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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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太平调》自修长的十指间缓缓流泄而出,琴几边,一个红泥小炉里正温温地热着药粥,不时散发出阵阵清香。精舍前,一个白衣男子正抚琴而坐,神情淡然。
“咳,咳咳……”内室突兀传来一阵女子的咳嗽声,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琴音乍停,白衣男子翩然起身,小心地端起温好的药粥,这才走向内院。廊下,白纱轻扬,男子伸手轻拂,径直向着内室走去。
“行远?”微皱的眉头显示出床上女子的疑惑,“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哦~~头好晕。”上官飞试着翻身起床,只是身体蓦然传来的一阵晕眩,却让她又重新跌回了床上。
任行远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病中仍不安分地想下床的女子,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粥碗,行远随手取过床上的软枕,细心地替她叠在床头,俯身扶她斜倚着半躺下,等这一切都安置妥了,才温柔地看着她回答道:“你着凉了,有些发烧,今天就多躺会儿。”看着床上不肯安分得又想起身的上官飞,任行远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终于只能像个哄着小孩吃糖果的大哥哥一般,抛出诱人的饵来,只是笑容里却多了几分宠溺:“等午后阳光暖些了,我带你出去钓鱼。你要是现在就出去,病就好得没那么快了。来,我煮了点粥,你趁热吃了。”说完,小心地端过粥碗,递到她的手上。
上官飞怔怔地看着任行远,眼睛晶亮晶亮的,眼前这张笑脸啊,一直是这样温柔!心里充溢着满满的感动,上官飞低下头去,努力不让自己的感动溢出心口来。一勺,又一勺,不停地将粥送进嘴里,一刻也不敢稍停,这药粥,是他特意煮的么?细细地咀嚼着嘴中的心意,心中却是思绪纷纷。粥很香,很糯,吃着让人更有精神了些。可是上官飞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最后甚至糊成了碗里的粥一般,心口发胀,哽咽地说不成话,脑袋也昏昏沉沉的,眼角却有些热热的东西流了下来,晶晶亮亮的,就像自己的心。
一只修长的手轻柔地替她擦去腮边滚烫的泪水,耳中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地说着:傻丫头……
泪,流得更欢了。
任行远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上官飞,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温温的暖意。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了。唉,这丫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轻柔地擦拭着梦中人半干的眼角,眼中温柔地似能滴出水来,心里忍不住轻叹,这丫头啊,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黑暗中无声醒来,看着这陌生的房间,上官飞的心里有一丝浓地化不开的哀伤。任行远对她很好,好得就像亲人那般,这一天来细致地照料着她的需要,没有抱怨,没有不耐,只是一迳地浅笑。这世上,还有像他这样的人么?上官飞轻轻地起身,随意披上件外衣,静静地向屋外走去。
月,依然那样高高地挂着,亘古不变地冷淡与清冷。同样的月亮,却是不同的时空。静寂的夜里,他们,是否安然入睡?上官飞静静地站在精舍前,抬头望月,神思不属。亲人,朋友,现在是那般遥远。即使已经接受了现在的家庭,可是却依然无法制止她对亲人的思念,尤其在这样宁静的夜里,尤其在这样孤身一人的时刻,思念,总是来得那般猛烈,在在揪起她刺痛的心。思念令人无法阻挡,也不想阻挡。原来,她爱他们,很爱,很爱!爱到即使心痛不已,仍然不愿意忘却。爱,便是这样深刻的事么?腮边两行清泪,心中的揪痛却已胀满了她整个身心,痛吧,就这样痛吧,至少,会让自己好过一些……此刻的上官飞,退却了调皮与任性,放下了倔强与不恭,只有一种不符于年龄的沧桑与落寞,这样的经历,让她的心性产生了些许的变化,少了几分天真,却多了几分落寞与惆怅……
外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滑落,上官飞漠然地看着皎皎明月,心中渐渐冰凉。
有人轻柔地为自己披上外衣,冰冷的身子有些微微地触动。上官飞无力地回过头去,怔怔地看着月光下那张温暖的笑脸,却不知做何反应,呆呆地看着他慢慢地抬起手,看着他温柔地替自己擦去眼角的泪,看着他的眼中布满怜惜。行远……行远……我的心中好苦,好苦……
“傻丫头,既然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低沉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却狠狠地敲击着她的心房。
“可是我忘不了,我忘不了……”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上官飞原本已渐渐冰冷的心,又开始苦涩起来。忘不了,忘不了啊!忘不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忘不了自己的后悔与懊恼,怎么能忘,怎么可以忘!自己怎么能忘了一切,却自私地拥有快乐?
“忘不了,那就不要忘。”任行远无比怜惜地看着泪流满面的上官飞,看着她痛苦揪心地难受着,轻柔却坚定地说道。
上官飞茫然地看着行远,不明白他的意思。忘不了,就不要忘?
