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交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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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琳的介绍下,刘云和冯塞烟见面了。
她们坐在一家新开张的墨西哥餐厅里,烟雾缭绕的所在里,热闹的气氛让温度上升。
罗琳和冯塞烟是在A公司一个专为经理设计的课程里认识的,这个课程历时一年,每个月都要到一个城市连着上一个星期的封闭课程,上课的老师除了公司的高层领导外还有许多请来的经验丰富口若悬河的培训导师,这些培训导师大都来自新加坡或港台地区,有着大陆人学不太会的现场气氛调节能力和感染能力。培训内容基本上是把整个商业社会的流程都梳理了个遍,从财务、营销到信息系统等等。在这个培训课程上,公司为每个人的花费差不多有近一般万美金,所以在学院的筛选上也是很严格的:先是直接经理提名,然后是接受公司管理层的面试。
“刘小姐,早听说罗琳向我提起你了。你真是能干,把一个那么大的公司管理地那么好。”冯塞烟的眼睛回旋在刘云的脸上。
“冯小姐,我们切入正题吧。不知道你觉得我们有什么可以合作的地方?”刘云把弄着胸口的金色盘扣,慢悠悠地说着。
“其实我已经想好了。来,我们大家先干一杯。”冯塞烟说着,举起了手中的红酒。
一杯下肚,冯塞烟的胃里象被什么搅和了一下,她还记得白天FATTY对她说的话:作为市场部经理,你必须去发现新的机会,能带来效果的机会。这句话让她感到在温文尔雅的FATTY面前,机会是她永难磨灭的标尺。她说:“刘小姐。对我们部门来说,销售是第一位的。做了这么多年销售经理,我明白一条道理,自己一个人独拼天下是行不通的,特别是在这么激烈的竞争社会,哪里有你一个人做事的可能啊。”
刘云皱了皱细眉,打断了她的话:“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讲道理的。我们公司运作了快十年,什么样的客户没碰到过,当然和你们公司的客户可能有点差别,不过客户都是一样的,生意也是一样的,就是互相帮助,互利互惠的。所谓商,就是有商量嘛。”
“是。我们部门是按季度划分的,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了,也就是这个季度马上又只有一个多月了。实话说吧,我们还要继续增长销售。我和我的老板正在找一家买家,我们准备把一批950万美金的货运到对方仓库里。然后,我们的销售员会拿着对方和我们自己的客户的合同去和我们自己的客户签合同,只是客户的货款是打到对方的帐目上。我们再和对方以80%的款结算,那么对方就等于赚了20%。760万除以0.8是950万,所以我们要先放950万的货到对方仓库。”
刘云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她的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雕塑骑士,在柔媚的女歌手的歌声里,她看到骑士望穿一切的眼睛。她转又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是和你们合作的那一方的话,我们先签定这950万的合同,然后把货放到我们仓库里?你们销售拿着我们公司和你们客户的合同去签,货款到我们帐上,我们就返还给你们80%的款?”
“你真是不愧生意好手,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不过有一点需要我说明一下,我们希望你们能在9月底之前能打出760万的20%。”
“我知道你们公司是很严格的,不见货款不发货,就象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过我的条件是,我们打出760万的10%,你们才能把950万的货放到我的仓库。”
“货物一旦出去,就记帐了。如果你们只付10%,那么这760万的帐就有684万的应收帐款了,这是有风险的事情。”冯塞烟拿出包里的计算器边算边说。
“不。我们也有风险,万一市场变化,这批货卖不出去,我们何来利润?所以,我的条件还是10%。”
罗琳看着她俩越来越在温和的语气下快要剑拔怒张了,就说:“哎,你们都让一步吧。”
她们看了一眼罗琳,然后把尖锐的眼光投向了对方。冯塞烟见刘云久久不开口,说:“好,就10%。”
“OK。那么下个星期你来我们公司签合同。我们现在就达成意向了?”
冯塞烟点点头。
“买单。”刘云挥了挥手,服务小姐走了过来,拿过了刘云的信用卡。过了一会,服务小姐又走过来,要刘云输密码,签个名,然后又走了。最后,服务小姐把信用卡和黄色凭条递给了刘云。刘云看了看上面的消费数字和自己的签名,说:“1250元,不贵不贵。”
罗琳被叫到从日本来上海开会的A公司化工材料部亚洲人事经理AMY跟前。
“MSLUO,公司现在正在处理唐清的事情,公司考虑到在这件事情中,你也负有责任,所以公司建议你自动辞职。”
罗琳想起了在五月份离开的DAN,他走的时候,他说是他自己有其它发展了。可是现在她发现他当初说的是谎言。她每次出现在AMY面前都是接受这个华贵的日本女人的褒奖,可是这次却不是。她睁大了眼睛,说:“AMY,太突然了。我,我也没做什么!DAN走了,所以现在轮到我了?”
