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咖啡,弹钢琴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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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时节,张惠与一个叫BOB的人见了面,他是由她的哥哥张杨的女朋友刘云介绍的。
和他去上海的娱乐场所消费,张惠觉得也就等同于消费着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好象是在无奈地完成不能推卸的任务。约会完后每次回到家,父母见到她总觉得好象是松了一口气,以为她和BOB在一起就是没在浪费时间。
BOB,一个看起来很中庸的人,三角型鼻子上架着幅黑边大眼镜,两只眼睛象两个核桃,说起话来有点自我夸耀的味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说他是某知名外企里担任财务,自称有很辉煌的前途,然后说着他所供职的外企的管理有多么的出色,在外企的工作感觉有多么地棒。当他得知她是A公司的一个职员时,核桃眼睛稍稍有了点芝麻大的光,说“我们都在外企,那么我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了。”
可是接下去,她却觉得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了。背景音乐不停的播着一首很轻快的探戈歌曲,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唱着人间感情的奔放,她闭上眼睛,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在父母的好言相劝和刘云的催促下,她又和他第二次见了面。他们去了静安公园附近的水上餐厅吃晚饭,他为她拉开椅子,为她把外衣挂好,也特意请了一个绅士站在她面前为她拉了一曲曲小夜曲。可是她看着他那表情丰富的脸,却心无波澜。
矮胖的BOB自封自己为YUPPIE风格的男人,他常说在他的家里放着据说是欧洲瓷器经典的MEISSEN瓷器,他无论多晚都会用MEISSEN喝上一杯咖啡,如果有朋友来,更邀请朋友品茗一番,也不管有些朋友喝了咖啡可能会睡不着;客厅里铺着阿拉伯式花哨图案的地毯,朋友来的时候,他摆着进口沙发不坐,希望大家坐在地上围成一圈;他只打HERMES领带,只带江诗丹顿手表,只用SONY电子设备;每年要去一次香港和东京购物,在香港买一些用来做人情的化妆品、手表等东西,去东京为自己买最新潮流的电子产品和衣服。
她看着他油光满面的脸,很是惊讶,他哪有那么多钱呢?他可能看出她的疑问,说:“我觉得人的外表是很重要的,这也是对别人的尊重。至于钱的问题,我的工资也不低,并且我可能会升职。工资卡上的那点钱,我根本不CARE。(在意)”
“哦。”她淡淡应了一句,只觉得哪怕他做总经理,她也不会有什么欢呼的回应。
每次和BOB约会后独自走在纷繁的大街上时,她总觉得生活有点无聊。和他再继续走下去,依然是在现在的点上游离着,她希望和她在一起的人能让她变成一个快乐的厨师,每一次面对他总给他丰富的盛筵,带着他走街串巷,从市中心到郊外,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碍。因为他一定会有一双生动又清澈的眼睛,能让她感到生的朝晖和芳菲。
