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猛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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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张泉几个纵身跃至大殿正中,摆开架势,怒视典许二人,喝道:“鼠辈口舌招尤,有胆量的便来试试爷爷的拳头!”
典许二人心内窃笑,他二人大放厥词正是为了激怒张泉,眼看目的已然达到,张泉尚且懵然不知。k.典满与张绣仇深似海,典满之父典韦便是死于张绣之手。二十余年,典满从未放下仇恨,只是张绣虽无实权却地位极高更是一心避世,因此典满始终未曾找到复仇的良机。如今张泉来到邺城,典满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仇人之子。他原本曾想暗算张泉,只是许仪并不赞同。许仪认为暗算即使能够成功,也难以逃过追查,因而二人绞尽脑汁想出了这样一条毒计。那便是筵席之上,激得张泉出手,借此良机两人便可狠狠教训这小子,日后也大可以“一时气愤”来推诿塞责。若能使得魏王大动肝火那就更妙,此后张家父子再无安生时日。
笨人喜欢自作聪明,这两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两人的“一片苦心”,姜维转眼间便即看穿。他虽不知二人与张泉有何过节,却也清清楚楚地洞察了两名小丑的用心。遗憾的是,张泉并不理解,姜维也只能见招拆招。
那边厢,典许二人也已跃至殿中,一左一右立定阵脚,便这么品字形的与张泉对峙一处,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小侯爷切勿莽撞,莫要为中了他人诡计!”姜维长身而起,向着场内的张泉叫道,此刻自是容不得他正襟危坐。
张泉心下一凛,他虽是冲动,却非心思愚钝之人,如今也已察觉不妥。姜维称其为“小侯爷”,自是提点张泉,莫要因一时激愤而累了侯府上下。
他既已心生动摇,气势自也沮了几分。场中的典许二人怎会不知,他二人唯恐天下不乱,当然不会容得张泉抽身而去。
“原来是只‘小猴儿’,我还道是何方神圣!”许仪撇嘴道。
典满哈哈大笑:“不错!还是胡吹大气的‘小猴儿’,真是丢尽了‘老猴儿’的颜面!”
姜维心中大骂,这两人心怀恶念,竟然毫不掩饰。张泉何尝遭过这等屈辱,更是怒冲发际,胸口窒闷之极,浑身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与会之人哪儿还有半分怀疑,人人清楚典许二人的用意,虽是心中不平,却也只能摇头叹息。
孙礼也是心中恼火,这汉子虽然粗鲁,却也是一身的正气。眼看典许二人咄咄逼人,他早已看不顺眼,若非魏王便在眼前,只怕不消张泉动手,他便已好生教训了这两个小辈。
“习武之人,比武过招本就是常事!”孙礼高声叫道,“我看三位皆是身手不凡,便是较量一番也无不可,也可让魏王点评一番!”
姜维向着孙礼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他关心则乱,竟未想到打破僵局的方法,反是孙礼为他解了燃眉之急。
曹彰自是叫好,好武之人当然不会反对孙礼的提议。曹操只是微笑点头,他的想法自是无人能知。
张泉原本尴尬万分,出不出手皆是祸事。听得孙礼此言,心下顿时放宽,道:“也罢!今日便与两位切磋一番,还请两位多加指教!”
典满、许仪的心中很不是个味儿,一场殴斗变成了比武,就算两人胜过了张泉也已不能出手过重,否则必会落下满身的不是,那时魏王即便发怒也只会痛责他二人。
许仪的脑筋可比典满要灵活了很多,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满脸陪笑道:“张侯的功夫天下闻名,小侯爷想必尽得真传!”
他顿了一顿后,向着张泉抱拳一礼,续道:“我兄弟俩本领稀松,单打独斗绝不是小侯爷的对手!嘿,若要比试,我二人只有一齐动手,还望您大人大量,恕罪则个!”