“MSLUO,公司已经决定了。这是KOSNA,JOHN和我的指示。”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别人看她的眼光都变了,办公室的气氛也变了。电话铃响了,是刘云打来的。她高昂的声调让罗琳第一次感到刺耳,刘云说,晚上请罗琳和冯塞烟吃饭,要给罗琳一笔钱犒劳她。
罗琳去赴约了。她们在一家新装修的叫金岛的饭店吃饭,刘云包了一个包房,三个人的包房有两个人服侍,显得安静和豪华,刘云和冯塞烟互相赞美着对方身上的新衣服,总结着各自的购衣心得,刘云并不在乎哪里有季节打折,而是只在乎哪些品牌是最新款式,而冯塞烟在乎的是一件上百价格的衣服可以被人们看成上千的价格。只有罗琳在一边看着她俩不多说话。吃完晚饭她们又去酒吧消遣。席间,罗琳怔怔地看着调酒师上下地甩杯,少言寡语,而刘云和冯塞烟倒象投缘的朋友,爽朗地大笑着。
“刘云,和我们A公司合作的其它公司在第一次做生意前都要接受公司的审核,你只要把营业执照复印件给我就可以了,我们会给你开绿色痛道,马上通过审核。”
刘云开心地笑了起来,边笑着边把眼角望上拉,好让笑纹不至于无控制的生长。她说:“好。我已经把76万打入你们帐户了,我希望你们的销售员也能马上给我签好的合同。”她看到罗琳拉长的脸,问:“罗琳,你怎么不高兴?”
“没什么。工作忙得很。”罗琳用手揉揉眼睛,在嘈杂的酒吧里,她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焦了。
结束晚饭,罗琳和冯塞烟坐上了刘云的红色轿车。刘云先把冯塞烟送到离她家最近路口,然后就剩下她和罗琳了。刘云送罗琳到了罗琳家附近,车停下后,刘云取出个信封,说:“这是我的一点意思。我知道和冯塞烟的生意是你引荐的,我们已经把76万打入A公司的帐户,而A公司已经开始为我们销售了,我想我和A公司之间的路还有很长要走。这笔钱你拿下吧。”
罗琳垂眉耷眼地接过了信封,说不出话来。
回到家,她打开了信封,一万元的钱握在了她的手里。可是她又想到,明天就不用去办公室了,她丰富多彩的人事管理工作要濒临绝境。她把钱扔到了地板上,钱散落一地,然后她又蹲下去一张一张捡起来。
唐清的长征开始了,等得起的是金钱,等不起的是时间。为了不让这等待让人凉生肌骨,唐清继续拼命参加面试。但他一直不忘一个古老的故事:
古希腊马其顿亚历山大大帝追逐世间荣耀,追求利上之利,但当他遇到哲学家第欧根尼晒太阳,就上前问他有何求于自己,哲学家淡淡地说:你把太阳光给挡住了。
仲裁开庭一个月后,结果出来了。不出乎唐清的预料,裁决结果不支持他的申诉,仲裁裁决书中有说:“根据公司所提供的电子邮件副本,判定唐清违反员工手册骚扰管理层扰乱公司管理,公司可以解除劳动合同。”
郑律师苦笑着说:“电子邮件副本,正本在哪里,把几个单词打印在纸上就成为你发的电子邮件了,什么叫骚扰,未经请求发送邮件叫骚扰,那我们连门也不敢敲,真是笑话。”
唐清对他说:“我的上一个工作单位职务真的是产品经理,现在那个公司的人说我是销售代表,这怎么办?”
郑律师问:“你能找到同事证明吗?
唐清苦苦想着,说:“同事是有的,可是谁愿意惹这个麻烦呢?”
回到家,唐清打开了电视机,新闻一条一条地播着。播到阿拉法特的新闻时,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走进了电视机。画面中的阿拉法特官邸破败不堪,很难把它和国家领导人联系起来,在废墟和国旗中,在泪水和选择中,阿拉法特仍然继续着他的传奇。他的意志在坎坷的路上踏出了深深的脚印,使得百姓们在拉姆安拉倒塌的墙上画满了凤凰。没有人看到过凤凰是什么样的,但他们都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真正属于凤凰。
唐清的心中诞生了一团火,无人知晓无人问津的那团火象残风中的拉姆安拉,顽强地抬起头。
他突然有了关于攻破简历迷团的灵感了!当初在考MBA时,不是让前公司的总经理出具了写有他职位的推荐信吗,如果那上面写的真是销售经理,不就可以说明一切了吗?
第二天一早,唐清在上海交通大学的研究生档案里终于找到了前一家公司的两位高级经理写的推荐信,两封推荐信里的词句明确证明了当时他的职务是产品经理兼销售经理,并且工作表现出色。
唐清见到了从北京出差回来的宋明。
宋明问到唐清案子的事情,说:“我在北京早听说了。我在北京的几个同事都说了,A公司把简历的问题作为解雇的理由,分明是在整你。”
“你不用为我担心。如果官司输了,也是为其它人开辟新路,至少公司在对待员工上不会象以前那样草菅人命,如果赢了,那就是我们的至幸。如果我们没有以前的斗争,那么可能你我生来就是奴隶的命了。这件事最多一、两年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能因为眼前的损失而撒手不干,这不是我的性格。怎么样,什么时候回上海?”
