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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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来认识这些小孩,那个叫小米的就是米店老板的儿子,他家还有两个女儿,小米是老板四十岁之后才生的儿子,宝贝得不得了。老板虽然是个商人,是个下贱当,却因为有钱,再加上有个族兄在县里做功曹,所以很是受人尊敬,县里的一般小吏见到他,都要客客气气的。那个小女孩叫小丫,是丝绸店老板的女儿,别看他们现在玩得好,再过几年,就要进学堂,一时过了十岁,就再也不能出来玩了。十来岁的女子,就要在家学做女红,准备着嫁人了。象小米的两个姐姐,一个十九岁,一个十五岁,长得都不错,只是读了些书,心眼高了,一般人看不上,县里的几个商家或小吏都来提过亲,都被心高的米店老板给回了,后来人家也敢登门了,慢慢的,反成了大事。他那个做功曹的族兄却嫌他是个商人,一身的铜臭,不愿意和他走得近,也不想帮从女(侄女)找个读书人。
召来看了一会,就转身回了家,杜兰卿正跪坐在堂屋里缝补着衣服,吴明正坐她对面,手里削着一把木剑,用的正是召平当成宝贝不让别人碰的那把短剑。两人一边做着事,一边闲聊。杜兰卿不时的轻笑一声,吴明也不断的笑,他听着杜兰卿给他讲他小时候的事情,讲他们杜家的往事,这些对他来说一点印象也没有,当他听到自己小时候是多么的笨时,反倒大笑起来。
召来走进了屋,杜兰卿这才发觉,连忙站起来,给召来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又跪坐在召来身后,替他把身后的衣襟拉平。吴明抬起头,看着召来笑笑,说:“姊夫,见过那位蔡大人了?”
召来放下水,点点头说:“见到了。对了,亮之,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吴明笑了起来:“这城外都是草原,兔子多的是,要抓一两只兔子不是容易得很吗。”
“你怎么抓的,用弓箭吗?可这兔子怎么一点伤都没有,平儿在外面和那么小伙伴玩得开心得很,那些小孩都围着他,平儿可得意了。”
杜兰卿听了,眉开眼笑,娇笑道:“夫君,今天他们可不光是一只兔子,还有一只半大的野羊呢,也是一点伤都没有。小弟说,这时节的野羊最是补了,做给平儿吃是最好不过,皮到时候就给平儿做个小夹袄,可好着呢。”
“是吗?一点伤没有,这可不容易,一般人去打猎,要想没有伤可不容易,只有那箭术高超的猎手,能把箭从眼睛里射进去,这样的皮子才卖得高价钱,不过这样的就算是军中也难得见到呢。你也有这样箭术?”召来很好奇,这妻弟的武技也太高了点吧。
“哪里,小弟虽然练过一些箭术,但用得不多,可提不上高超,从眼睛里射进去更不可能了,姊夫在军中,箭术一定很好,我看你挂在墙上的硬弓,一般人可拉不开,正好向你请教。不知道姊夫愿意不愿意透露点秘诀。”
“射箭有什么秘诀,经常练习罢了,熟能生巧,古代神箭手养由基早就说过了,你应该读过吧,技巧吗,自然有一些,要想学,愚兄自然不敢藏私,不过现在你还是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抓到猎物却没一点伤的吧。”
“用石子将他打倒就可以了,只要打在头部或颈部,就能让它昏一会儿,然后过去拣起来就是。选圆滑些的石子,或者用泥块,外表就不会有伤了。”吴明说得轻松自然。
“怎么可能,用石子打,最多十步远吧,这种小的暗器很少有超过十步远的,纵使你指力过人,也就二十步远吧,一般的猎物都离你远得很,你怎么有机会?”
“那就等他靠近一点了。”
“靠近一点?你别说笑了,愚兄在军中做斥候有段时间,遇到高手时可不能离得太近,他们都能感觉得到,而野物警觉性更高,要想靠近可不容易。”召来在会稽作战时,经常要潜伏,一般人不会有问题,可如果有高手的话,一般不敢靠得太近,因为高手的感觉比较灵敏,靠得太近就会被发现了,召来自己经过这么多年的战斗,也有这种说不清的感觉,一但有高手接近就会知道。而野兔野羊这样的畜生,比起人来又过一筹,想要接近到十步左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吴明看着召来笑笑,想了想说:“姊夫你看小弟可算是高手?”
