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像一只陀螺，在县城的大街小巷“旋转”不停。
我将高岭村的村情、发展的项目、困难户的情况、年终总结，基于第二年的工作计划都打印成册，一摞材料一摞材料的向涉农部门散发。我准备的报告也是五花八门：修路的报告送县交通局，受灾和扶助困难户的报告送县民政局，造林的报告的送县林业局，山区小水库整修的报告送县水利局，发展无性扦插茶苗项目的报告送县科技局和县农业开发办…所有报告的标题都是：“请求解决×××资金的报告”，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钱。有时候感觉自己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犬，在各个管项目、管资金的县直机关中嗅来嗅去，一“闻”到“钱味”就异常地兴奋，报告就会在第一时间出炉，交到相关领导的手中。
根据高山乡的有关规定，搞到项目资金的有奖励，奖励的标准是争取到资金的10%。去年乡武装部陈部长争取到了四万元扶贫救助资金，乡里仅开支了一些旅费及招待费，按照政策，乡里奖了陈部长4000元，这事乡干部们一直津津乐道，恨不得自己也有些社会关系，弄几个钱来花花。高玉虎乡长一直强调：不管什么人，不管什么渠道，只要能争取到资金，乡政府一定按标准奖励到位，有重大贡献的将提高标准，所有开支由乡里支付。
在村两委会上，我把这个政策跟大家宣布了，并说如果哪位村干部能争取到资金，我们将提高标准奖励，他们都赞成，但我表示自己除外，他们表面上讲了一些客套话，其实心里是巴不得的，希望我能够给他们多搞钱，像一台印钞机，只会生钱，却不能享受。当着村两委的面，我郑重表态：村里的钱我不会乱花一分的，所有送红包的钱我不经手，争取到的钱我不享受一分，三年我不占村里一分钱便宜，这就是承诺，一个下派干部的承诺，一个**员庄严的承诺！
从此，每天我的摩托车上多了一个人，那就是张鹏。我毕竟以前在县城里工作过，认识不少单位的领导，我想多带张鹏走走，多熟悉一些单位，“关节”打通，“路子”走顺，对于今后高岭村的发展有好处。报告递交到相关单位后，我们不时地去打探消息，得到的结论：“我们还没有研究”。一位精于此道的内行人指点我：你这样是不行的，像你们这样的报告我们这堆成几人高呢，没有人会重视的。张书记，你真想为群众做点事，搞点钱发展，除县直机关领导愿意支持外，最低也要找分管的副县长，如果有关系，找到副书记就更好了。我说：“副县长管审批权不是更直接的么？”他笑笑说：“你阅历浅，副书记是常委呀，是班子成员，比副县长官大，虽然级别一样，前者可是后者的领导呀。副书记可以决定人的政治前途，是管‘人’的，虽然副县长是管‘钱’，人都被别人管住了，钱还管不住吗？”最后他还让我试试比较，看找哪个领导来钱多、来钱快？
县里我只认识一位副县长郝爱民，他与我岳父是战友，我到他办公室去“汇报”工作，当然首先把我岳父的名号告诉他，他之前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一听我是××人的女婿，马上笑呵呵地招呼我坐：“你岳父人不错，很正直。现在身体怎么样？”我岳父是因病退居二线的，退下来后身体反而好了，我忙说还好，承蒙关心。接着他又问我下派到哪个村？村里工作怎么样？有什么困难？我一一对他说了，并把我准备的报告递给他，请他批示有关单位，然后我去找。他看了看，对我说：“你这里有两份农业和林业的报告我批了，这两个部门归我分管，不过可能没有多少钱。现在财政预算在这一块的资金很有限，而各地的农业开发投入很大，目前经费已有很大缺口，你不要过于期望这块，如果有我会安排一点的。”我看不时有人到他办公室汇报工作，就起身告辞了。
我和张鹏又去找了联系高山乡的下派副县长刘玉柱，把我们的困难与他说了，请他在扶贫资金上面予以关照，并请他在我们的报告上批示一下。他笑了：“一个村级干部可以找副县长批报告，你们这是不是越级？叫你们乡书记乡长来。”我赶紧说：“刘县长，我这报告上有乡党委和政府的证明公章，再说根据国务院扶贫纲要规定：是省统筹，县管理，村负责，没说有乡呀。”刘县长仔细打量了我一眼，许是被我说服了，拿出笔来在我的报告上签了字，我和张鹏连说“谢谢”，一边溜之大吉，生怕他反悔。
张鹏因为和我“跑钱”，经常不得回家，他的住宿成了问题。他要求住旅馆，我说干嘛花那钱呢？现在是村里最困难时期，节约一分钱都是好的。再说我家房子多，到我家住，叫你弟妹给你烧点洗脚水，晚上我们再谈谈心，计划一下明天跑哪些地方。张鹏摞不过我，也就同意了。他的到来，我妻子自然忙活一阵，又要给客房换床单，又要套被子，泡茶沏水，又找出一些点心让他尝，张鹏起初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也很随便了，我的书架他到处乱翻，不时找我借书，我知道是有借无还，因为以前我借过他书，他至今未还。
有一次我安排村两委干部集体到扶贫单位要钱，晚上我招待他们，吃过晚饭他们没有车子回家，我留他们住宿，哪知张鹏说：“好啊，就到张书记家去，他家里干净，妻子很贤慧，你们还没去过吧，今晚去挤一下。”一班人来到我家，我只好让老婆带着小孩子回娘家住了。老婆显然很不情愿，表面上笑容满面，可我看出她笑得很勉强，不知第二天会不会挨骂。骂就骂吧，反正只要别在人前让我出丑就行了。李月英一个人一个房间，我、张鹏和钱有财睡卧室大床，唐松睡客厅沙发，一个晚上的时间很快就过了。一个晚上能节省多少钱？我没有算过，他们也不是傻子，应该心里有一本账吧。
我和张鹏一起跑上跑下，共同经营着希冀。我的摩托车成了我们的交通工具，在城市钢筋混凝土浇铸的丛林里穿梭不停，没有站台可以停下，必须不断地前进，我们的热情足以融化一切坚冰，我坚信成功的女神正把青睐的目光投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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