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年底事情多，千头万绪。我和张鹏主攻外，村里的工作交由钱有财和唐松打理。我分身乏术，只能用电话指挥，那一段时间，我仿佛战场上的将军，手机响个不停，什么年报呀？交困难户名单呀？森林防火呀？我都安排了负责人，大家都很乐意跑腿，因为有钱好办事呀，我也有意让他们锻炼独当一面的能力，因为不能事事靠我一个人呀。一个好的单位和部门一定要有团队精神，我记得有一句话是这样写团队精神的：“一个差的队伍是一头羊领导一群狼，一个一般的队伍是一头狼领导一群羊，最好的队伍是大家都是狼，群狼共舞。”我很赞成这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希望我的队伍是“群狼共舞”，我只要做好头狼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钱有财和唐松就完成了送木炭的任务。而我和张鹏已坐在驶往省城的汽车上，我们是去提茶叶加工设备的。昨天县农机局也通知了另外一个村，那个村的叶书记和我通了电话，他们找车拖设备，费用由我们两个村共同分担。我们约定上午十时在省农机管理局见面。十点多一点，我们赶到的时候，叶书记他们也到了。我们直奔省农机管理局装备处，把文件和相关的手续交上去，过了一会，只见一个中年模样的女同志出来喊我们交钱。我问要多少钱，她说一套2800元手续费。张鹏去交钱了，我和叶书记等在外面，我们闲聊了起来。叶书记说：“这2800元美其名曰手续费，其实就是她们借机收点过年费。农机部门是个清水衙门，不也得变个花样收钱。我在村里干了二十多年了，各行各业都见识过，这点小把戏瞒不了我。”“你那村好啊，有程县长撑腰，搞钱还不容易。”“程县长人不错，很关心扶贫工作，前不久他带了一位民营企业家到我们村，一下子就支持三万块，这钱好，不花油不花盐的，像这样多来几次就好了。”我羡慕地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挺羡慕你们的，我们巴不得有一次就可以了，你却还那样贪心。”叶书记笑了：“钱多还怕扎手，有钱不抓，不是行家，听说你老弟今年跑了不少部门，也给村里争取了不少资金，后生可畏呀，今后还得向你学习学习。”“叶书记你是笑话我了，我是没有门路一抹黑，全凭瞎撞，哪像您经验丰富，指挥若定，今后多向您请教经验呀。”正在我们说话的当口，张鹏他们办好了，我们一起将设备装上车，时已近晌午，又在合肥吃了点便饭，大家已是十分的熟悉了，席间又说了些要相互借鉴地话。等我们到村的时候，天已近傍晚了，钱有财和唐松他们已在村口迎接了。我在电话里已通知他们找几个壮劳力，准备好麻绳和长杠，到时将加工设备抬到村茶叶加工厂里。这套设备一共三台，一台是理条机，一台是杀青机，一台是烘干机。几个壮汉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全部抬完，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山村的冬夜静悄悄地，劳累了一年的山民，在大山的怀抱中，搂着秋收的喜悦，酣然长睡。每每此时，我总是贮立窗前，看那清冷的月光，遥想明人的诗名：“小灶茶烟起，孤灯夜话长。更深衣渐薄，悄下一天霜。”就像诗中所述，山村的冬夜异常的寒冷，在办公桌前坐了不一会儿，就手脚冰凉，没有取暖器，一个人睡也不敢烧炭，只好早早地躺在被窝里看书，白天的疲惫一阵阵袭来，书从手中掉下来，才慌忙脱去外套，进入梦乡。然而夜到深处，我往往被冻醒，一床被子架不住冬夜的严寒，只好将大衣、外套一股脑儿地压在被子上，身子蜷缩成一团，那个时候总是盼天快一点亮。
请求县农机局解决修路资金的报告已经拟好了，现在我对于这类要钱的报告已经驾轻就熟了。我和张鹏找到郝爱民副县长，把来意说了，郝一脸疑惑，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把孟副局长的话向他重复了一遍，郝县长笑了：“这个孟仁，别是骗你们吧，那点钱管他们单位发福利都不够，每年还找我要钱呢，哪有钱给你们。”我说：“既然孟局长授意我们这样做，您就不要难为了，帮帮我们。”郝也不再推辞，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笔来，在报告的上头批了一行字：请县农机局刘孟二局长支持解决。批给他们二个人，看来郝县长是匠心独运呀，我打心眼里无比地佩服。
想到刘局长先前和我的谈话，我和张鹏商量了一下，还是先把报告交给孟局长为妥。孟看了看，思考了一会：“不行，你这报告请人重批。”“郝县长不行么？他可是分管副县长呀。”我感到很惊疑。“有些事情我不便于明说，你们按我说的做，至少找一位副书记批示才行。”我和张鹏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找谁。最后，张鹏把大腿一拍：“看来只有找他了，这条路迟早要走的。”我问是找谁，他说：“我们就找胡佳军书记”。我吃了一惊，找他，厉害，他是县里的一把手呀。张鹏说胡佳军书记以前在和平县一个公社当书记的时候，与他的一个姑父很熟悉，两人一直保持来往，现在只有请他姑父出马了。我心里想也难为他了，真是关系路子想尽了。张鹏给他的姑父打了电话，过了一会，他姑父打电话过来，说已跟胡书记说过了，叫他这两天就去找胡书记。