“我想回上海,但没有机会,我就只好一直呆在北京了。”
咖啡店的客人多了起来,每个人都在时髦的背景下对着另一个人说着故事。
唐清见宋明沉默不语,又想到了罗素说过的一句话,唐清回忆着说:“有三种单纯然而极其强烈的**支配着我的一生,那就是对于爱情的渴望,对于知识的寻求,以及对于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这是罗素说的。我虽然对你无法帮助你,但我能理解你。爱情和知识只要存在,总是向上导向天堂,但是,怜悯又总是把我带会人间。痛苦的呼喊在心中反响回荡。无辜者被折磨,老人们在自己的儿子眼中变成可恶的累赘,以及世上触目皆是的孤独、贫捆和痛苦,这些都是对人类应该过的生活的嘲弄。我渴望能减少罪恶,可我做不到,于是我也感到痛苦。但这是我们每个人必须过的一生。”
他刚说完,听到一阵熟悉的钢琴声传送着《阿根廷别为我哭泣》那能让人旋转的乐音。他略有预感地回头,是张惠!是多日不见又一次偶见的正在全情投入弹奏的张惠!在他们最浓情蜜意的时候,她就已经说过再也不在众人面前弹奏,因为她有了他。现在她重新坐在众人面前,如此娴熟又如此用情地弹奏,她的头发遮住了她忧伤的轮廓,莫非是她觉得失去了他?
她没有看见他,她的音乐让人心碎,沉醉和不舍。
突然,他感到眼前一阵潮湿,那不可避免的痛苦就这么无休止地逼压而来……
文翼东递上了辞职信。
公司管理层已经从唐清提交的证据中得知文翼东是和唐清接触的“线人”,所以KOSNA心里正巴望着他能离开。文翼东又找到了另一家公司,现在职业经理人的薪情有缩减的趋势,文翼东也没有得到节节高升的机会,新的工资水平在原来基础上反而下降了,但是离开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呼吸的空气的A公司是他最迫切的需求。A公司让他成为时而急躁时而成熟的中产阶级,却没有给他想象中那么完美的高级金领的感觉。他的下一个工作也没有赋予他动不动就是越洋电话和国际机票的工作内容,但是他已经平静了。
快离开公司的那些天,他常常会在办公室里留到很晚,坐在自己没几天可以坐的靠窗的位子对着一边曾经是唐清的办公桌发呆着。自从2月份以来,文翼东就再也看不到唐清在休息的时候神龙活虎开玩笑的情景,他留下的一些文件到现在还没有机会带走,他的空位子也没有谁过来坐。可是有一个事实却不揭自明地显现了出来:现在,他所在的化工材料部的员工待遇明显好于其它的如机械部等部门,中秋节每人发哈根达斯月饼,圣诞节晚会也在其它部门因为要节省开支而取消的时候自顾自地准备在五星级酒店里搞了起来。这一切都是在唐清走后发生的,管理层从唐清身上看到了不可小视的力量。在唐清、DAN、罗琳等人走之后,文翼东也要踏上这条离别路。
离开办公室,文翼东一个人来到了酒吧,猛烈炽热的氛围让人心里积怨的烦恼化作烟雾。他被一个女人叫住,回头一看,原来是好久都没有想到过的罗琳。见到她,他感到浑身不舒服,她剃了个短发,天还没冷下来,她就穿了件毛领衣服。
“怎么样,你被A公司赶出来了吧。”
“你怎么知道?”
“我本来就是做人事的,人进人出是最重要的事情,你也真傻,向唐清提供什么电子邮件。”
“这是我自愿的。”文翼东说。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她绕过这个问题,继续说着:“我在做猎头公司,为了工作天天晚上有PARTY,为了找猎物就一直奔赴现场。因为混个脸熟就会有生意上来了,你这次的新工作没有比在A公司的舒服吧,我一定帮你留意着。你见过唐清没有?”
他倒是很久没有见过唐清了。手机号码换了之后,他没有把新的号码告诉唐清,虽然他也想知道唐清的官司的进展,但每次想给唐清打电话总是放弃了。他总是对自己说,他要重新开始,他还要做一个光鲜的高级白领,所以他不能再想唐清的这件事情了。
罗琳见他不说话,说:“你心里其实是对唐清有意见的。我们现在都和A公司无缘了,只有他还在和A公司通过官司有关系。只要你能上庭作证,说这一切都是……”
“SHIT!”文翼东大叫了一声。
“啊哟,先别发那么大火。入乡随俗,入社会随规矩。瞧,我的头发剪得那么短了,也是为了参加那次”短发人才派对”而剪的。”
他站了起来,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走到服务员那里去买了自己的那份帐单。
唐清在南京和原客户就合伙的事情达成了协议。他叫吕成,是一个四十五岁的中年人,膝下有一个在读大学的女儿,他的夫人是国家研究所的研究员,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南京近中山陵的地方。吕成和夫人每个星期天早上,都会都中山陵一带去散步,看看梅花铺满的山坡和破败的古城墙。
说合伙,其实不需要唐清出钱,而是他担任公司销售总经理的职务。因为他熟悉公司的业务,也了解这一行业的卖点和顾客购买特点,所以他就很顺利地开始了新的业务的拓展。唐清先和吕成一起,把现今的买卖形势分析了一遍,然后,把目标客户和目标产品综合起来考虑,把价格和产品从不同的方面考虑。抓住本身的特点和优势,他们的要求是让同类产品的竞争者在他们的步步为营和步步逼近的守攻相映成趣的策略下,溃不成军。他在销售经验上多年的积累让吕成很是赞佩,唐清向他解释军事上的“分进合击”,即用不同兵力去击一个目标的方法,同样可以运用在市场竞争激烈的商品经济世界里。
唐清又成了生意人。俄国女银行家利奇亚说,生意成了麻醉药,知道其滋味,但不能后退。但是和以前不同,以前是不觉得产品是好的,却硬要把方的说成圆的,把蓝的说成绿的,还要和来自不同地方的老板去风花场所歌唱到天亮,做得辛辛苦苦,还是没有买车的魄力;现在,没有人规定非要卖什么产品,完全由自己的良心和市场观察力去寻找和引导,并且,在自己的努力下,市场心态就会从积极的方向发展起来。
张惠从唐清给她发的短消息上知道了他的仲裁结果。虽然已经一个月没有见面,可是她的心还是凉了。她想见他,父母的严厉让她没有办法做出让父母伤心的事情,父母劝张惠说如果再和这个无业游民在一起,就断绝父女关系。她畏惧了,痛苦爬上眉梢。
张惠不情愿地赴了与BOB的约。
他们去静安公园的附近的水上餐厅吃了晚饭,晚饭时,BOB特意请了一个绅士站在她面前为她拉了一曲曲小夜曲;吃完饭,BOB陪她去南京西路的超级百货商场买衣服,BOB总是拿了好多衣服让张惠试穿,每穿一件衣服后,BOB都说好,然后急忙把它买下,一直到他的两个手实在提不动了为止。然后,她坐在他的车上,在高架上急弛。
张惠发现BOB没有在该下去的高架口下去,就问:“你今天要去哪里?不是送我回家吗?”
