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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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拂尘还记得三年前刚认识陈愈那会儿,自己还是一个习惯思考、懂得欣赏艺术、拒绝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和谐青年,浑身上下散发着普通大学生的气息。却在突然某一天,一段刚刚萌发的爱慕被生生踩回泥土里,同时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兄弟死得血肉模糊。
那时候是个什么想法?柯拂尘从来没细想过。潜意识里不敢细想,想得多了,必定生出欲念来,爱的、恨的、唾弃的、不甘的,像沉重不堪的东西落进了水里,溅起的涟漪会扭曲倒映的人心。
执念是一场漫无尽期的自我囚禁。柯拂尘想过得轻松些,自在些,撇开烦闷就要像拂尘一般,费不了太大力气。于是像他这样一个有头脑又懒惰至极的人,掌握了挥霍暴力的权力,日子就变得简单明了。那些在大学里体会捉摸的复杂的社会规则,于黑道而言是更加显而易见的“弱肉强食”。恩,他成了纯粹的强者。
倒不至于矫情地说高处不胜寒,但是柯拂尘三年以来确实感受到几尽极端的无聊。他认为想念陈愈就是这无聊的后果,否则向来淡泊又自我如他怎么会像傻瓜一样去执著一个拒绝自己的人呢?怎么会像傻瓜一样摆着唾弃的姿态暗自不甘,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
他不知道这三年来陈愈过得如何,但是想除了在何若强身子底下辗转反侧之外应该没有别的什么麻烦。那么为什么要杀了杨树?看起来这般纤弱温婉的人,会杀人?但他确实这么做了,就像三年以前一刀子捅在周泉的脖子上。
陈愈于他而言始终是个陌生而且难以捉摸的人,或许对何若强来说也是这样。既然何若强现在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在袒护陈愈,那么到要看看能袒护到什么地步。柯拂尘实在好奇,他到底是要把陈愈交出来,还是让两边的兄弟为了杨树的死而陪葬呢?其实怎么看都是个够划算的交易,如果入若强还没有因为陈愈变成疯子的话。
距离那天在歌厅包间的会面已经三天了,何若强当时没明确地说成还是不成,让人意外他也有挺优柔寡断的一面。不过三天后,陈愈还是被人给送来酒店了。
柯拂尘没指望陈愈被人好端端送来,但是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实在令人有些火大。左手的动脉还在出血,人已经休克了。
林英雄没见过这么多血,吓得腿软。柯拂尘一脚踹在他身上,“叫救护车!”他没注意这是他第一次跟林英雄发火。
陈愈被送到医院急救,因为失血过多,医院血库的储血不足,柯拂尘直接献血了。
他长这么大连一毛钱都没捐过,更别说献了这么多血。看着那些鲜艳的液体从自己身体中抽离的时候,说不疼是假的。但是仍然庆幸自己的血型配得上陈愈的。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别说因为爱,这种理由简直让人想自杀。
陈愈仍在急救,何若强打来了电话,直接打在柯拂尘的手机上:“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奸尸呢?”
