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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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好奇心,有时候是那样的古怪,昨夜里的那场惊吓,尤建华不是已经决心不再染指那样一群人了么,可是他又有改变了,或许因为是白天,或许他的心里依然还有某种挥之不去的念头。难道光天化日之下,躲在远处偷偷的看,这也不行么,应该不会有多大危险嘛。何况,他们说什么光身子照片,以后还要去散发,还真想看一看这骚娘们不穿衣服是什么样儿!一念至此,尤建华将自己说服了,他甚至恨不能马上飞身到曹家沱码头。
不过时间还是太早,他应该如何消磨这一段无聊呢,当然不能去找平日里聚在一起消磨时间的那些酒肉朋友,不是因为时间不够,而是在这种事上没有人再帮助他,因为他的家庭情况和别人不一样,尤其有当官的父母,让人感觉到他们不像同类。还是慢慢走吧,脑子里尽可能去揣摩**的那一种风流。
不觉间就到了曹家沱,阳光下这一片空旷,几乎见不到几个游人。码头上,水泥电杆旁边那家独立小店,此刻显得特别孤单的见不到有人来买东西。走近后,他才看见店里柜台后面坐在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半老女人,平时她只是低了头织毛衣,发现有人过来,她便会抬起她那酸酸的脖子,眼瞧着来人,直到对方走开,完全脱离她的视线,这才埋头进行手中的活计。
尤建华只好转身回头,顺着河坎很走了一阵,然后又慢慢回来。从一旁接近独立小店,藏进荫凉中,太阳就晒不到他了。情形果然如同他的预料,这里不但凉爽,而且便于隐藏,就是看河坎边,也是十分的方便,毕竟不希望那些人发现自己。尤建华心里为此有些得意,不过恍眼间,他吃惊的发现,河坎边已经有了几个人,他立即打起了精神。但是,有人正向他这边望过来,他慌忙缩回身子,并且顺着墙根绕到另一侧。
就在不经意抬头的瞬间,他看见一个面容娇秀的女子正从容的走过来,他不禁呆了。如此模样清丽,神情坦荡,举止落落大方的女孩,她是那样的人吗,一个女流氓,和社会上凶残恶毒的人搅合纠缠的可怕女人?但是,她并没有对直走过来,而是斜过去,走向了那一伙人的方向。尤建华相信了,这女人应该是夜猫子,他的心里无由的一阵激动。
美中不足的是,彼此相距太远了,虽然能看见那些人在活动,可是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那女的已经加入他们了,她一定是夜猫子无疑。
尤建华心里烦躁,正自犹豫着,不料,那些人其中之一,那个身材瘦小的家伙突然在向这边跑来。尤建华心里一惊,慌忙缩身回去。
看来是虚惊一场,那家伙径直跑向店面,开口叫着他要啤酒,而且是四瓶。看样子他们准是要庆祝,一定是彼此谈好了,这未免让尤建华泄气。他感到好失望,一种莫名的怨恨油然而生。不过,他很快又觉得好笑,这些人和他有什么关系,应该生气的是他表哥方利民。
可惜方利民一大早就出远门了,他听见大表姐说,局里派他上陵县,好像是送一份紧急公文。也不知道他回来听说了这件事,他心里会怎样想。生气是肯定的了,不过以他那个性,一定会受不了。难道他又能够做什么呢,去找这伙人拼命?不过,他不会就此罢休,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来,那样就会有好戏看了。但是再回头想一下,这事也怪不了**,任何人也不想自己光身子照片四处传播嘛,何况是一个女人。
那家伙走了,他手里提了几瓶啤酒,别看个头小,跑起路来动作还是很利落的。然而这也让尤建华放下心来,那些家伙居然没有发现他。现在他再没有必要关心他们谈论些什么,他心里原来的希望没有了,而且也不可能有,他更看重自己的生命,不可能愚蠢到英雄救美。但是就这样离开似乎又有些不甘心,还是再等会吧,回去呆在家里他会更加无聊,而且还会自找没趣。
在这个时候,尤建华的母亲正在找他,毕竟是她那宝贝儿子不见了,但是这更合乎她此刻的心意,因为她不能让他也呆在家里。当然,既然找不到建华,该做的事情仍然要继续做下去。可是她遇到了麻烦,问题出在她的侄女方利秀身上,她不但不赞同自己的努力,而且还提出了一套古怪的看法,这很让她生气。
“就算不是她勾引民子也不行!”姑妈挥手,很不耐烦的打断侄女的说话,她厉声说到;“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什么样的事情啊,能够是个人私事吗?在坐的都是民子的亲人,我问你们,出了这种伤风败俗的丑事,你们就体面,就光彩,我看不会吧!二妹,你是不是糊涂了,还老师呀,家里有个女流氓的弟媳妇,我看你还怎样去教育别人,为人师表!”
“姑妈,我不是那意思,”那教师说到,“我只是觉得,**的情况和别人不一样,她不是自甘堕落那一类,她走上那条路也是当初别无选择。我们应该抱着同情心,选择一种更切合实际的方法来对待处理这件事?”