典满也自回过味儿来,满口称是,眼中却是凶光闪动。
曹彰双眉紧蹙,心下颇是不以为然,方欲开口,却见父亲向他打了个眼色,他虽不解,却也不再出声。焉有以众凌寡的比试,孙礼更是暗叹这两人的无耻。
“两位齐上又有何妨!”姜维慨然道,“小侯爷自不会放在心间!”
张泉心中迷惑,他不知姜维是何心意。抬眼望去,却见到姜维的脸上尽是笑意,也自定了定心神,他对姜维自是绝对的信任。
其实,典许两人即使联手,张泉也足以应付。仅凭二人方才跃入场中的架势,姜维就作出了清晰的判断。这两人既然刻意挑衅,那么与其退让,不如狠狠地还以颜色,让他们有所忌惮。
场中三人,各自回席,痛饮一觞之后,折返殿中。有了先前曹彰的一番表演,此刻众文士再也不敢轻视场中的武者,又是人人屏息,静待好戏的开场。
典满、许仪的功夫皆是许褚亲授。名师出高徒的道理,在他们的身上并不适用。许褚勇则勇矣,却不太会调教弟子。他的功夫很是特殊,要求习练者身具极强的勇力,可这两个徒弟的资质却很是平庸。许褚又不会耐心教导,两人稍有不通,便会遭到师父的一棍棒教育,久而久之自是适得其反。若与常人相较,这两人自也称得上高手二字,但和真正的高手相比,他们实在不成气候。曹彰、姜维等人的境界,他们固然拍马难及,便是张泉也远远胜过了两人。如果只凭嘴上功夫,众人自是以为他二人很是了得,今番甫一交手却是原形毕露。
场中的典许二人,自是拉开了一样的架势。单论声势,倒是不凡。两条大汉皆是铁塔一般杵在当地,颇有一股不动如山的威风。四颗眼珠也是直勾勾地盯着张泉的一举一动,大有生吞活剥之意。
姜维哑然失笑,若是拔河,张泉绝不是两人的敌手,可现在是比武,尚未交手二人已然自曝其短。便如当日劫道的流寇首领一般,这两人也是“沉稳有余,灵动不足”!

张泉嘿嘿一笑,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没有半分进攻的意思。典满、许仪相顾一楞,许褚的教诲他二人自是牢记心中。当日许褚曾经有言:“高手过招,切勿轻举妄动。先要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徐图进取、以静制动,便可取胜。”许褚的功夫本就是以力见长,一旦贸然出手,自身的破绽就会暴露,这番话实是很有道理。只是当日的许褚却未想到这两个笨徒弟竟然丝毫不知变通。
对峙仍在继续,两尊铁塔依旧屹立不动,张泉仍是笑意盈盈。
曹彰摇头叹息,在他看来,这场比试已经胜负分明,单就这一份临场的气度,两人就远比不上张泉的悠闲从容。
张泉表面清闲,实际上丝毫也未曾放松警惕,典许两人的举止他尽收眼底,他二人的破绽,张泉自也心中有数。既然两人不愿出手,倒不如戏耍一番。张泉本就喜欢闹腾,鬼主意当然不少。
只见他背着双手,抬眼望天,浑如忘记了此刻的凶险。如此尚且不够,他竟在大殿中闲庭信步起来。时而踱至东首才俊处闲话一番,时而踱至西首才俊处饮下两觞。场中的典许二人,自是气得满面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姜维几乎便要笑出声来,张泉竟将这大殿当作了自家的后院,而场中两条大汉自是成了院中的泥塑木雕。不过姜维知道这些都是假象,张泉始终未让典许二人超出自己的视线范围。
又是一番嬉闹。张泉哈哈一笑,向着身前数名才俊道了声叨扰,随手端起两只酒觞,回到殿中,笑谓典许二人,道:“两位想来也站的累了,水酒两杯权且为两位解解疲乏。”说罢,便将两觞美酒献至二人身前。
典满勃然大怒,也不发话,当即挥起老拳,冲着张泉的鼻梁奔去。张泉一声惊叫,疾步后退,那一拳差了这么几寸,落到了空处。
