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A公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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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下旬,方庆和一个公证处的工作人员一起出现在苏州郊外的一家公司,唐清在成为A公司员工之前曾在这家公司工作过。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方庆显得有点疲惫,但还是打起精神,找到了公司人事处的孙小姐。孙小姐一听是大名鼎鼎的YY律师事务所的人来访,忙着倒茶让座。她听到要了解唐清的事情,有点迷惑不解,因为唐清离开该公司之后,她才进入这家公司。
“你去查一下,唐清在你们公司的就职期限和工作职位是什么。”
方庆抛开一句话后,孙小姐就去另一个房间查档案了。这一个星期来,方庆觉得自己成了侦探了,已经调查了唐清从前工作过的三家公司,这家苏州公司是最后一家。前面的调查结果让她失望,因为和唐清在就职第一天填写的员工登记表是吻合的。除了调查唐清任职过的公司外,方庆还调查过唐清的主要客户,可是同样让她失望,因为那些客户们一听到唐清的名字都说他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地方,有的客户还焦急地问她有什么事情发生。
孙小姐出来了,把方庆吩咐的事情的结果告诉给了方庆。
方庆听了,再和手上的员工登记表一核对,突然眼睛发亮,喉咙口象要释放出什么一样。然后就携公证人员离开了。
在车上,她给侯彪打了个电话,看着窗外的绿油油的田园风光,兴奋地说:“侯先生,这家苏州公司终于有和唐清填的员工登记表有些出入了。”
“好,你回来后去找一下当初推荐他进A公司的猎头公司。我们再从猎头公司方面去着手证据。”
“好的。好的。”
在确认候彪把电话搁上后,她也挂上了电话。
回到上海,唐清依然在家度日。
他翻开从前发送过的电子邮件,它们如沉入大海的石头,波澜不惊。他仍然坚持必须有一个公正的反映事情真相的调查结果。高层们三番五次地劝他接受15万的补偿,他明确说在公司诚信的精神得到尊重之前,他是不会考虑离开的。正义不是金钱可以买断的,他已经准备好接受最坏的结果,他要用实际行动去表达坚持不懈的诚信的内涵。没有人在诚信面前享有特权,诚信面前人人平等,伤害股东与客户利益的行为一定要得到惩罚。
这时,文翼东经过深思熟虑后出来做证。他发了一个电子邮件给CEO和所有的董事会的高层经理们,以一个见证了整个过程的目击证人的身份,把公司要求泄露商业机密和公司管理层利用职权之便对唐清进行打击报复等真相反映给了高层。
但是电子邮件发出去了,还是象沉入大海的石头。就象报纸在第二天就成了废纸一样,因为新的报纸总会蜂拥而来。
6月11日,作为世通公司的审计部门主观的库波被公司CFO沙利文叫进了他的办公室,他要她汇报工作,她就照做了。她不仅汇报了工作,又多说了一些她完全可以不用说的话:“沙利文先生,我在3月份的时候,一个行政人员告诉我,公司财务从他的储备帐户中提取了4亿美元充当公司收入。我觉得可疑,当我向安达信查询时,他们坚决地说没有什么问题。那个时候,你知道了这件事,就对我说不要再调查了,而那个时候,我想我的职位可能不保了。5月底,我们发现了漏洞,在公开的报告中,我们公司将数十亿的支出放入2001年,这就意味着这笔支出可以横跨很多年。但实际上,这比费用是公司向电话网络系统支付的正常费用,这就好象把一个人正常的电话费用记到了修建电话亭的费用里去了。是这个方法才使公司由亏损变成了赢利。所以,我希望你能重视它,不要让它再发展下去了。”
“我要求你,立即推迟调查。”沙利文冷着脸,悻悻地看着她。库波失望透顶。
但是第二天,她还是把所有问题都如实地汇报给审计委员会的主管。不久,美国历史上最大的财务欺诈案正式曝光。世通公司承认在过去一年里运用不当的会计手段隐瞒了38亿美元的支出,CFO沙利文也遭起诉。
可是那几天,却也是库波的心灵黑暗时期。虽然她揭露了真相,真相验证了她怀疑的胜利,可是她还是感到黑暗。她不断地用圣歌来安慰自己,她瘦了30磅,和同事说话的时候,如果不用扣子扣住衣服,她的衣服就快要掉下来了。
6月13日,唐清收到侯彪打来的电话,侯彪说:“今天下午5点钟,你到我们的办公室来一下。我们有郑重的通知。”
唐清单身来到YY律师事务所上海办公室。YY律师事务所位于市中心的一家豪华办公楼,毗邻于君林大楼。办公室里装潢考究,有条不紊,深色地毯,白色圆形办公桌,淡蓝色的透光天花板,以及弧型优美的墙饰上配以方方正正的摄灯,显出律师这一行当的严谨和镇定。
侯彪不在,接待他的是方庆,并且还有公证处的人在场。方庆穿着深色套装,脸上堆满了职业化的表情,公证处的中年妇女老实地坐在一边,什么也不说,只是在记着什么。
他对方庆说,希望看看他们的营业执照和授权书。
方庆给他看了复印件。英语授权书上写着:“A公司授权YY律师事务所全权处理与我的问题,直到双方达成协议为止。”
然后她看了他的身份证等证件。
验证完相互的证件后,她说:“这件事情也花了许多时间,我们曾经在上个月底的时候,给你的私人信箱发过一个邮件,希望你接受我们的要求,你看到没有?”