“今天去看看我新买的房子吧,我为你准备了许多你喜欢的东西,那是专门为你买的新家”
“买的新家?家能买吗?为什么带我去?我不想去。”
BOB不说话。
BOB的房子在市区西南角,三室两厅。矮胖的BOB是一个自封为YUPPIE风格的男人,他的家里放着据说是欧洲瓷器经典的MEISSEN瓷器,他无论多晚都会用MEISSEN喝上一杯咖啡,如果有朋友来,更邀请朋友品茗一番,也不管有些朋友喝了咖啡可能会谁不着;客厅里铺着阿拉伯式花哨图案的地毯,朋友来的时候,他摆着进口沙发不坐,希望大家坐在地上围成一圈;他只打HERMES领带,只带江诗丹顿手表,只用SONY电子设备;每半年要去一次香港和东京购物,在香港买一些用来做人情的化妆品、手表等东西,去东京为自己买最新潮流的电子产品和衣服。有时,也会尝试新鲜的事情,如去香港观看同志电影展,去日本观看艺妓演出。
正当BOB带领她参观他的书房时,他到客厅里接了一个电话。张惠看看书橱,书橱里除了一些日本杂志外,没有什么其它书籍。她随手翻了翻杂志,里面的画不堪入目,突然滑出了一张磁盘。磁盘上写着“协议”。她把磁盘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她回到了客厅,BOB还在说电话。等到他电话完了后,她说:“对不起,我困了,你送我回去吧。”
“不用回去了。这里有那么多房间,就睡这里吧。不用担心你的家人,我都和他们说过了。”他充满自信地说。
张惠感到BOB的逼近,他正用手环住她的柔软的腰枝,想把他们的身体贴近到极致,他的嘴巴微张着,眼睛半闭着。
她向外移动着,说:“对不起,我不能这样。”
“凭什么?你还在想别人?你以为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别的女人怎幺样?你尝试过?如果你尝试过又得逞的话,你何必纠缠在我这个不一样的女人身边?”
“我的小天使,我就喜欢你那不一样的劲,让我更有种征服的**。”他说着,把她更家抱紧,胖胖的手,在她背后盘旋。
她用全身的力量想冲破篱笆,可是她太弱小,无力可还。于是,她用脚重重地踩了他一脚,他连忙松开手,直抱着自己穿着拖鞋的脚。
“BOB,你听着,我不知道你和刘云他们有什么暗地里的交易,我不感兴趣,但是,如果是用我来作为交易条件的话,你永远都不会交易成功!”
“好啊。你真是有骨气的女人,荣华富贵你不要,你情愿去经受风餐露宿,实话告诉你吧,我在日本都见过那么多女人,她们现在都说要等我。我还不是看在刘云的份上和你在一起。”突然,他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就不语了。
“你继续说啊。刘云怎么你了?”
午夜十一点,唐清从一个酒吧出来,这是一家象城堡一样的酒吧,墙上的上个世纪好莱坞明星的照片让人觉得记忆被某种程度地强化。他已经在南京工作,是陪一个客户,也是在南京谈妥的第一个客户,他准备一次买下他们的数量可观的货物。和他告别后,就准备叫车回住处了。
突然,唐清听到一声摩托车猛然刹车的巨响和一个女人的叫声,然后几个行人围了上去,骑摩托车的人立即转身飞也似地逃离了现场。他觉得那个女人有点眼熟,走前一看,原来是方庆!虽然直到现在他们还是对手,但看到一个女子在午夜时候被撞了,他就忍不住上前。
她坐在地上,穿着短裙的腿上流出了血,她看到了唐清,更是一惊,想站却又站不起来。他说:“真巧啊。你怎么会在南京?”