BOB给她的感觉是那么那么地平淡,虽然他的YUPPIE生活过得一点也不比别人逊色,虽然他的工作业绩也很得到老板认可,虽然他除了工资卡上的钱之外好象还有许多钱。
爱情象无底洞,那是装扮奇美的水晶洞,她站在水晶洞的底层,抬头看到的只是一线阳光的斜照而已,而她由这线阳光看到了那尘封已久的灰。
算了,女人的生活不就如此?身边找一个爱你的人陪着,陪你说话,你不高兴的时候听你骂几句,只要心里有自己的所爱还没有失去就好。
在不知道自己所爱的是什么的时候,张惠甚至想出国。那些天,她去外语学院报名托福,上网联系学校,向别人打听学费的问题,打电话询问如何办理公证,甚至还要出父母的当年已经发旧的结婚证。正在为钱范愁的时候,她的哥哥表示了他的赞助之心。
哥哥张杨出生在60年代末,那个时候似乎什么也没有。他的童年是平白的,住在一条隔绝着些许红尘的小巷中,邻里关系极好。把门打开,站在小巷里,与邻人打招呼,无比的悠闲,心情如不波的古井,是一种和平的静穆。夕阳影里,野草闲花,燕子低飞,寻觅旧家。在政治和经济变革环境中,哥哥成长了,在上学的路上嚼着才几分钱的品种单一的零食。那时的哥哥喜欢听当时的流行歌曲,有一首歌叫“幸福不是毛毛雨”,让他知道幸福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哥哥在清淡的童年中,比张惠多了执着和传统,尚能听懂上一代的眼泪和欢笑,体会他们的苦闷艰辛。在他心里,想到的是刚念小学的妹妹和与别的老百姓一样38元一个月的还替别人打打零工贴补家用的父母。整个七十年代,没有任何华彩,但就象太阳即将升起前的天空,朦胧如诗,给孩子们带来天真的期待。哥哥考取大学是他们家的一件大事,因为大学生在当时并不象现在多如牛毛。张惠一年后考中学的作文“喜事”里,把这件事写了进去。别的同学都写家里买了洗衣机或电视机,可她另辟蹊径,使得语文得了高分。她终于明白,世界上的事情总有连带关系,就象昨天和明天,她和哥哥。
没过多久,张杨不再和她一起过寒暑假了,因为他工作了。那是九十年代刚开始,全国上下突然一下子发生了很多变化:外贸风,出国潮,等等。哥哥在毕业的时候,正好赶上这真正万物苏醒的年代,国门一旦打开,正是他们一茬人风云的时候,这比七、八十年代交替的时候变化得更本质。而他们既拥有了过硬的知识,也拥有了长期以来看过人世变化之后的判断能力。他们不象上一代人只有空头的口号和理想,也不象下一代人害怕挫折和荆棘,他刚工作的时候,张惠正念高一,父亲本来答应为她买套录象机,可是由于不宽裕的经济条件,他们又改变了主意,她就大发脾气,边哭着边发誓说,以后要变本加厉的花钱。这时,张杨的几句话让她警醒:“没出息!乱花家里的钱,不觉得辛苦吗?那是别人一点一点做出来的。用这种方式赌气,不觉得可怜吗?”她停止了流泪,揩干了泪水,才知她是这么不懂事,只会一味地怨来怨去。
几年后,他说服家人借钱投资房地产,在郊区买了一栋别墅,承受着巨大的风险和压力,后来这栋别墅疯涨了好几倍,他抛现获利,然后他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到农村的工厂联系生产服装和纺织品事情,然后就出口到韩国,美国和日本。现在,他终于有钱了。
在张杨刚工作的时候,出国风盛行,在国外的保人已经找好,可由于当时经济不宽裕和还有一个尚在读书的妹妹,他就主动放弃了。如果他当初真的出国了,不知是不是一件好事。很多事情放远一点看待,就是另一种局面了。但是他还是愿意资助张惠出国看一看这个地球的另一半上的天井折射出的光芒。
张惠上四川路邮局寄第一封出国申请信的时候,她探着头问邮局的工作人员:“这信不会丢吧?”
