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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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老爷子醒了,气色不错。支开了三牙会里的人,留着柯宁,柯清琳,柯拂尘,还有谭月。他才六十来岁,不过看起来更老些,说话还是有些不清楚,絮絮叨叨地听着柯拂尘不太耐烦。
脑子里转来转去还是陈愈。
他从谭月那简单了解陈愈是Z大大三的,和他同年,心里说不出个高兴还是不高兴。重点是何若强,大四的,看起来却老得像博士年纪,不过智商一定是小学水准。柯拂尘少有这种见面就烦的人,只这么个例外——他碰都不好意思碰的陈愈却被何若强粗鲁的揽着肩膀带走了。野人。
柯老爷子唤他的名字,唤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来,忙孝顺地应着。
“大学有意思么?”爷爷笑着问,看起来也不是很期待答案。
柯拂尘也笑,“还好吧。”其实有没有意思,全然取决于喜不喜欢。他都20岁的人了,再谈喜不喜欢,是否天真了点?
夜里柯宁陪着老人。柯拂尘送谭月回去,柯清琳本来要直接走,被他劝住了,说有事问问。
谭月在柯清琳面前有点像妃嫔在正宫面前的模样,总是抬不得头。她也不欠柯清琳什么,要欠也是她妈欠,不过面对柯清琳就是有些害怕,仿佛随时能挨巴掌。可说到底谭月始终是小丫头,幼稚得很,心里害怕表面上还是装一装的,梗着脖子也不和谁说话。
柯拂尘在心里觉得好笑,他不太能理解人和人之间那种沉默的对峙。强迫自己忽视对方的存在,其实是另一种记挂念想,柯拂尘心里还没深深埋藏过什么人,至于陈愈那还是后话。他对人一向和气,最省事,也最安生。
因此才找点话题捅一捅僵局:“谭月啊,那个何若强是个什么样的人?”
谭月心里喜欢何若强,听人问及,自然欢喜,还难掩一些小姑娘的兴奋:“强哥?他是我们那片儿的老大啊,很帅是吧?”
柯拂尘听得一阵头皮发麻,不过还是勉强笑笑。柯清琳扬了嘴角嗤之以鼻。
谭月想起何若强就刹不住闸,两眼闪了光地说:“他还有乐队呢,新生晚会的时候表演过,主唱啊主唱啊,尤其特别的帅~~~”
此时柯拂尘的头皮也尤其特别的发麻。
柯清琳忽然说:“杨树也在的那个乐队?wilder?”
谭月没想到柯清琳能知道这个并且和她说话,一时木木地点头:“他是鼓手```````”
柯拂尘差点笑出声来,真不愧是野人。名字取得甚好。
谭月以为大家对这个有兴趣,又积极补充到:“还有陈愈在,吉他``````”
柯拂尘自小对音乐没什么兴趣,主要因为他唱歌走音走得厉害。用柯清琳的话说,被你翻唱过的歌曲,别人会以为是原创。做不好的事就不做,省得白费心血。因此所以,他对音乐毫不了解。
可是这些日子却时不时地和柯清琳探讨些摇滚的东西,也听了不少专辑,总算大概把朋克哥特什么的分清楚了,也了解了几个据说挺牛的乐队。柯清琳奇怪地问他怎么突然爱好这个,他说随便换换口味。柯清琳又问那陈愈是谁,他吸口气说是一个假若不存在我就会托你的福被杨野人打得很难看的救命恩人。
其实陈愈是谁,柯拂尘自己也有些糊涂。或者说他不想太明白。什么人什么事的太明白就累得慌,劳心劳肺不值得,也不安生。只是这么个想法虽好,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已有些没法控制地常常想起陈愈这个人,而且他也意识到了这份失控,隐隐觉得```怎么说好,心慌。
毕竟不是谈纯纯恋爱的年纪,也不是适于思念的人。
再见陈愈的时候是在z大附近的一家酒吧,特意来看陈愈表演的。酒吧里的气氛给人感觉很黑社会,基本不见几个正经八百的人。音响节拍太强烈,柯拂尘的太阳**跟着一跳一跳的。
柯清琳笑他,“这里不少附近的学生,白天人模狗样的,晚上来这打扮得妖孽些也就为了应个景儿。”
柯拂尘干笑,“真是好景儿```好景儿```”
他俩点了酒坐在角落里,尽管已经很低调,依然有人刻意侧目过来,乍看之下,挺般配也够抢眼的两人,实在看不出是兄妹。
柯拂尘被人看得不舒服,不停押着苦酒,问柯清琳那个WILDER乐队什么时候出来。本来是要直呼野人的,想陈愈也是乐队的一员,便改叫名字。转念才意识到,自己这叫迁就了?柯拂尘没迁就过谁,他对人和气温吞,只不过是种无视。并非忍让。
这么想着又是一阵心慌。
柯清琳抬眼看他,略带困惑地打量几秒,旋即自顾自地笑笑,说快了,我也得仔细看看那陈愈是个什么人物。
WILDER是踩着11点一刻的点儿出场的。顿时一阵欢声雷动,效果鲜明。柯拂尘又是一阵头皮发麻。他可以想见谭月天天混在这些人之间,酝酿成现在这个样子算是不错了。
因为人群一时太过兴奋,人头攒动的,从柯拂尘的角度只看得见杨树。杨树身材魁梧得多,神情也是比较沧桑的那种。柯清琳说过他之前进过少管所,捅死了人。因为家里有人才没呆几年。柯拂尘那天在Z大没怎么正眼看他,这会儿仔细看看,觉得还可以看得出来不到30岁。
他扬了嘴角向柯清琳:“真有品位。”
柯清琳说:“我也是随便换换口味。”
灯光突然熄灭了大片,吉他音先响起来,一下一下很轻很软,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坐好。柯拂尘又是一阵喉咙发紧口干舌燥,向表演台中央望过去。

浅淡的灯光打在陈愈的角落。他只穿了件纯白色的针织衫,领口微开,质地柔软,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身形。袖口被随意地挽起来,露出纤细的手腕,手指灵动撩拨琴弦。目光垂落,依然清澈和灰暗。
“艺术品。”柯清琳淡淡地说道,“不太适合你。”
柯拂尘苦笑,知道柯清琳是指陈愈不太适合三牙会,或者三牙会所在的这群野人的世界。
他们唱的是radiohead的《letdown》。迷离的旋律,以及苍白少年迷茫冷漠的神情,柯拂尘忽然觉得陌生——原来之前那些礼貌和微笑只不过是个壳子。壳子里是极端优雅清高的灵魂。不容接近啊。
不禁又押了口苦酒。
钱叔忽然来了,这让柯拂尘和柯清琳有些惊讶。但是钱叔看见他们二人更为惊讶,步子停了几秒后,明显转了方向径直向二人走来。
柯拂尘忙恭敬地问声“钱叔好”,然后向里坐了坐。柯清琳只是面无表情打量几眼,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不急不慢了句“钱叔好”。
钱叔笑着坐到柯拂尘身边,拧灭了烟说:“怎么不好好学习了,跑来这种地方?”