“工作需要,想不到这样。我好好地走路,那个坏蛋竟逃跑了。”
“你还坐着干嘛,快去医院。”
“你能送我吗?”她显得那么无助,和在上海时冷漠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没有回答,扶起了她,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在车里,她靠到了他的身上,不再叫她很难受了,她说:“我是来南京替一家公司讨债的,债没讨成,我正在马路上边走边想原因,想不到被撞上了”说着,她靠得更紧了。唐清象一尊铜像一样地正儿八经地坐着,一个劲地叫司机快点开。
刮风了,下大雨了。八月的台风瞬间而至,带着纷乱和浑浊。天气一下子变得闹腾不堪,电闪雷鸣,雨水滂沱,让人感到人在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下是那幺地渺小。她更加拽着他,仿佛这场雷雨会把她掩埋,心里仿佛在数着雨的脚步,慌乱又悄悄等待。
BOB不回答张惠的问题。
她提包向门的方向走去,可是门反锁了,那复杂的门让张惠开不了,她急得满脸是汗。BOB又狰狞地逼近她。
“BOB,你想干什么,你再过来我就叫警察了。”
毕竟是在上海,多年社会主义法制建设的成果使得BOB冷静了下来,前不久BOB的一个哥们刚刚因此而被判了5年,想想自己的后台还没有他的在监狱里的哥们硬,不由的放弃了霸王硬上弓的念头。
“好啊,你叫警察吧。”说着BOB便把她象俘虏一样推进一间小房间,然后锁上门。
那是一间阴暗的储藏室,横七竖八地放满了废弃的纸箱子,娇小的张惠也只能蜷在纸箱的空隙里,坐在地上。室内有一盏昏暗的灯,只有尘灰的灯泡,没有灯罩,透露着原始的凉意。
蓦地,巨响的闪电突然划天而过,她想到长路的泥泞和平静,爱情的艰辛和隐蔽,自心的纯粹和执着,不禁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下**了泪水。雷电交加中的煎熬,她终于切肤体会到闪电过后等待雷鸣的那种害怕的心情,无情到刻骨。
到了医院,唐清让方庆坐着,他去挂急诊,找医生,然后又搀扶着她上电梯。忙前忙后,等到把她安顿到病床上时,已经是半夜一点了。
医生帮她的脚做了固定,然后给她打了麻醉药,她就睡着了。病房里的灯暗了,唐清在夜光中感受到她的平静,他可以离开这个让人心情不佳的地方,但是他没有。因为他不想让她在第二天醒来一个人也见不着。在这个案件中,她扮演着YY律师事务所要他屈服的角色,可是外表冷艳的她从来没有对他有象候彪那样的出言不逊,突然之间,他似乎更明白她的处境,也就不忍心把她丢在医院里。
他到医院走廊里站了一会,护士小姐在打磕睡,重新装修过的走廊显得干净亮堂,外面的大雨还在下着,似乎要淹没一切。唐清无意地拿出了手机,无意地翻着手机里的电话名单,他翻到了张惠的电话,他想知道她那里下大雨了没有,现在入睡了没有,因为她说过,她最怕一个人过这种天气,她也说过,如果手机没有关,说明她没有睡觉,她只在睡觉前关手机。
张惠在小房间里无力地坐着。她听到自己的手机在门外响了,一下子惊觉了起来。她后悔自己刚才接完同事电话后粗心地把手机随手放在客厅里。
这么晚了,莫非是她一直期待的人的电话?她和唐清,已经很久没有交流和见面了,她一直等着唐清的电话。铃声响了几声后,BOB去接了。
唐清问:“张惠在吗?”
“她睡着了。在我旁边睡得正香呢。这么晚了,你还是别打搅人家了吧。”BOB扬起声音说。
BOB在屋外笑得露骨,张惠在屋内欲哭无泪。
而唐清在医院的走廊里,狠狠地把手机关掉了。“南来尚怯吴江棱,北狩应知易水寒”,他突然想到李清照的诗词,觉得一切灰飞烟灭,一切只不过是质地轻薄的笑话。他象被什么咬了一口,却被绑了起来,无力还手。
唐清又回到了病房里,这里除了躺着方庆,还有其它五个病人。大多是年纪挺大的人,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陪着他的老伴,给她擦脸喝水,一切是那么无微不至又无需过多言语。
因为那个不应该打的电话,他的心里一下子跌落到谷底。他坐在黑夜的病房里,又看到了那对老夫妻,窗外的雨肆虐激荡着,躺着的女人害怕了,虚弱地低吟,手无力地比划着什么,她的世界也许只有眼前这个看着她的男人才能懂,月光斜照着他苍老忧愁的脸,添了凝重,如一棵繁华脱尽的老树。
他看着他们,竟然心里泪淌满!心里象被什么熔化着,又驱谴着。他曾经狠着什么,可是看着这对老夫妻,他的狠又幻化成宁静的溪涧。
唐清在病房里打着磕睡,是被方庆轻轻叫醒的。他睁开眼睛时,他看到她对他笑了。这是他认识她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真诚的笑,不再职业化,也不用再被羁绊。
她说:“唐清,昨天晚上真是谢谢你了。”
“应该的。你在南京有朋友吗?我通知他们吧。”
“我在这里有同事,反正我是因为公事而受伤的,他们会来看我的。”
“那么你给我电话,我替你通知他们。”
她迟疑了一下,看着他,一刹那恍惚后,说:“好的。”
他通知完她的同事,她看出他的心情不太好,问怎么了。
这时的唐清有种错觉,他心灵的城池有一丝游离,他想起了那年冬天他躺在病床上张惠天天来照顾他为他读《幸福之路》的情景,那时的爱更加深了现今的哀痛。当一个女人照顾别人的时候,她是坚强的,但当她躺在病床上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却是脆弱的。
她说:“你在南京做什幺?”