“你怕丢你就自己送去好了。”工作人员向她生硬地白了一眼。
等待的日子里,她一遍又一遍地看了卡伦卡蓬特的MTV《IknowIneedtobeinlove》,画面中飞机拔地而起,第一次为出国的未来而流下了眼泪。“我知道我应该去爱,我知道我已经浪费了不少时光,我知道我在这不完美的世界中却要寻找完美的结果。”
她去餐厅和宾馆大堂弹钢琴,用如水轻盈的乐音来麻木她为了感情伤心而选择的逃避。她漠视所有听众的眼睛,掐灭别人的好奇,她象在精致的碗里跳着舞,转尔铸成了伪装的利箭,无处施舍。
唐清依然在为着某种使命而活着,他必须好好地活着,过去的一年证明了他面对挑战的能力。一年多的真实感受也使他开始重新审视他所做工作着的这个有着金光灿灿招牌的公司。与A公司百年后那经历风雨后依然屹立不倒的生存,他的生存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幸运写照而已。
随着他从对公司的热恋中走出来,他感到了作为一个单身汉的寂寞,大学同学和MBA同学都逐渐结婚成家了,可以一起自由聊天、打发闲暇时间的朋友越来越少了,当然他还是可以到他们家里去作客,但是那仅仅是作客,不可以太频繁,也不能太晚。
当时各大影院都在放映《诺丁山情缘》,作为单身汉的唐清当然也是一个电影院的老客户,看完电影,他深受启发,从此决定去有书的地方找他的爱情。图书馆太单调,书店站着太累,一定要找一个有书,女孩子多的地方,还要有地方坐,可以坐很久。
他开始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去一个去附近的一个咖啡书店,那里有很多书,有忽浓忽淡的咖啡香。周六,周日的时候他常常去那里,去看书,还有一个很自然的理由,他希望能够遇到一个他喜欢的女孩。他总认为书店的女孩应该看上去更典雅。
去了几次后,突然有一天,唐清发现书店的老板不放音乐了,请了一个女孩每个周六,周日下午来弹钢琴。
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只是看到一个纤弱的背影,正在弹莫利亚的NOCTURNE〈〈星空小夜曲〉〉,这是莫利亚创作的众多曲目中最受欢迎的的曲子之一,是1966年认识了伟大的肖邦后所作,常常是演奏会的压轴曲或是谢幕时候演奏,充满离情别意。
听到这熟悉的旋律,他就感到与这个女孩有着很近的距离,她又弹奏了〈〈一个崭新的世界〉〉AWHOLENEWWORLD,〈〈爱情海的珍珠〉〉PENELOPE,〈〈泪的托卡塔〉〉TOCCATA。。。。。。首首都是他最喜爱听的,也是他常常独自在家中听的乐曲。难道她是专门为他在弹这些乐曲吗?不,理智告诉他,很多人像他一样爱听这些乐曲。
也许爱情就应该一见钟情,当然他不能立刻上前搭讪,他想起《诺丁山情缘》里的情节:过了一会儿,男主人公从咖啡店买了杯橙汁出来,正好撞到了安娜(女主人公),橙汁泼撒到安娜的身上。。。。。。唐清在心底笑着否定了这个方案,一是泼咖啡实在是有伤大雅,二是万一这个女孩的男友就在店里,那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不管怎样,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去咖啡书店久坐的理由。
他本科读的是物理,很多物理学家都爱音乐,普朗克弹钢琴,爱因斯坦拉小提琴,还有克林顿吹萨克斯管。物理,法律都是他酷爱的学科,而似乎都和音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音乐是唯一不能用来表达卑鄙的或讽刺的事物的语言。”
在音乐声中,他想到了这句话,仿佛这句话也在女孩的心海深处连着波浪。
女孩弹完了,要走了,他想上前,但是却找不出任何话说,只感到张口结舌,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女孩和三十多岁的店老板打了招呼,就出了店门。
从此,唐清就常常在双休日去听女孩弹琴,但是从来就没有鼓起勇气去和女孩搭话,女孩每次都是弹完琴后,与店老板打声招呼就走了,在这个短短的一声招呼的停顿时间里,他设想了千万种方案,但是都被否定了。
店老板也是一个年龄稍大的女人,随着他去的次数增多,店老板对他也越来越热情,越来越比对其它的客人热情,这让他有点尴尬。
在唐清考虑着该如何结识那个弹钢琴的女孩时候,他又迎来了第三个直接上司,他是一个北京人,他原来在A公司其它业务机构做西南地区大设备销售,很坦率,也很正直,一双眼睛非常有洞察力。穿戴考究,BOSS香水扑鼻,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可是,在唐清的带领下熟悉了客户后不久,他就走了,结束了他在A公司化工材料部5个月的历程,也结束了他在A公司里三年半的历程。
看过人来人往,唐清逐渐开始对公司的光环开始了批判的征程。他再一次拿出了握旧了的价值观卡片,可是却找不都旧日的那份握着的安然和真实?
