地触摸了一下石头,旁边的少年们急切地问他感觉怎么样。
“很温暖。”他说。
其余的人也征得了同意,逐个地触摸了这块陨石碎片,每一个都无比虔诚。
亚斯堤照明灯的光芒和陨石发出的柔和荧光,照亮了托着盒子的男孩洋溢着幸福的脸——在他的伙伴们当中,他向来只是平凡的一个,但此时此刻,他俨然是他们中的英雄。
从阿波罗纪元1071年4月中旬开始,在阿波罗各殖民星球上出现了一系列令人惊讶的事件和混乱,隔岸观火的人和身临其境的人都未必知道事情严峻程度,但有一个机构,联合卫队地面警备署是在相当程度上知道的。洛基星的约克城是情况最早发生也是最严重的一个地区,4月30日,联合卫队马拉洲区域地面部队会同当地警察奉命封锁了这个城市周围20公里的地区,但已经晚了一步:灾难象传染病一般从约克城蔓延开来,周围十数个城市相继陷入混乱,首先是通讯中断,而后是不断涌出的灾民**来的城市里不断恶化的情况:交通停滞,公用设施瘫痪,食品和能源极度短缺,严重的皮肤病和其他疾病流行,死亡象一个幽灵一样笼罩在市民的头上……
警察立即封锁了最初的几个城市,并进行紧急救援,但随着发生灾情的地区不断增多,有限的警备力量很快就捉襟见肘了。况且除了这一地区以外,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星球另一侧,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那里的灾难是由一颗落在人工湖泊里的陨石碎片引起的。
别的星球的运气并没有好多少。喜马拉雅星的陆地多山,地表淡水充沛,本来这是一个令其他星球羡慕的优越自然条件,但是现在却造成了这场灾难的迅速流传——外星微生物从陨落地点出发,顺着河流蔓延开来,使得整个沿河区域陷入混乱。阿尔卑斯星没有可供人呼吸的大气,各个地表城市用复合玻璃和金属结构围成的人工生物圈更经不起这一击,陨石撞击和微生物腐蚀造成的破洞里空气大量外泄,上千人窒息而死……连居住在星球内表面的乞力马扎罗星人也受到了侵袭,据说最早发现的事端是亚斯堤区七个孩子被送到医院,诊断结果是不知原因的感染性皮肤病……

从陨星撞击的威胁中解脱出来没多久的阿波罗人还未把心情真正平静下来,又一次陷入惊恐之中。无数抱怨和责难之声向拿不出有效办法的联合卫队涌来:就象每一部涉及灾难的英雄影片中那样,联合卫队一向被认为是一群拿了纳税人的钱白吃白喝不干活的饭桶。
卫队当局也有说不出的苦处。通讯中断的区域越来越多,随着灾难的蔓延,地面警备力量越来越显得不够;天下承平近百年,大多数对地监视卫星已年久失修,这几十天来的陨星碎片雨又撞坏了不少……几乎没睡过什么安稳觉的高级军官们一边支使着同样焦头烂额的下属们,一边苦笑着说着:
“搞得这个样子,那帮宙权自立主义者又有话好说了!”
“依我看,还不如早把制宙权还给各个星球呢,我们这会儿就可以在一旁瞧热闹了。”
——阿波罗纪元1002年,为防止星际战争的再度发生,各星的议会先后通过了将外太空防务控制权交给新成立的阿波罗联合卫队的《制宙防务联合条约》;同时,为了防止联合卫队成为新的集权主义的工具,对卫队的年度经费额、地面武装力量作了严格的限制。然而这70年来在经费问题上的连年扯皮,在防务职责问题上的相互推委,也都源自这个防止了集权的条约。客观地说,这是个永远解决不了的悖论——地球历二十二世纪的“社会动力学”指出,在人群认同指数一定的情况下,一个制度的效率和它的民主程度成反比。
到6月31日止,全阿波罗星系已有177个城市,大约920万人口陷入令人绝望的境地。情况的恶化比最初任何人想象的都要严重,由于将近五分之一的生产力瘫痪和其它附带的反应,社会物资积累指数已从四个月前的2.8骤降到-25.3,这意味着三个月后,阿波罗世界五百年来将第一次从整体上受到饥饿和寒冷的威胁。经济学家们的分析冷冷地指出:如果危机不在一年内解决,就没有解决的必要了。
十多天后,从联合卫队总部传来军令,指出发生混乱的地区可能有一种非地球来源的微生物,命令各指挥部加以防范。
卫队各个指挥部里的士兵和军官们倒抽一口凉气,一片悲观和恐惧的气氛。
渐渐地,已经有不少普通市民知道这一切的根源是一种新发现的微生物了,尽管各地的政府和联合卫队都尽力封锁消息,以免造成更大的惊恐,然而警备部队全都换上了生化防护服却让聪明人猜出了许多,再加上玛利亚陨星事件过去没多久……安第斯星一家有名的影视公司的恐怖片《安德鲁摩阿魔王》恰好正在此时上映,安第斯星《阳光报》头版头条用最大字号惊呼:“外星生物——安德鲁摩阿魔王?!”
此后这种微生物的正式名称,安鲁菌,就源自这个标题。
自从科学开启了人类蒙昧的眼睛,多少个世纪以来,无数人带着畏惧或好奇的目光遥望星辰,想象着那里有另类的生命,有不同于人类社会的文明,想象着充满传奇色彩的“第三类接触”——在那些幻想中,异类文明或是友好的和平使者,或是侵略成性的殖民者,但人类终于能凭自己的智慧和勇气战胜它们。
终于,人类与具有强大生命力的外星生物第一次接触的时刻到来了,这一次的遭遇确实也颇有传奇色彩,只是,劫难过去后,还能有人来写这个传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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