“有自己的事情。”
“你工作找到了吗?”她小心谨慎地问我。
“这和你没有关系吧。”他对她还是存有戒备。
她不问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作为法律顾问的她,应该是勇敢的不易被驳倒的,可是在病房里,她象个柔弱的女生,畏惧又无法跨越。
他站起来说:“好了,你的同事快要来了,我走了。”
“你昨天垫付的钱,我现在给你。”她说着,拿出了钱包。
他说:“不用了,没多少。”
但是她硬是要给他。
给完钱,她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大雨歇息后的阴天,然后转向他,他竟然发现她眼
里的眼泪。是什么样的痛苦让她变得那么善感?他没有多想,离开了这个病房。
第二天,BOB开门的时候,一夜未合眼的张惠依然卧坐在储藏室的纸箱间。BOB拖着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出来,说:“你可以回去了。这里有100元钱,你可以拿它叫辆车。”
头发凌乱的她不看他一眼,不说一句话。他把手机还给了她,说:“我昨天看了你的短信息,这个小子真会写甜言蜜语,可惜,他也许不会再来找你了。”
“是你恶毒。昨天你为什么对他说那样的话?你为什么无中生有?”
“别那么激动嘛。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有说。好了,拿上你的包,你可以走了。”
她放开他的手,把他的100元钱拿在手里,背上包,就离开了。
她还是拿了那钱作为打车费,因为她恨他,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狠不得花完他所有的钱。在车上,她一坐定就打通了唐清的电话。
这时的唐清正在和吕成就一项合作项目的最终客户的销售安排而商谈着,当看到来电显示的是她的电话号码,就把电话掐掉了,象掐一个烟头,一直到香烟再没有燃烧的能力。
张惠回到家,不顾自己的疲惫,对父母说了前一天的遭遇。
可是父母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惹得张惠着急了:“我是你们的女儿,你们怎么忍心没有反应?你们到底吃了什么药了?”
“张惠,你先睡一觉。然后,你就什么都知道了。”张惠母亲轻声地说。
张惠睡了一觉,一觉庭槐,象一场幻梦。她发现家里的人都不见了。她打张杨的手机,张杨不接电话,刘云也是。她的父母又没有随身联系电话,她在这位于市中心的联体别墅的豪宅里急得团团转。后天就是张杨的婚礼了,也许谁也没有工夫搭理她吧。她突然想到昨天在BOB家里看到的磁盘,就急忙把磁盘滚进了电脑驱动器里。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文件,上面写着,合同条款,供需双方是刘云和BOB的公司,交易货物是BOB公司生产的原料。其它什么也没有。
晚上,张惠的父母回来了,张惠蹬着脚问:“你们去哪里了?我都急死了。”
“去和刘云父母吃饭了。后天就是她和你大哥的婚礼了,我们当然要多沟通沟通。你这么憔悴的,还是不要出现为好。”
“可是我的事呢?我被BOB这样关了一个晚上,你们为什么不去说说BOB?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我和BOB继续谈?他是一个伪君子,到日本去什么都没学会,却学会了欺负人。他会继承他父亲的财产,就等于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哦,我明白了,他是不是和刘云有什么商业上的来往?否则,刘云为什么这么起劲?”
“你不要乱说话。”张惠父亲说,“再说,你的母亲的老毛病又要犯了。”
第三天,BOB竟然给张惠打了个电话。为了自己的安全,张惠提出在一家热闹的百货大楼的底层大堂里见面,别的任何再有情调的场所都不去。
张惠和她痛恨的BOB站在一家英国经典品牌的专卖店门口,这是一个专卖店连接专卖店的所在,窗明几净,一切商品摆放地有条有理。
“下个星期的今天就是你的哥哥和刘云的婚礼了。”他说。
“这关你什么事。”
“有关系。我来见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这点上是真诚的,所以我想我必须告诉你真实的事情。虽然我们的相处一点也不快乐,但是确实,你是一个不同的女子。我在日本的时候,受到过感情的伤害,所以这次在上海想找一个纯真的人,和我本来就认识的刘云看出了这一点,就主动把你介绍给我。”
“你去日本前,就和刘云认识了?”
“是的。去日本前,我们都很穷,我们曾经是同事。从日本回来后,我们都富了。”
“所以,你们就想着合作的机会了?用我作为你们交易的条件?可是,最后,我没有服从,你们的合同怎样了?是否绷掉了?”