这个时候,正好唐清的MBA课程也顺利毕业了。他的毕业论文是《当今管理思想的法哲学思考》,通过实际的工作经验和理论知识,他用心写下了长达十万字的论文。主题思想是,当前管理思想的发展趋势是越来越重视人性化的管理。原因很简单,员工的法律地位在不断加强,法律是最终在社会生产关系中占优势的群体的意志体现.普通人在社会中的地位目前也许是人类社会产生以来的历史最高阶段。美国的人权法案—BILLOFRIGHTS直接导致产生了美国宪法5条修正案,从而使得包括刑事诉讼程序在内的司法部门的执法权限受到了一系列限制,。人权对普通人法律地位存在着影响,而法律地位的提高又影响着现代管理思想的发展。第一,员工法律地位的提高必然会使其自我发展和完善的要求加强,当如今的公司员工不需要像历史上的管理客体一样为温饱,、安全等等基本的人的需要而工作时,当越来越多的人的这些基本需要已经可以由法律来保证了(即使不工作也有社会福利可以享受时),工作的需要自然发展到实现自身价值,因此当代的管理思想则只能去解决法律目前还无法涵盖的部分-----帮助人实现自身价值(法律已经涵盖的部分已经不是一个需要了,或者说这些需要肯定会得到满足,如温饱).第二,管理思想必须体现相关的法律规定,以公司法为例,对公司的设立,组织结构,股东大会,董事会,监事会,经理等等都作了明确的规定,这也就意味着无论何种管理,从形式上必须满足法律的规定,当今的会计制度,审计制度,我个人认为已经离法律不远了,这些制度也是管理思想发展的体现.黑格尔在《自然法与国家学》中说过,哲学主要是或者纯粹是为国家服务的,从这个角度来说管理思想是为管理服务的,而当前管理思想对人性的尊重使我们有理由相信管理思想正在孕育着一次突破,管理将是为了被管理者服务的过程.有一位哲人说过,哲学作为有关世界的思想,要直到现实结束其形成过程并完成自身之后,才会出现……当哲学用灰色的颜料绘成灰色的图画的时候,这一生活形态就变老了.对灰色绘成灰色,不能使生活形态变得年青,而只能作为认识的对象,密纳法的猫头鹰要等黄昏到来,才会起飞……一个灰色的回忆是不能抗衡现在的生动和自由。
这篇论文让唐清的导师非常惊讶,也很赞佩。而唐清得到的不仅是别人的认同,更是自身认识上的成长。孔夫子说过30而立,毕业的那一年他正好27岁,算算七岁上学,在学校里渡过了18年。这18年的求学使他感到思想立了起来。
拿到毕业证书的那天,他和其它同学一样,穿上了宽大的比西藏蓝天还要蓝的硕士服,戴上了高高的硕士帽。大家排好队,依此上台和校长握手,从校长手里拿到毕业证书,向观众鞠躬,被摄影师拍照,然后欣喜地走下台。
毕业典礼后,唐清象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一样来到了新华路,它比从前更多魅力:浓密树木苍翠挺拔,在说着树的语言;精致的咖啡馆,遗世独立地站在街道两旁,用高贵不媚俗的姿态静迎人们;上世纪的老洋房,经年的尘土却未掩盖那翠微的芬芳和风韵。她象一个美人,不伤春不悲秋,只是任花开月圆之时,坚守着她的步履;它象一盏炉火,不会突兀不会报复,只是任花谢月缺之时,折射出她的温暖。
他和别人一样,认为揣着这多年努力和盼望的证书,是多么快乐。因为它把他的人生质量提高了一层,再加上有跨国公司的工作背景,他的资历仿佛就有了双保险。大树刻画出绿色的好光景,给他永恒似的阳光感。

在一家四星级酒店的大堂里,唐清正在和公司的同事吃着工作晚宴。这段时间,化工材料部正在上海开着季度会议,唐清的北京老板已经走了,他的老板位置又空缺了下来,所以他又代表起他所在的销售部门参加公司的会议。
八点半,他和一个同事离开了宴会厅。正当他穿过大堂准备离开宾馆时,大堂里的琴声吸引了唐清。在许多高级酒店里,钢琴声已经是习以为常,但这次的琴声却非常熟悉。或者是万有引力在刹那间突然凸现,他的心里似乎增加了某种奇特的能量。
是那个仿佛视钢琴为寄托的清丽女孩。
一曲忧郁的“阿根廷别为我哭泣”后,她转而弹着“春之歌”,那生动的音符在这今天显得轻柔和富有表现力。
在欣赏音乐的时候,同事看到了他,见他似乎在迷醉其中,说:“这个女孩子在这里弹了一个星期了,怎么,你是陶醉了?”