召来想都不想就说:“小弟的身手当然算是高手,而且可以说是高手中的高手。”
“那姊夫坐在小弟身边可有什么感觉?”
“没有。”召来脱口而出,却突然愣住了,是呀,吴明坐在自己身边,怎么没有一点感觉。他闭起眼睛,过了半天,睁开了眼睛,盯着吴明,满脸的不解。
“因为我对你没有敌意,所以你就感觉不到,在战场上时,因为你随时保持一种警戒,所以自然产生一种杀气,而越是高手,杀气越强,同时感觉也越灵敏,所以高手和高手面对时,难以接近。如果你没有杀气,或者能把自己的杀气隐藏起来,对方就难以感觉到了。我去打兔子时,就是因为在下风口,避免气味被猎物嗅到,又没有什么杀气,自然不会惊动猎物了。”
召来想了想,苦笑着说:“亮之说得是有理,可这把杀气藏起来,却是难得很。”
“其实也不难,你不要总想着用刀去割对方的脖子,也不要看对方,心里想着其它事情,比如想着平儿,想着我阿姊,想着和兄弟一起喝酒,对方就不会感觉到了。”吴明又说道。
召来想了半天,放声大笑,指点着吴明说:“你这方法,果然是大道至简。”
“那也得姊夫才能听得明白,换了别人,听了也不懂的。”吴明也笑起来。
杜兰卿看着开怀大笑的丈夫,又看着笑嘻嘻的弟弟,自己也是抿着嘴笑个不停。
“夫君,你去见那个蔡大人,怎么样?”杜兰卿问召来道。
“那蔡大人呀,年纪不小了吧,我看有六十岁了,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了,人长得不错,但苦着个脸,偶尔弹琴,那曲子也让人觉得就象阴天似的。”召来咂咂嘴,“这当官的怎么也这么不开心啊。”
“姊夫你这可看错了,”吴明说:“这蔡大人今年才是四十六岁,这头发也是这一两个月才白成这个样子的,进洛阳狱这前,可没这么多的。本来当得好好的官,又是天子垂询,又是上书言事,正是想治国平天下的时候,想着上书把那些贪官阉竖一起给罢黜了,好为国出力,为君进忠,谁知道天子听了那阳球的一句话,就把他全家给下了大狱,他哪里会想到事情一下子变成这样子,进了洛阳狱,天天听那里面的犯人惨叫,能不把头发愁白了?”

“不会吧,这天子也是个糊涂人,怎么就分不清好人坏人?”杜兰卿说。
“兰卿,不可胡说。”召来轻喝了声,“被人听见,是要杀头的。天子是受奸人蒙弊。”杜兰卿一听,脸色顿时煞白,她这才想起来,平民议论一下当官的都要受罚的,更何况是天子。
吴明撇撇嘴,露出讥讽的笑:“姊夫,你也别吓我阿姊,说天子糊涂也没有说错,依我看,这天子又岂是糊涂两个字可言。”
“亮之!”召来脸色变了,沉声道:“你不知道妄议圣上是要杀头的吗?万一被人听到了,怎么得了,再说,你我一介平民,怎么能议论天子的是非。”
吴明看召来真的动了气,却也不着急,沉默了半晌才说:“圣人也是人,为什么不能议论,这大汉的天子做的错事还少吗?做了错事为什么不能说?”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召来一下子被噎住了,是的,当今天子即位有十二年了,好象没有干什么好事情,朝中阉竖当道,奸佞横行,大汉朝的灾异越来越多,老百姓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就说这安阳城吧,边城只剩下一千来人口,算上整个安阳县,也没有五千人了,几乎每年都要被胡人打劫一番,这些都是事实,可天子怎么能由一个百姓来评说呢,召来认为这太危险了,他又说道:“忠孝忠孝,对君忠,对父孝,这是为人臣、为人子的本份,你怎么能乱说呢,说得重些,这叫僭越。”
“僭越?”吴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管他叫什么,象那样的天子,不提也罢。”
召来听了,怒形于色,坐在那儿半天没有说话,看着吴明的眼神凛冽而严肃。
吴明也不看召来,不紧不慢的削着手中的木剑,那把短剑在他的手中挥动,很快的就将木剑削制成形,吴明放下短剑,将木剑在手中一挥,试了试。忽然说:“召兄可有兴趣试试这把木剑。”
召来心中不快,又见他称自己召兄而不是如平常叫姊夫,更是恼怒,知道自己和他的看法有很大分歧,听他让自己试试这木剑,却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他看了看木剑,说:“这剑如何试得,在我手中恐怕禁受不住,一用力就会断了,再说这木剑只是个玩具,有什么用处可言。”