他脚下不停,方一退却便又欺近身前,仍是笑吟吟地将这两觞美酒送至二人唇边。嘴里自然仍要讨些便宜,道:“哎呦,敬酒怎可不吃,敬酒怎可不吃!”摆出一脸无辜相,滑稽之至。
许仪也是怒气勃发,也不搭理张泉,当下急迈两步错至张泉身后,向着典满使个眼色。典满心领神会,奋起一脚踹向张泉小腹。身后许仪也不闲着,当下双拳并举,敲钟击鼓般捶向张泉左右太阳。两人自幼共同习武,配合得倒也丝丝入扣。这一招将张泉上下前后左右六路尽数封锁,自是无可躲避。
张泉又是一声惊叫,身子却如陀螺般滴溜溜地转将开来。也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道,典满只觉踹出的右腿被这股大力一带,竟立足不稳,踉跄向前。许仪大吃一惊,身前的张泉蓦地没了影踪,倒是典满那铁塔般的身躯向着自己扑来。“啪”的一声响,他收势不及,这两拳竟生生地击在了典满的双肩之上,可怜那典满自是痛彻心肺。再看时,张泉已溜至了一丈之外。
“两位实在毛躁,几乎弄洒了在下的好酒!”张泉佯怒道。
在座众人却是各自惊心,听得张泉此言,似是两番交锋之下,杯中酒水竟未泼出。
姜维暗自点头,张绣的功夫一向以“快、狠、稳”见长,张泉已是颇得其中三昧。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场中两人却不识时务、不知进退。他两人皆是猛将之后,素来自诩武艺过人,今日却被张泉如孩童般戏弄,实是奇耻大辱。两人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张泉嚼成碎末。也不需互通声息,二人自是一样的心思,方一立定身形便如巨熊一般向着张泉扑击而去。
“敬酒不吃,便只好吃罚酒了!”张泉容色一整,语调也变得极为强硬。
与此同时,两条酒箭激射而出。典许二人正没好气,忽地面前袭来了白花花的一片,更是大吃一惊,欲待闪避,已是不及。只觉眼鼻一阵剧痛,更有一股辣的水流沿着鼻孔渗入腔内,直呛得两人抚胸大咳。
张泉哈哈大笑:“这罚酒的滋味,可不太妙!”
半晌之后,两人方缓过精神。适才这二人凶态毕露,此刻更是满眼通红。只不知这满眼通红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方才的罚酒。
“罢了!张公子武艺高强,你二人非其敌手!”曹操正色道。典韦、许褚皆是曹操的心腹爱将,可二人的子嗣却是如此不堪,此刻他的心中也不知是何感想。曹操麾下名将大多已然衰老,后继无人自是令他忧心忡忡。
“这两只酒觞便赠与两位,权且留个念想!”张泉笑道,随手便将两只青铜觞抛与了典许二人。
张泉神清气爽,张绣一家已然委屈了二十年,今日张泉算是为张绣大大地露了一次脸。
典许两人报仇不成,反而丧尽脸面,自是心中愤愤,杀意骤生。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给予对方一个赞同的眼神。
趁着张泉转过身形向着曹操施礼致意的空当,他两人各自将青铜酒觞掷向了张泉的背脊,更是揉身而上,意欲死拼。
却听得一声尖利的破空之声响起,随即“叮”的一声巨响……
典许二人面无人色地呆立当地,两只酒觞已被钉成了一串,插于二人脚下。
真正看清眼前变故的仅寥寥数人。曹彰脸色铁青,孙礼满脸骇然,邓艾新潮波动,徐晃、夏侯霸等人一阵惊噫。
姜维的竹筷只剩下了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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