唐清笑笑,如果仅凭那轻柔的琴声和优雅的背影就被吸引的话,那幺他早就恋爱上了。
他问了一下身边的服务员:“请问,这个弹琴的小姐会弹到几点?”
“晚上10点”
“明天晚上也弹吗?”
服务员点点头。
唐清对同事说,他想留下来一会儿,就让同事先走了。他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要了杯巴西咖啡。他看着她弹琴时随着音乐而微微起伏的样子,他的心里仿佛看到了些许自由翱翔的海燕。她从不看观众,也不太看乐谱,只看自己的双手或是闭上眼睛。一个小时后,女钢琴手结束了她的工作,她把琴谱合上,然后站了起来,虽然台下只有少得可怜的零落掌声,她还是出人意料的浅浅地鞠了一躬。唐清看到了她的脸庞,一张化过精心的状却不妖艳的那种,比菊花还淡,比花茶还醇。她看着台下的时候,那双眼睛却泛着青春的亮意,给这中年人居多的大堂里传播着纯情的本意。
晚上十点,唐清在公司附近的地铁站等待着。
地铁站里,冷冷清清,稀稀落落,只有接二连三五彩缤纷的广告牌还在用俊男倩女的招牌点亮着地铁里车轨两旁的世界。特别是那些内衣广告的模特们,用尽她们的姿态在蛊惑着夜归的人们。那些广告看多了,觉得神经已经疲倦了,并且觉得她们展现的身材变得做作,但是他心里突然有一个疑问,女人到底是什幺做的?这个疑问从来没有出现过,可是现在他竟然表现了好奇。他意识到某些转变会到来,但是何时到来,又百转千回般地没有清晰的思路。
他打了个哈欠,随意一回头,看见一个年轻女子缓缓走来,某种力量又在他心里汇聚,她就是一个星期前在宾馆里弹琴的那个琴手。她左手拿了杯饮料,右手拿着本时尚杂志,穿了一件淡紫色蕾丝上衣和牛仔裤,头发高高地扎起,长长的头发泻在一边,她的眼角眉梢都是从容极了的安静,大大的眼睛显出一种超脱的姿态,那一刻,他的心里仿佛涌上了逐浪高的潮水。
或许,看到别人这样装束,他是不会心动的,更不会过目不忘,可是在这样一个空无乘客的地铁里,在听过她美妙的琴声后再偶然看到她,却不得不让他心动。
他不认识她,却想认识她,最后,他还是先她一站地离开了她。
唐清能读懂书海里几乎所有的书,可是,有一本书却依然没有认真读过,那就是关于女人的书。他发现自己需要去做这方面的阅读了。多年来,他把自己的祈祷、热情和争斗都放在了工作学习上,把对感情的**钉在十字架上,他感到他要从十字架上挣脱出来。可是,那个女子,偶然相见又仿佛安心等待的女子,会看到十字架上的那份**吗?