“那召兄是不是认为越是锋利的剑越是有用?”吴明又问了一句。
“这是自然,这刀剑当然是越锋利越好。”召来不满的哼了一声。
“那你觉得这把短剑如何?”吴明也不看召来,仿佛没有看见他的满脸怒火,继续问道。
“这把短剑造型古朴,做工精良,剑身硬而锋利,轻巧灵便,自是一把好剑。”召来不懂吴明究竟是什么意思,皱起了眉头。
“如果让平儿现在用如何?”吴明接着说。
“这,”召来一想,“这恐怕不行,平儿还没有练习,现在就用,恐怕反要被这剑伤了。”
“这就对了,锋利的剑自然比木剑要好,可惜对用的人要求就更高,正如骑士用的长矛,虽然是越长越重也就威力越强,可如果骑士没有足够的臂力和武技,只怕反而不如普通长矛有用。这国家也是如此,当今天子做个解渎亭侯,或许可以逍遥富贵一生,可做了天子,恐怕不光是我大汉国的不幸,更是他自己的不幸。”
“你这是什么意思?”召来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见过当今天子,只是他太令我失望了。”吴明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院子里新立的几根木桩出神。
召来顾不得计较他的无礼,自己可从来没有想过能见当今天子,恐怕就是这五原郡的太守也未必能见到天子,吴明又没有官职,怎么可能见到天子,这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你什么时候见到天子的,是在天子出巡的时候?还是哪位贵人引你去见天子?”召来说着这话,连自己都不信,天子出巡的时候老早就要清理道路,普通人都被赶得远远的。贵人?又有哪位贵人能有这本事将一个布衣带去见天子。
“我自己到洛阳皇宫里见他的。”吴明一扭头看到召来好奇的神情,扑哧一声笑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快说,快说,你怎么自己进去的,皇宫守卫那么严,你怎么进得去?”召来已经忘了私入皇宫是死罪这回事了。
“我刚到洛阳的时候,听到有人讲当今天子在宫里面西园建了万金堂卖官,两千万买个两千石的官,一千万买个一千石的官,这还是明码标价的,据说私下里公卿、列侯都卖,卖的钱就堆在万金堂,天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万金堂数钱。我听了也和你现在这样差不多,怎么也不信。堂堂天子,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还需要专门建个万金堂来赚钱。五月壬午那天,为了这个事,我和一帮人边喝酒边争论了一天,后来一想,不如自己进去亲眼看一下岂不是更好,于是我一个人进了宫,绕过巡视的士卒,进了皇宫。进去之后,却找不到皇帝在哪儿,就抓了个太监,准备打他一顿,问问天子在哪儿,哪知道我还没动手,他就问什么说什么,告诉了我天子正在万金堂。等摸到了万金堂,看到天子,是一个瘦长的中年男子,正围着成堆的钱帛,不停的自言自语,有几次太监等在旁边,说有大臣求见,他就问,是不是来交钱的,一听不是,就不耐烦的挥挥手,后来有个太监多说一句,惹恼了他,当场就被他活活的打死。我看了之后,心灰意冷,出山时的雄心壮志化为泡影,扭头就走,哪知道心里只顾着生气了,心神不宁,忘了藏匿身形,在经过德阳门的时候被守门的发现,一个太监大呼小叫的叫人,幸亏我跑得快,不然的话,估计是活不成了。”
吴明说得轻描淡写,召来却听得入神,猛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我那兄弟来的时候,我听那袁子渊也说过这事,说是洛阳传着一件怪事,说五月间,有个白衣人进了德阳殿,说什么‘我梁伯夏,教我上殿为天子。’中黄门桓贤叫门吏来抓人,那白衣人却一转眼就不见了。原来这白衣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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