“同情是可以,我又不是说要拿她怎样。不过二小姐,让我拿男女之间的事情去同情,休想!我问你,社会上,有那么多这类人,他们抢劫,杀人,偷盗,**,犯下了那么多罪行,也有经过劳动改造变好的,难道我们也要这样去同情,一人去讨一个,讨十个百个?简直荒唐!真的想不到你这脑袋是怎样想的,你把这样的人弄到家里来算什么呢,难道你也想和他们同流合污——”
“姑姑,你别和她计较,别伤了身子?”方利风扶着那姑妈,低声劝解道。没想到姑妈方化敏推开她,仍然怒气难抑的说到;
“我不是生气,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想一想你们的父亲,我苦命的哥哥方化成,他做过什么坏事?按追悼会上的说法,他做人一向光明磊落,胸怀全局。解放战争淮海战役负过伤,南下后又是剿匪,曾经立下过战功。那些人批斗他,说什么参加革命是投机。还说解决地主资本家子女工作,背叛了无产阶级。你们知道吗,那些人是怎样收拾他的?除了戴高帽子,挂黑牌,还让他站在几根重叠的櫈子上。他们把最底下的凳子踢翻了,人就从半空中掉下来。双手又是反绑了的,脑壳跌破了,鼻子嘴巴都是烂的,血在地上流了好大一滩——我可怜的哥啊——那些人真狠心,还说他是装死!记得当时,你们一家老小哭得死去活来。这种血的教训,难道你们都忘了吗?就算吧,就算那时你们还小,有些事不知道那么清楚,可现在你们也不小了,现在做事一样的要讲政治,这个你们不会装糊涂吧?就算不怕自己将来被牵连,可是你们的弟弟,这可是你们骨肉同胞啊,你们就狠得下心肠,眼看着他因为那个坏女人,把一切全毁了!”

方化敏说着,声音早就哽咽了,但是她还是坚持把话说完,这才跌坐下来,手捂了脸的哭泣起来。屋里所有人都哭了。尤其是母亲,她的身体几乎就压在大女儿利风身上,伤心得就快缓不过气来。
方利秀的心里也十分难受,毕竟姑姑提起了旧事,那是他们生活中最黑暗的年代。但是,他们和全国人民一样,终于从阴影中走出来了,他们今天毕竟面对的是一个崭新的时代,本应该丢开过去,满怀热情的创造美好的未来,可是,姑姑不听她的,她不要听那些话。不过她还是想告诉人们,对于方利民这件事,正因为牵涉到的是感情,如果只是一味的反对,其结果可能并不会像他们希望的那样。因为她们的兄弟很明显,并不是人们误以为的简单的对女人好奇,或者他本人一时冲动的荒唐。二人之间完全不是**的问题,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心灵交融,她非常希望姑姑能够明白这一点。但是,她的话又一次让那姑姑勃然大怒。
“什么?承认!方利秀,我看你是不是也疯了?别说暂时,就是一秒钟也不行!真难以相信,这种话你也出得了口,让一家人承认一个婊子!”
“并不是真的就认可,我的意思,处理问题方法上,应该保证不刺激,比较柔和的让他们觉得,我们不是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这样的气氛下大家更能够交换看法?”
“不行!”那姑姑强硬的喊道;“方利秀,我看你比你弟弟还危险!我现在警告你,你要是还顾及到我们,认为我还是你姑姑,最好在外面,给我闭上你这张嘴!我现在更没有心情听你说废话!”
方利秀明白这个时候无论她说什么,姑姑也不会听的,可是她又不忍心眼看着她们把事情弄得无法收拾,因此,她忍受着人们投给她的厌恶的目光,恳切的说道;
“实际上,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呀,我还是希望在家庭内部处理好这件事?因为我了解民子的情况。如果不是在心里沟通,借助外部的因素,我担心结果会适得其反?”
“那么以你的意思,我们该如何做啊?”方利风问。
“刚才我已经说了嘛?”
“要是利民不同意,还是坚决要跟那个臭女人呢?”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大学里是不能结婚的嘛?”
“够了,这种事,我们不能够这样黏黏糊糊的!”那姑姑说;“我可以不考虑牵连,名声,还有这脸也不要了,算够开放了吧?但是那个**什么东西,就算一朵鲜花,可是她到底给流氓犯罪头子做过姘妇,这鲜花,不管你如何去抬举她,已经不鲜了!换句话说,这女人她没有贞操。你们的兄弟他缺少了什么,他自己也没有上哪儿去烂过嫖过,一个清清白白的小伙子,凭什么让他要那种不干净的女人?你们当姐姐的就真的看得下去?呸,什么样货色!就是没有那些脏事丑事,按乡下人的话说,再好,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二头货!”
“二头货?姑姑,真不敢相信,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我说错了吗?”
“不,我不同意你这样来说我们女人!只有处于蒙昧时期的人们才会这样,把我们女性不当人,看作货。而且你这样来看待民子他们这件事,首先在观点认识上已经偏见在先了,并且又是很封建价值观点?”
那姑姑的脸色十分的苍白,她失血的嘴唇哆嗦的,眼睛直直的瞪着她。接着,她一昂头,坚决地说道;“我没有心情跟你咬文嚼字,方利秀,你要是认为你有更好的办法处理好这件事,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办!但是有一点我要警告你,不要干涉和妨碍我们的努力!”
方利秀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母亲用手拉她,要她坐到自己身边。她知道再和姑姑争论下去也是于事无补,因此,她挨着母亲,头靠在母亲肩上,不再说话。那姑姑仍然一腔愤慨的在说话。
她显然已经控制了局势,她用那冷厉的声音,谴责的口吻责备那母女们对方利民平日的疏于关心,而且出了这样的大事还麻木不仁。尤其她们那种妇人之仁,更是非常有害的。她讲了农夫和蛇,警告她们,一个曾经堕落的灵魂,在那种污水染缸里浸泡够了,突然又洗心革面,谁又能保证,她不会旧病复发呢——
母亲至今一言不发,她心里特别的难受,她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但是她毕竟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尤其方化敏说话几乎是在对她全家进行谴责,这让她心里受不了。她轻抚着利秀的背,正打算说什么,突然,门被推开了。门口出现的那个人让屋子里所有的人眼前一亮。
“开山?老尤啊——”
“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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