“你们发过邮件?我确实看到一封都是乱码的信件。
“好,现在我把这封邮件打印了出来,你看到了吧。”

他接过邮件打印版,看了一下。邮件上写:“因为阁下违反公司规定,发送未经请求的骚扰邮件,扰乱公司的管理,提交虚假工作简历,所以根据《员工手册》和《劳动法》的规定,解除劳动合同”
他心中涌现出了完全被冤被辱的怒火,但是他还是平静着自己。
“现在我给你一封信,是A公司人事部的人出具的。”
他接过信,信上写到:
公司现在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第25条第二款之规定,解除阁下劳动合同,即时生效。阁下应在收到通知三个工作日内与公司之委托机构YY律师事务所,以俾该所安排阁下和公司人事部门在六月20日下五六时之前办理有关手续。若逾期,公司将按中国的法律和上海市有关规定处理。”
接二连三的正式信件让唐清感到他们的步步逼近的意图,信上醒目的红章让他明白了更深层的道理。
署名的是A中国总部的人事总经理兰梨。
方庆斜着脸观察着他的表情,可是,他没有任何失望和颓废的表情却让她感到有点失望。
她说:“你必须在20号之前到这里来交出所有的公司财物,包括手机,电脑等。”
YY律师事务所成了唐清的专门代理人事部,他说:“如果没有按时交呢?”
“如同信上所写的那样,我们有权利向你做出任何措施。”
他没有被吓倒,说:“好吧。”
他离开商城的路上,路过君林大楼,这是A公司的所在办公大楼。华灯初上,里面依然有挑灯加班的员工,向路人揭示些许暗语。在这幢大楼里工作的白领依然风华正茂般地上下在电梯之间。他们被其它人称为“小资”,他们风光的表面却牺牲了许多本就不多的本性。他们装束光鲜却又眼神迷离,他们追求时尚却又痛恨别人与自己雷同,他们自嘲在内心,自恋在脸上。
他走在路上,思考着那些人的心理。现在,他们也许恼羞成怒成怒,希望快刀斩乱麻。他们以为唐清是以卵击石,弱不禁风,可是他们想错了。
并且,文翼东在几天前的揭发邮件,更让他们决定绝情除去唐清的决心。因为,作为原告的他都不在了,公司何罪之有?
一个星期后,唐清又去了律师事务所,把所有属于公司的财产都交了。
第二天,唐清出现在张惠面前。
她看着有兰梨签字的“解除劳动合同”的信,一言不发,忧郁的表情又浮现在脸上。生性安静的她仿佛不能再安静了。
“这次,我不骗你了。”
“A公司怎么能花股东的钱来绞尽脑汁让一个好员工离去?”她圆圆的小脸因为气愤而涨红。
“你也从股东这个角度想问题了?你不相信这封信是由兰梨写的吧。”
“我有什么不敢相信是兰梨写的呢?很久以前,我还真的崇拜她,以为她是一个多么公正的代表中国员工的管理者,可是,她也许充其量是一个随从罢了......”
“你想,公司有钱有势力,总有人会愿意为它服务。我拒绝执行公司要求我泄露客户的商业机密和受到其它打击报复后发电子邮件反映给管理层,这么做竟来作为解雇我的理由,简直是幼稚的笑话。”他说
“那是没道理的。我在欧洲的时候,就听同事说,许多欧洲的国家领导人都有亲民举动,如法国的总统府和国民议会厅在每年都有一次对外开放的节日;维也纳的总统府也是一个任何人都能经过的普通建筑,没有严密的防栏和警卫,从房顶的国旗有无可以让人判断总统是否在里面办公。你给你们的大老板多写几封电子邮件,能有那么大罪过么?”长发披肩的她边走来走去,边说,仿佛是个行狭仗义的打抱不平者。她继续说:“前几个月,我也曾劝你,就此算了,让步吧,接受吧。可是,”
“可是,我就是不听。你不怪我吗?”
“不怪。你是自由的,你没有做错,从前我只认为你是为自己而斗,现在我觉得你的这种争斗有点超越了一个境界。这是一般的人无法理解的。只有我这样的几乎天天和你在一起,感受这件事情的人才能了解到。”
他无法形容他的感受。
她去放了一首袁惟仁的歌曲《坦白》,她是特意放给他听的。
他听了,却被震住了:“我原来以为幸福的标准一样,不用太多的钱也可以有梦想。虽然花的时间比别人长,贫穷的日子我们也都坚强。我已经记不得你最后的模样,你侧着身让头发遮住了脸庞。你变得不能再对我坦白,可是我没有钱,可是我没有变,可是我以为你都看得见。我变得向不懂事的小孩,只是我没有爱,我什么也不爱,我怎么看不见我的未来。”
受伤害的声音在屋子里飘荡。她看着他,用她依然光亮的眼神触摸他,说:“这歌曲我很喜欢,但是我保证,我不会让你象歌手那样惨痛。”
“可是我没有钱,可是我没有变。”他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些话,竟然有种末世的感觉,那种感觉难以定格,难以妥协,流淌着冰冷却如露珠般的泪水。
他们用15万元试图换取唐清的沉默,他拒绝了,于是他们单方面给了他写有严重违纪的解除劳动合同通知。可是,他不会在这样的穷途末路上被这些魔棒打败。在钱的平面上,他宁愿被坦诚的正义裹挟。
唐清反复推敲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翻阅了他能翻阅的《员工手册》《劳动法》《民法通则》等法律书籍,他又去图书馆翻遍了三大排书架上的法律方面的书籍,汲取着国家法律的精髓和正义,他要面对一段他从未经历过的历程,上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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