常洁和常文姐妹俩来到了一家设在小洋楼的西餐厅里。她们常常相伴出来吃饭,想在这热闹的人群中寻找熟悉的亲情。相差五岁的她们相处越久越觉得双方的年龄越来越接近,虽然她们的生活轨迹截然不同。桌上摆着丰盛的葡国鸡、黑橄榄等食品,常洁问:“姐,你今天怎幺了,点那幺多东西?我们吃得完幺?还有客人要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心情不好?”
“不是。我只觉得我们就两个人吃这幺多东西太浪费了。今天是什幺日子?”
“常洁,我们俩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你找了A公司的新工作后一直加班,好不容易有个双休日,我嘛,那个书吧开得不紧不慢的,也该和妹妹说说话了。”
常洁一开始就发现姐姐有什幺话要说。她们的父母都在外地,她们虽然不住在一起,可是一有什么事总是潜意识地让对方第一个知道。“姐姐,你有什么事情?”
“我先问你,你的终身大事怎幺样?最近就没有看中过哪个人?”
常洁“扑吃”笑了起来,她看了看身边那高高的暗褐色柱子,然后目光游离地看着常文说:“我,有的。我在大连培训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同事,他是给我们培训的。他说话的样子非常……反正给人一种正气的感觉,一点不象其它一般的销售那种油头粉面的那种。他不说话的时候,象一个哲学家,可是说话的时候,又象一个演说家。”她发现自己说多了,因为她想常文问她的理由并不是为了听她的叙说,而是自己要叙说。常结说:“你是不是……”
“自从郝丹堂走了之后,我决定独身。所以我经营我的书吧。不过最近有一个人常常光顾我的书吧,仿佛被我的书吧吸引住了。”
“那不是很好?他长什么样子?”
“很奇怪,虽然见他好几次了,可是当我闭上眼睛想把他的样子勾勒出来时,却勾勒不出来。”
“姐姐,你又一次要认真了。”常洁边吃着新西兰奇异果边说,那奇异果很好看,五颜六色的,映衬着人的脸。
“可是不幸的是,他其实不是被我的书吧吸引的,而是被弹琴的人吸引的。”
“你是说张惠?”
“是的。”常文托着下巴,细细地说着,“他就站在书架前,来回地走着,走到钢琴前又停住了,然后又走到另一排书架。他总是坐下来喝一杯咖啡就走了,可是偏偏坐的是离钢琴手最远的地方,这样就可以看到张惠的整个背影。他欣赏着她,而我呢,欣赏着他。”
常洁点着头,说:“你观察地好仔细。那你……”
“没什幺。我肯定比他大,我只是把他放在心里。张惠也挺可爱的,我并不因此而讨厌她。我觉得我好象与爱情绝缘了。好了,愿我们的感情都物有所值!”常文发现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了,就举起了杯子,然后没有顾妹妹的反映就把瓶里的红酒都喝完了。常文喜欢身着日本设计师三宅一生的冷紫色衣服和绚丽的大色块衣服,夏奈儿所说的“解放感”体现在她的身上。
常洁为姐姐难过,可是她知道自己心里牵挂的人也同样缥缈。
天开始变冷了。一个星期后的周五晚上十点,唐清又进入人群零落的地铁站。这些日子以来,他加班很多。很多人说他应该是会升迁,因为北京老板走了一个月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候选人,而他已经在公司呆了快两年了,销售业绩一直是公司里最好的。对于别人的预言,他都是一笑了之。
这时,有三个人象从地层里蹿出来的一样地向他走过来。其中一个是常洁!自从大连培训认识她以来,唐清就常收到常洁的电话,但是她的性格不是他喜欢的那种,所以他一直是拒绝的。最后他实在不好意思,就叫了同事宋明一起赴约,使得精心打扮的穿着碎花裙的常洁很是失望。从那以后,常洁就再也没有给他打过任何电话,直到今天在地铁站里见到。站在常洁身边的是另一个正说着笑话的女人,那不是咖啡书吧的女老板吗?最让唐清惊诧的是他看到了第三个人,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倩影。