柯拂尘忍着没说什么。
何若强继续道:“是他自己选的,宁可死也不让人上他。恩,我以外的人,哈哈~”
“你怕我上他?”柯拂尘首先推断出何若强的想法。
何若强愣了愣,哈哈一笑说:“怎么会,怕你不上呢!怕他不死。”
那边挂吊了电话,柯拂尘静默了几秒,把电话摔在急救室门口的墙上,电话一瞬间粉身碎骨了。林英雄再一次腿软。
抢救及时。陈愈继续昏迷。医生解释说身体虚弱加上失血过多,要多养些日子才能恢复。柯拂尘冷着脸没说什么,林英雄顿时长了个心眼,问医生其他地方有没有伤口什么的。
医生困惑了一下,转而不屑的答道:“都好端端的,哪来的伤口。一看就是自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柯拂尘一张脸更冷了。
两天后,仍然昏迷的陈愈被送到柯拂尘的酒店静养,在酒店的房间里配上了齐全的医护设施。同一天,急救陈愈的医院发生了局部爆炸,那个曾一脸不屑的医生在爆炸中变成了焦炭状。次日林英雄擎着报纸喃喃自语:“一定是巧合、巧合……”

再来看看何若强这边的情况。他手下的兄弟还沉静在一片扬眉吐气的爽快气氛里,称三牙会的柯拂尘是怕了,找了个识抬举的台阶给自己下。他们让出的酒吧歌厅赌场什么的,都是地段极好的,极容易发展壮大势力,三牙会不可能在香港立足了。
谭月不懂帮会里的事,不知道他们占了个多大的便宜。比起帮会她从来都是更担心强哥。记得那天强哥见了柯拂尘回来之后,一副冷峻的表情棱角分明。那夜她像个丫鬟一样偷偷守在他们的卧室门口,听强哥野兽般低沉地喘息,偶尔是陈愈沙哑的哀叫。再粗神经没脑子的女人,也知道,辛苦追随了三年的爱情,太徒劳。
清晨迷糊之间仿佛听见强哥说:“宁可你死了,也不想给别人。”她偷偷地打开一点门缝,陈愈显然是昏死过去了,通常和强哥过夜的每个早晨他都是昏死过去的,但是强哥的表情,没看错的话,又是阴郁又是悲伤。
之后的两天强哥没有露面,她猜想是去打理新接手的生意了。神志不清的陈愈理所当然由她来照顾,曾经有好几次,她都情不自禁地想,要是没有陈愈这个人就好了,没有陈愈,强哥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没有陈愈,又能是谁救了她的性命呢……
第四天早上陈愈不见了。她去酒吧找强哥,遇见强哥的手下告诉她说,陈愈被割了手腕的动脉送走了。那个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流了多少血,能不能活着见到柯拂尘都是个问题,见谭月一脸呆滞,冲她嘿嘿嘿地晃了晃手“不是给吓傻了吧,傻丫头?”
谭月在酒吧尽头的一个小房间里看见强哥,又是阴郁悲伤的样子,对着电话另一边说:“怕他不死。”
这之后的日子,谭月一边担心陈愈是不是真死了,一边担心强哥。强哥白天跑生意,偶尔去他们常去的酒吧看两眼喝点酒,和兄弟们说些哈哈哈的笑话,然后哈哈哈地笑。谭月用一双少女情怀的眼光看过去,觉得明明没什么好笑。
她觉得强哥笑得最真心的时候,就是一边拍她的脑袋一边骂她“你真是阴魂不散的傻丫头。”或者跟杨树没好气地说“你他妈的怎么丑成这样?”再或者,有陈愈在他身边的时候。
现在她的强哥晚上回来之后,时常对着杨树的牌位发呆,或者在卧室抽烟。谭月偷偷探脑袋进去,就被一个烟盒砸中,然后强哥说“下去买烟去,妈的怎么这么不经抽。”
买烟回来就有她光明正大进卧室的机会。她笨拙地寻找安慰人的措辞,“强哥你这么帅,别伤心了……不过你伤心的时候也很帅……但是别伤心了……”
何若强哭笑不得地骂她:“你他妈真傻啊?”
谭月已经傻到分不清这句话是夸她傻的可爱还是可怜她傻得可悲了。无辜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回强哥的话。
何若强把烟含嘴里,谭月见状立即勤快地上前给他打火。不知道是太激动了还是太紧张了,怎么也打不着火,她急得快哭了。
强哥不耐烦地把烟吐在地上,同时也打开她拿火机的手。谭月的心就像那烟一样,还没点着就落了个被唾弃的下场,极度委屈地想是不是该把烟捡起来。
何若强突然轻笑:“你笨成这个样子,把我的孩子生得和你一样笨怎么办?”
顿时谭月一口气凝结在嗓子眼儿里,还有点耳鸣。受宠若惊地看着何若强,目光盈盈。
何若强不看她,伸了个懒腰躺倒在床上。
谭月兴奋至极地扑上去,哭了。她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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