“张惠,如果我不是真心喜欢你,我不会到这里来见你,不会告诉你真实的事情,早就想要报复你了。”
“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多争论什么了。在认识你之前,我就有一个很相爱的人,可是现在,我们差点就分开了。他因为受到公司不公正的待遇就离开了公司,现在正在准备和公司打官司,他没有你富有,可是那段日子,我们真的互相帮助,互相鼓励,我心里一直希望陪他患难到底,然后可以重新看见升起的太阳。你不会有这种真正叫爱情的感觉。”
“我没有吗?在日本的时候,我体验地太深了。但是,那时给我的教训是,有时,我们还是只爱一点就可以了。”
“你那天在电话里说的三言两语把他和我的距离拉到极限。我虽然不知道你和刘云交易的具体细节,但是,不管我和他是不是分开,我都不会成为你们交易的条件。我的话说完了。”
“你说的没错。实话告诉你,我和刘云的交易条件是,和你结婚登记后,我公司就马上发货。”
“现在,你不能发货了。”
“我不准备和刘云合作了。她和我交易的另一个目的是想和我沾亲带故。因为,你如果成为了我的妻子,那么财产就有你的一半。那么她就有下一步目的吞并我的财产的可能。她其实不是生意好手,她太精,让人不寒而栗,她的能耐就是耍手段。”
“你既然那么了解她,为什么还要和她合作?”
“因为我真的是喜欢你的。”BOB说,“并且认为你会因为我的富有而喜欢我的。这是我失败的地方。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好了,你不要说了。”
“可是,你不关心你的哥哥吗?”
她被问住了:“你要说什幺?”
“不怕你生气,你的哥哥是懦弱的,他在以前的几次投资确实成功过,可是后来,越来越听刘云的话。”
“你怎么那么清楚?”
“我说过,我认识刘云很久了,我的一个很好的兄弟曾经和张杨为刘云而竞争过,后来我那个兄弟因为没有张杨有钱而没有得胜。刘云看中你哥哥的就是几次投资的胜利,后来你的哥哥做起了生意,好象很容易一样的。我真的有点怀疑。”
“别说了。请你留点口德。”张惠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离开前把磁盘还给了BOB。
唐清在南京,一住就是一个月。等他和吕成明确了战略部署后,就分头干活了。让他回上海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仲裁庭的裁决结果出来了。裁决结果不支持唐清的申诉,认为A公司的言论和证据是事实确凿的。这意味着等了三个月的他将要带着仲裁结果去上法庭。
在唐清回上海的火车上,收到了张惠的短信息:“下周我的哥哥将要举行婚礼了。”
他合上电话,不去想她哥哥豪华婚礼的热闹场面,也不给她打电话,最多给她发个短信息,写上“Iwillwin.”之类的话。这句话,让唐清记起两个多月前,在早上拥挤的地铁上,没有工作的他送她去上班,那时,他刚换了个很便宜的手机,她让他发个短信息试一下,他发了“TrustGod.Iwillwin”,被上下车的人群推搡的她看到了那一句话时,那亮色不熄的眼神让当时的他找到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的源泉。当时的他们他我激励她,她的眼神和默默的微笑也激励着他,虽然两袖清风,却那幺幸福。
可是,现在,回忆成了残忆,让他的心如海,却无处归去。
伴随着列车车轮与铁轨的接触发出的隆隆声,他想起了病房里的方庆,怎么这么巧,是不是美人计没成功,又使出了苦肉计……
在上法庭前的某天,唐清接到了方庆的电话。
他答应与她见面,他知道她已经从南京那个无力的女生转变成YY律师事务所的法律顾问了,他们又有各自不同的针锋相对的立场。
他们约在一家新开的法式咖啡馆。她穿了一件淡紫色开衫配一件浅红色衬衫,还有一条镶有红色花案的黑色皮裙和高帮黑鞋。她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不再正统的职业装,而是和秋色很般配的青春打扮。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张惠了,所以她的出现让他的眼前一亮。
她神情严肃地说:“上次的事情多谢了。不过这次让你出来是代表YY律师事务所最后一次向你提出我们的建议,如果你能和我们和解而取消法院的开庭,我们还是可以谈的。”
唐清不想听她的重复的说词,于是说:“如果你找我出来是为了这件事,我想说,我知道了。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我想我们是不是谈到这里?”
她露出后悔之色,可是她又坐着没有任何回话。
为了打破沉寂,他说:“那天在医院里,我走的时候,你好象哭了,是因为你的腿很痛吗?”
她眼里的镇定没有了,陷入了她的回忆中。她点燃了一支YSL烟,长长的手指,熟练地摆弄着香烟,紫色眼影在烟雾中闪闪地跳跃。他突然发现,她的身份在无言中变化了,不再是原则鲜明按时收费的法律顾问,而象错过了时节的花,正在找寻最后一季的雨露。
她淡淡地说:“那天我哭了吗?也许吧。也许生病的女人是虚弱的。”
“我想对你说说我的想法。一直,我都想告诉你,在南京的那天早上我就想说了。我到YY律师事务所工作了三年了,为形形色色的公司做过法律顾问,在侯彪手下也做的得心应手。YY有的是钱,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我们为许多外资企业在华的投资而解疑收钱,也为一些国内企业做各种方面的法律咨询,直到遇到了你,他们才犯了难。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象你这样的人,这样不容易认输。YY一直想和A公司有长久的合作,这次因为你而第一次合作,当然希望做得令A公司满意。但是,作为一个工作人员,我越来觉得我在推销伪劣商品。我和你说这些是经过考虑的,我不怕这些话会传到侯彪的耳朵里去。”
“为什么?你不是很在乎这份工作?”