她们如风一样走向他,这两个月来,唐清已经在这个时候单独见到那个弹钢琴的女孩不下十回。好几次,她也看到了他,但她也许感受不到他每次见到她心里象被凝固了的感觉。他早就注意到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没有戒指,并且每次出现在地铁站的时候都没有任何护花使者,这使他感到一点点明亮。他想,莫非他每次在地铁里碰见她,她都是在酒店弹完琴后回家的?他不禁对她的辛苦感到怜惜。
现在又见到她,而且还有他的两个认识的人和她在一起,他的脸上不免尴尬。
而常洁和常文同时停住了脚步,只有张惠还不知何故地往前走,等到多走了两步路后才发现她俩楞在了那里。等张惠回头看她们时,她们姐妹俩也把目光从唐清的身上转到了对方,并且停顿了几秒,然后,常文先笑了起来,接着常洁也笑了。她们的笑声让旁人捉摸不懂,可是只有她们俩才知道全部的秘密。
常洁想,这个时候只有她先和他打招呼才比较自然,于是走到唐清跟前,说:“哟,真巧!。”
“啊,是啊。太巧了。”他说话的时候竟然不敢用余光去看张惠。
“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姐姐。”常洁故意说着。
“我认识他。”常文说,她说话的声音很大,眼睛上的眼影随着她的眨眼仿佛要散落下来:“你常来我们书吧光顾的吧,买过书,喝过咖啡,是我的老客户了。”
“姐,他是我的同事,不过是另外一个部门的,平时不太有机会见面,想不到在这里见面了。”
“啊,对啊。”唐清惊讶地说着,然后把目光移向了弹钢琴的女孩。
常洁说:“这位,也是我的同事,都和我在A公司机械工业部门里工作。应该说我们也都是你半个同事吧。她叫张惠。”
他定定地看着她,她的嘴角微挑了一下,算是和他打招呼。等到今天才有这真正的光明正大的对视机会,她身上的佭紫色连身裙使她显得乖巧又整洁。
对面的地铁轰隆隆地驶来了,常文募地拉起常洁的手说:“我和妹妹要坐相反方向的地铁,哟车来了,常洁,快,咱们快上去。”
她们急速上了地铁,在笑声中离去地无影无踪,留下唐清和张惠依旧站着。
在工作中久经沙场的唐清却感觉背上渗出了汗,他说:“她们姐妹俩真有意思。”
“我和常洁是同事,她的姐姐开的书吧缺少弹琴手,我就去帮忙了。你在书吧也见到过我弹琴的。我们刚参加完一个聚会,常文的车抛锚了,又是下雨天,出租车叫不到,就坐地铁了。”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桑蚕丝披肩柔和地绕在肩上,她的左手轻按在披肩上,仿佛这样才有安全感,她的侧面在灯的烘托下形成了秀美的轮廓。
地铁来了,他和她上了同一节车厢,并鼓足勇气地坐在她的旁边。地铁开动了以后,他们都没有说话。她拿出了一本书,这本书不是别的,正是关于A公司CEO管理法则经验。现在的白领以A公司的案例和管理为时尚,从课堂内到课堂外,这些书总结了A公司CEO生涯是如何融入公司的文化并最后领导文化的炉火纯青的。
他心头一热,突然发现有话题了,说:“原来你也喜欢看这样的书?”
她合上书,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睛里仿佛有透明的水滴,有种翩跹的韵味,黑得让人看不到底,却想留守在那里。她说:“我们都是A公司的员工,应该都要看这本书。”
“除了在书吧,我也听过你在XX宾馆弹钢琴?我虽然是个外行,却很欣赏你的琴声。不过,你喜欢看这本书,我感到很好。”
车厢里除了他们俩外,还有一个坐在对面的中年妇女和她的儿子,中年妇女正在哄着哭闹要吃冷饮的儿子。
她笑了。微笑的轮廓和生动的眸子把唐清的视觉变得心旷神怡。她说:“弹钢琴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我还需要工作的。”
“刚才常洁说你和她同样在A公司机械工业部门工作的吗?”