柯拂尘才恍然这酒吧是钱叔管的场子。钱叔这话明显是叠着说的,试探着自己是不是念书念够了,要插手三牙会。不过转念过来又觉得自己是否想多了,便笑笑应着:“最近课不多,过来换换口味。”余光里扫见柯清琳勾着嘴角似笑非笑。
钱叔果然就像是随便问问,不再细究。说这酒我请了算是差开话题。不过他这种态度让柯拂尘更加觉得并非随便。暗自叹了口气。
前面何若强他们的表演也完了,钱叔冲他们招招手,四个人望过来。杨树看见柯清琳微变了脸,陈愈看见柯拂尘只是稍显困惑。还有一个不认识也不好看的屏蔽掉。至于何若强,仍然是那种烂样子——在柯拂尘看来,一边扒着头发,一边驼着背晃悠过来。
其实陈愈也驼背,但走起路来是难得的安静和低调。
“钱叔。”何若强和杨树恭敬地打招呼,杨树一边斜眼瞅了柯拂尘。柯拂尘不禁又往里坐坐。
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怎么样,陈愈站在柯清琳身边的时候,柯清琳主动地向里让了让,抬眼看着陈愈,眼睛里是少见的笑意:“请坐这边吧。”
陈愈有些拘束地边说谢谢边坐下来,但是并没有靠柯清琳很近。柯拂尘忽然记得在Z大那间美术室里,他就是一边摆手说不用谢一边退后了几大步和自己保持了距离。
杨树脸色微微难看地坐到了陈愈身边,钱叔身边的几个人恭敬地站起来给何若强和另一个乐队的人让座,何若强直接坐到钱叔身边,另一个人坐对面。
所有细节柯拂尘都笑着看在眼里。
钱叔也是脸上一直带笑,说:“来,阿强。这是三牙会的柯少爷和柯小姐,脑子都好使的很,正在A大念书呢。”转而又向柯拂尘,“这是我侄儿,叫他阿强就好了。”
柯拂尘不记得钱叔有个什么侄儿,三牙会里他不管事,但是人可是都记得清楚的。既然钱叔这么介绍,摆明了看重何若强。他之前也看得出来,何若强混得这么嚣张八成有靠山。于是笑着向何若强点头,“强哥。”柯清琳场面化地笑笑。
何若强脸上有丝不可察觉的惊讶掠过。一来为柯拂尘的身份,二来为他的态度。不过面子上还是气定神闲地说:“之前见过了,杨树还误会来着,哈哈。”
杨树红了脸,其实不是他误会,是当时柯拂尘自称我是柯清琳的相好,你死了心吧。
钱叔有些莫名其妙,但不细问,只感叹着我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
柯拂尘忙说:“哪里哪里,我们哪有什么想法``````有也年轻着呢,要您指点。”
钱叔哈哈一笑,“柯少爷真是会说话啊。”
他们没坐多久,柯拂尘借口明天还有课该回了。钱叔要派人送他们回去,称这附近晚上不安全。柯拂尘说不用了,周泉一直在外面等着。说完看见钱叔眼里又闪了熟悉的光,暗自后悔自己多了嘴。
柯清琳起身的时候陈愈是站起来给她让路的,柯清琳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看得陈愈有些困惑但还是笑笑,柯清琳也笑笑。
从头到尾柯拂尘还没和陈愈说一句话,甚至连个眼神交流都不曾。柯拂尘不确定他只喜欢男人的事三牙会里的人知不知道又知道多少,他至少希望钱叔还不知道,并且不知道他今晚,在这间酒吧,不可挽救地爱上了陈愈。
爱情会让人失去理性。柯拂尘并不想这样。
回去的路上柯清琳说,“是个不错的人。”
“嗯?”柯拂尘惊讶在妹妹会夸奖谁。
“陈愈。你那艺术品。”
“也只是个艺术品,放心里好看的,没什么用处。”柯拂尘苦笑,这次感觉心里真的有点苦。
“你知道就好。”柯清琳的神情总是冷冰冰的,“别玩真的,让钱叔抓到了痛处到时候接手三牙会就麻烦了——”
“我还没想过接手三也会呢。”柯拂尘解释得有些情不自禁。
不过显然柯清琳对他这句话不以为然,继续说道:“危险的东西还是早点毁掉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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