“我觉得面对你,和面对其它人不一样。所以我不怕。我从前爱过一个人,他是那幺地优秀,和你有点象,也是勇气可嘉天地不怕,我在他身边有时感到自己特别安全,有时又觉得自己成了迷途羔羊。我的幸福和痛苦全部被他牵着,在我对我们的感情充满期待的时候,他却跟着一个很有钱有势的女人跑了,他为了钱,可以舍弃和他苦恋了五年的女友,可以说,没有金钱的爱情是无米之炊。然后我加入了YY律师事务所,拼命地工作,金钱成了衡量我生活水准的唯一标准,而我感到在金钱面前,没有人不敢不投降。”
她喝着LATEE咖啡,一根烟抽完了,她点起了第二根。
“一开始,我是带着敌意的眼光来看你的,我想,你充其量是个销售代表,何必和这家富可敌国的大公司争斗呢。可是在北京,你没有被我的老板吓倒,更可贵的是,上次,你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大笔钱,丝毫不动摇。我突然觉得我心里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只是处于角色的特殊性,我没有机会和你有什么交往。南京的车祸可以说是一种幸运的安排,那天早上,当你说要走的时候,我发现我舍不得了,所以我哭了。”
工作的时候,她与其说是个女人,还不如说是个因为律师事务所的要求而要用坚强派演技扮演的代表YY立场的演员而已。现在,在这私密的、让人的情感可以升腾的**里,唐清发现她作为一个女人的灵魂复活了!
可是,这种复活虽与他有关,但他能接受吗?他说:“谢谢你对我的认识。我并不恨你,否则在南京我不会救你。你也不用为了报答而觉得欠了什么。人嘛,无非是会有得有失去的。我现在能理解你的难处,有的时候,行为和心态无法吻合,你需要挑战自己。”他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也知道对她没有帮助。
他刚说完,听到一阵熟悉的钢琴声,他略有预感地回头,又是张惠!她弹出的音乐穿插环绕在他的心间,那唯有的属于她的抒情写意泼墨一样地浸润他,她幽幽低垂的姿态一如既往地把他的悲伤撕碎了片片。他的身上渐渐震麻着……
在最后一棵枣树将要被风吹干的时候,方庆怀着不安又苍白的心情去找了侯彪。她爱着唐清,象是异教徒的纯真和热情必然会投递在哀鸣的天空下。她一直觉得自己要找一个生活姿态,那种姿态是爱并自由的,她崇拜舞蹈家邓肯,常常会梦到邓肯最终离开人世的场景:开着车,颈上那火红的围巾在风的吹抚下旋转到车轮下,把她的生命也卷了进去。
那次主动与唐清相见彻底粉碎了她的自以为是的良好感觉,后面有好几次,她都主动打了他的电话,可每次都在他似乎离他很远的声音里又主动地挂了电话。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是有女友的,却也无所谓去揭穿什么,因为她一向是独立自主的女人,已经告别了曾经是为了一个男人要一查到底责问不惜的年龄,虽然离不开男人,却也不是纯粹的寄居蟹。
方庆到了侯彪办公室门口,候彪正在整理对唐清的卷宗,见到她说:“方庆,你过来看。我又找到了一些证据!”
方庆说:“侯先生,我因为私人原因,我不想参加开庭了。”
“什么?”他从位子上跳了起来,他的愤怒颜色让她感到窒息。他说:“你怎会是这样?我们就要和这个唐清上法庭了,你竟然要背离我?你不是一直很配合的吗?”
“我不想了。我想辞职,我想离开YY。”
“离开?那么容易吗?请你告诉我原因。”
“我不想干这样的事情,我觉得作为一个中国人要去这样伤害另一个中国人,我觉得不畅快。虽然工作仅仅是工作,不能有任何私人感情,但是我不想以此生活。你或许不需要明白我的心情,因为YY是你一手打造起来的,YY在你的心里比任何人的清白被冤屈都重要,但是我不是。虽然我和YY律师事务所一起走了三年,但是这不足以给我举足轻重的作用。”
侯彪推开了椅子,冲冲地走了过来,森然地看着她,她的双脚仿佛陷在泥土里,难以拔出。这个他一眼挑出的法律高材生曾经是在他的耳提面命下那么言听计从,现在在快要和A公司这幺一个大客户进行最后结帐前的服务时竟然会中途退出!他用极其可怖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是一个难以救拔的叛徒,办公室里的一切事物都是静静地,静得没有一点生气。就这样,在她一时的恍惚中,她心里的坚持又一塌糊涂,渐渐溶化成一滩无力无色的水。
他说:“方庆,你想想,你的职业是什么?不就是为客户服务吗?A公司是今年第一个大客户,它的利益就是我们的利益,如果你中途放弃,那么你的职业素质到哪里去了?我当初雇你,是因为你是一个从来就是负责的人,不仅对公司负责,而且对客户负责。你这样的虎头蛇尾,叫我怎么向客户交代?”他突然露出一副可怜像,倒挂的短眉毛在惨淡的眼睛上。因为他是香港人,所以他在法庭上是不能以律师身份说一句话的,所以他的所有希望都倾注在方庆的表现上。他正一刻不停又充满期待地看着她,就象三年前她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一样。
过了很久,她说:“好吧,侯先生,我还是坚持下去吧。”她说着的时候,眼睛没有看他,而是无意环顾了这个她接待了无数客人的办公室。
他松了一口气,最后一眼看方庆的时候,她竟然觉得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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