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拨开额前的青丝,望见她眼中的茫然与无助,行远温柔地笑开了:“对,忘不了,就不要忘。不管是思念,还是懊恼,那都是你和过去的联系。如果忘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想忘掉过去吗?”看着佳人坚定地摇了摇了头,行远轻柔地继续说道:“可是你很痛苦。因为你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他们。”食指轻点,任行远示意她不必急着回答,径直地接了下去,“其实你错了。你并没有失去什么,他们,”轻轻地牵起上官飞的手,慢慢地移向她的胸口,“他们,一直在你的心里。”
夜风轻拂过垂落的发丝,上官飞恍如被雷击中一般,怔怔地立在原地。耳边响起行远温文低沉的声音:“人生中,聚散皆有时,相聚固然可喜,分离也无需悲伤,这是人生的必然。我们要学着把那些珍贵的东西放在心里,牢牢地守护起来,这样就永远不会失去他们了。不要怨恨自己,也不要后悔惆怅,如果你真的很介意,那你就更应该振作起来。你不想让关心你的人担心,对吗?……”

泪水轻轻地滑落,宁静地夜晚,上官飞靠在行远的肩上,呜咽着哭出声来,也许,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月光拉长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精舍前的台阶上,抽泣声已经渐渐淡去:行远,你真好……行远,你有难过的事么?我的肩膀借你靠,嘻嘻,不要客气哦……
夜空中,星星点点。月明星稀,风清云淡,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懒懒地躺在椅上,看着任行远专注钓鱼的模样,上官飞还是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才认识五天么?她晒然一笑,怎么觉得好像认识他很久了。能读懂他的眼神,也能体会他的温柔与怜惜,自己在他面前不用装坚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与他相处是这般自然惬意的事,过往的开心与烦恼,在他温柔的笑容里,仿佛都渐渐地消散,心灵有着前所未有的宁静。这是什么感觉,是知己吗?
性格的好强,使得上官飞很少向别人诉说自己的心事,即使连最亲的老妈也没有说过。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能得到她全部的信赖,让自己把这十几年来的孤独与心酸讲出来。是的,性格要强,在人前从来都是只笑不哭的上官飞原来也有这样的一天,也能拥有这样的一份幸福。在她过去的十九年岁月里,她自信的笑容总是让围绕在她周围的人感到安心,在别人眼中,她就像是个不会有烦恼的人。可是这世上真有人能没有烦恼吗?应该没有吧,至少上官飞就不是。她的心里藏着太多的心事,她很想恣意地流泪,很想在累的时候会有一个温暖的肩膀让自己可以依靠,只是她从来都把这一切藏在心底,唉……
现在,上天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谁也不认识她,谁也不知道她的过去,她可以恣意地活着,尽情地笑,快意地哭。只是痛快过后,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总会忆起过去,心里总有一道抹不去的伤。
但她何其有幸,遇上行远,这大概是她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事。可以在他面前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恣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些陈年的旧伤口,总会在他温柔而包容的浅笑里,淡淡地散去,让她的心不再有负担。是啊,好不容易重生了,就不用太介怀了。行远说的对,过去的事,既然忘不掉,那就别忘,那都是人生中美好的记忆。何必为了失去而伤怀,那些人和事,那些美好的记忆会永远留在自己的心里,永远不会失去,不用遗憾,不用遗憾……
想起这三天自己与行远促膝长谈的情景,上官飞的心里就升起些暖暖的感动。呵呵,怎么又流泪了?这是喜悦的泪水吧,自己以后再不会为过去流泪了,她知道。那些记忆已经成为她心底最美的烙印,牢牢地守护着自己。自己是多么幸福!
抬头看着飘然而来的任行远,看着他温柔地替自己擦去眼角的泪,上官飞缓缓地绽出一朵笑容,从未有过的,温柔淡雅的笑容,笑容里,她看到任行远淡雅如玉的脸舒展开来,眼中闪着淡淡的喜悦与欣赏,心中不禁添了几分温柔:“行远。”
“嗯?”是行远温柔好听的声音。
“你比你的师父要厉害。”上官飞轻而坚定地说着,回想起昨天得知所谓的神医就是他师父时,自己那呆愣的傻样,心里直有些恼意。
“哦?何以见得?”任行远轻轻地替她拉好滑落的外衫,那是他刚才替她盖上的。
“他只能治好我的人,你么,却能治好我的心。”
两双晶亮的眸子在空中相遇,两人都静静地体会着,心里却细细地描绘着对方的模样,这,就是知己么?两人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相同的震撼,以及相同的喜悦。这就是知己吧,不需言语,只是眼神,便能心意相通的,何其有幸,这就是知己啊……
“行远。”该是心满意足了。
“嗯?”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情绪,笑容却渐渐淡去。
“我的病好了。”
一丝淡淡的别样情绪在空中弥漫开来……
“我知道。”
“我想去山上看月亮。”
“我知道。”
“我想喝酒。”
“我知道。”
“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上官飞略略有些气赌。
“我不知道的,你知道吗?”行远的眼中多了一丝笑意。
“唉~~都被你看穿了,我以后可怎么活!”某人单手抚额,故做一声长叹。
“呵呵,你不是想好了吗?”行远不禁莞尔。
“行远。”佳人突然一脸的严肃模样。
“嗯?”语气依然平静淡然。
“有没有人说你像狐狸。”有人认命地叹了口气。
有那么一霎那的安静吧!只一会儿之后——
“唉~~都被你看穿了,我以后可怎么活!”依样故做一声长叹,心里却笑个不停。
“狐狸!”佳人依稀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
“嗯?”任行远径自坏笑着看她气急败坏。
上官飞怔怔地看着任行远有些坏坏的笑容。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笑过耶,这样的笑容,好,好勾人哦!终于,片刻之后——
“死狐狸,笑得这么好看作什么,想迷死人啊!……”
嬉笑声不绝,微风吹过,径自乘着轻风,缠绕着飞上天去,越飞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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