这天上午我和张鹏一直在县委小礼堂边上等着，一直等了四五个小时，胡佳军书记一直没有来上班，有的说胡书记陪上面领导检查工作去了，有的说最近县纺织厂改制职工闹事，每天围了几十人在县委礼堂前，胡书记故意回避。我和张鹏离那些工人远远的站着，中午工人们散去，可能是回家吃饭了。我和张鹏也感到肚子饿，我问他吃什么好？他说随便。我故意逗他：“到底吃什么？没有随便这道菜呀。”他苦笑了一下：“算我错了，这样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挑不出刺来了吧？”。我走出县委大门，到边上的超市买来两大桶方便面，和张鹏向门卫值班的老头讨了点开水，吃了起来。吃过中饭，我们就在值班室里看起了报纸，张鹏竟然边看边睡着了，居然打起了呼噜。还没到下午上班的时间，胡佳军书记夹着皮包匆匆走了进去，我推推张鹏说：“快，胡书记进去了。”
我和张鹏兴冲冲地走进胡佳军书记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有人，我们只好退了出来，不一会儿，又来了几个人，在门外等着。我们也只好等着，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那个人出来了，有点面熟，好像是卫生局的局长。接着一拨人进去了，我们又只好等着。我看见楼梯的过道处还有几个人在晃悠，不时把目光向这边瞟过来。我凑近张鹏说：“这次我们一定要进去了，不能再让他们插队了。如果胡书记走了，我们这一天白忙活了。”张鹏也表示早有此意。这拨人好像故意在与我们开起了玩笑，一汇报就是一个多小时，我和张鹏等得心急火燎，早知如此，我们也不让他们插队了。这拨人终于出来了，我和张鹏慌忙抢先走了进去。胡佳军书记一看不认识我们，脸上堆起的笑容马上收敛起来，给人一种严肃敬畏。我示意张鹏先说，他领会了，一边递烟一边说：“我姑父是余大龙，曾经在您手下工作过。”胡书记阻止张鹏递过来的烟，问道：“你讲有什么事？”语气很急噪，显然很忙。张鹏听出了胡的言外之意：“我现在在高岭村任代理村长职，这是个贫困村，困难很大，想请您在报告上批示一下，给我们解决一点资金。”我赶忙把报告递了过去，顺便把给县水利局的报告也递过去了。胡佳军看都没看，拿起笔来在报告上龙飞凤舞起来，然后递给我，并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我是下派干部，他又问了我的名字，然后我们便告辞了。出门来，已经有七八个人在等候了，他们看我时脸露不满之色，显然认为我耽误他们的时间了。要在平时，我也会“还以眼色”，但现在我一点也不生气，心里充满了快乐，我的事办成了。
我马上打电话给孟仁副局长，他说他下乡来了，叫我晚上与他联系。过了一会，我又打他的手机，问晚上可不可以在一起做做，吃个便饭，我做东，他回绝了。这个人，一下子十分热情，现在反而又往后退了，让我十分的费解。我想他是不是想要点回扣，张鹏不同意我的意见，但既然晚上去他家见他，不至于空手吧。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孟仁既然有仁，那我们也应该有义。我和张鹏商量一致，孟局长爱好抽烟喝酒，就买了一条中华香烟和两瓶五粮液酒，算起来也有上千元。张鹏拎上东西，我们一起趁着夜幕上了孟仁住的宿舍楼，他家住四楼，我们在门外按了五六次门铃，门一直没有开，家中没人。我一看时间有八点多钟，就是在外吃饭也该回来了呀，于是再拨手机，他还是说他在外面。这个人，是不是打退堂鼓了？我们心里充满了疑问。我们在楼道里又按门铃又打电话，惊动了隔壁的人，他们开门问是什么事，并用眼盯着张鹏手中的东西，搞得我们很不好意思，就像贼似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出来后，张鹏对我说：“拎着这些东西真是不方便，早知买张卡就好了。”我说：“那是你自己要这样做的，你说晚上到人家去拎东西好看些，拿卡反而有点钱钱交易了。现在你是自作自受。”正说着，一个老大娘从楼梯口上来，对我说：“你们找孟局长吧，他晚上到十一点多才回家，这个时候家里是没人的。他老婆在前面开了一个棋牌室，你要找他到棋牌室里就能找到。”我和张鹏如获至宝，立刻按老太的指点，马上就找到了那个棋牌室，进了门，第一个房间里就传来了孟仁说话的声音，原来他在陪人打牌。我将门轻推一条缝，将头伸了进去，孟仁看见是我，马上喊老婆过来替她，他陪我们到了一个没人的房间。张鹏把东西递上，孟仁笑呵呵地说：“你看你们，带什么东西来。打电话讲晚上见你们，打过之后我又后悔了。我就怕你们带东西，所以晚上躲到这里，还是被你们找到了。”我把胡佳军书记批的报告拿给他看，他只瞟了一眼，说：“行，明天你送到办公室就行了，找秦主任。”然后他又进一步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找县领导批条子吗？我们农机局的刘局长正在活动调动，他不想再在这个穷单位呆，我们辛辛苦苦、起早歇晚地干，今年多收了一点钱，大多被他拿去活动了。现在他正愁钱不够花呢？所以你们如果不找常委这样的领导，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这次有胡佳军书记的报告，大概有希望了。”我再次向他表示了谢意，他极力挽留我们在他那打一会牌，我说今天已经很晚了，改日再来。孟仁拉着我的手说：“那你哪天一定要来呀，你如果来请我吃饭我一定会参加的，吃过饭后在我这玩一会牌。”我和张鹏一边答应一边迅速地离开了。
结果不知怎样？时间会证明一切，我只有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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