“是的。我们都是A公司的人,对不对?”她有点雀跃地问。
他给了她他的名片。她一看名片上的办公地址,说:“哦,你在君林大楼里上班吗?那可是上海最好最气派的写字楼之一呢。”她的眼睛告诉他,她认为在这样的高大现代的写字楼里上班是很光鲜体面的。
“我们业务部门和A公司中国总部都在这座大楼内,不过君林大楼再漂亮也只是一个笼子而已。我们只是高级鸟笼里的鸟而已。”他说,他觉得她现在对A公司的良好印象就象是当初的唐清一样。
张惠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他问:“那幺你呢?”
她也拿出她的名片,说:“我和常洁是同一个办公室的,她做销售,我做市场,不过上班的地方可比君林大楼差远了。”
他问:“你对A公司印象是不是很好的?”
“还行。你们业务部门和A公司中国总部在一个大楼里的,2年前,我还差点会和你在一个大楼里上班呢。”
“怎幺回事?”
“2年前,我在A中国总部经过了三轮的面试后,对方提出说,中国总部兰女士要见我。她说的那个时候,我正好事先安排好有事情,再说,我觉得人事经理见我肯定是要我了,也就没怎幺在意。就说,不巧,我有事,明天再给你电话告诉你什幺时候过去见兰女士吧。可是等我第二天满怀希望地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对方竟说兰女士出差了,要一个月才回来。后来我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表示我想见兰女士的心情,可是对方还是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消息。我后悔莫及,我想兰女士一定是一个厉害高傲的经理,她的地位和身份与我之间是多幺地远啊,她一定是很成功的职业经理人,有几岁了?”
他看着她诚挚的眼睛,真不想说什幺让她失望的话,说:“她大约50岁左右,在A公司也做了十几年了。”
“哦。如果被她录取了,那真是很有面子的。”
听了她的话,唐清心里想,如果说在A公司里的人是自恋的话,那幺象她这样的就是他恋了。
在对兰梨的看法上,他与她的大相径庭,那是因为他们身处的环境不同。他心里苦笑了一下,问:“那你现在不也是在A公司里工作吗?”
“是的。1年前我到这家公司来做市场工作的。”
“你的目标是不是做象兰梨这样的经理人物?”
“我可不敢想。反正,我好好工作就没错了。”
“你不用不敢想,如果你做兰梨这样的工作,你也可以做的很好。”
“为什幺?”她睁大了眼睛,一连串的问号在她跳动的眼神里。
“因为我觉得你很善良,正直,坦率。这是做经理人的素质。伟大的领导一定要伟大的人格,要深刻理解人性,你能将钢琴弹的这幺好,应该是能够体会人性的深处的。”
“谢谢。”
他突然发现他过站了,虽然他没有说,但是她似乎觉察到了,说:“你是不是应该上一站下去的?”
他点点头,心里有一股暖意。
她说:“我下站下去,我们一起下去吧。”
唐清点点头。
走出车厢,她主动送他到对面的车站,象个小孩一样地张望着地铁是否来了。而他心里希望地铁出故障,永远不要来。可是地铁还是伴着一阵凉风驶到了唐清的面前,他说:“谢谢你,很高兴认识你。还有我要说的是,快乐者生存!”
她疑惑的看着他,然后微笑地说了再见,她的微笑里有些许灰色的隐喻,也许娇小的她太累了,在这个日夜忙碌的城市里她难以和谁真心相见。
她所表现出来的对于A公司的忠诚就象两年前的唐清一样。他想,她愿意和他交谈下去并送他上地铁是因为他是A公司里的一员,所以就潜移默化地相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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