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天才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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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河镇,是附近十里八乡唯一的热闹地。也是庄稼汉和山里人最为羡慕的地方。
这里,没有寻常村寨里常见的土胚房。
有的,都是那用烧制砖瓦盖出来的平房大院。
这里,也没有泥泞不堪的脚踩山路。
有的,都是那用青色条石铺就的平整大道。
这里,有整整一条街面的集市。
这里,还有能够自己出声儿的电话,有能放小电影的电视机,有十里八乡唯一的派出所、卫生所、学校,还有那全部都是公家人上班的镇政府。
在附近的山民看来,这辈子能够在月河镇上弄套房子,安安稳稳地住下,就已经是修了几世来的福份。
他们却不知道,月河镇上的居民们,其实也与自己有着同样的梦想。
镇上的人,向往着更大的城市。
据说,山外,还有着比月河镇几十、上百倍大的“镇子”。有更多的人,也有更多的机会。。。。。。
这样的想法,其实很正常。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老祖宗留下的谚语,比什么都能说明问题。
不过,这世界上还真有脑袋木楞的傻瓜。
月河小学,是镇上唯一的学校。也是附近山乡孩子唯一能够的地方。
学校的面积不大,总共也就四间破旧的瓦房。外加一块用泥土夯实,多少还算平整的操场。
山里,有的是地。你想占多大面积都行。
问题是,没有房子。
四间房,除留下一间作为教师办公用。其余的,全是教室。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至六年级,上百号孩子。都缩在三间房里上课。
一间教室里,分从左右各一个年级。前后有两块黑板,两名教师就在这种“互相各不干扰”的情况下,对面朝自己的学生讲授不同的课程。
坐在破旧的木凳上,望着面前已经没了封面的课本。天放心里,总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欢愉。
比起扎马站桩来,他实在太喜欢念书了。
这简直就一种难得的享受。
何况,书里,还有那么多奥妙的知识。
如果每天都能,该有多好。。。。。。
与天放相比,站在讲台上的女教师张清茹,心里却远远没有这般轻松。
从上个周末直到现在,她一直都在发愁。
再过几个月,一个学期又要结束了。
在山里,新学期的开始,意味着又一批孩子的失学。
每年几十块钱的学费,对于一个年收入仅为百余元的山民家庭来说,实在不堪重负。何况,在绝大多数山民看来,念书的概念,也不过就是让娃娃多识几个字罢了。
谁都知道读书好。
可是,读书需要钱。
那古语里不是一直都说嘛:“旮旯里会飞出金凤凰”、“鲤鱼也能跃龙门”。
然而,又有谁能保证,自己家里的娃,以后就真是那冲天而飞的天龙、神鸟?
实际一些,省下那几十块钱买点盐巴吃吃。那娃儿还回到地里刨刨土疙瘩,多打点粮食。这比什么都实在。。。。。。
每年这个时候,张清茹总会挨家挨户地跑,苦口婆心劝说山民们能够继续支持孩子。遗憾的是,效果不大。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学期一结束,讲台下那一双双充满期盼和强烈求知欲的眼睛,究竟还能剩下多少。。。。。。
“能管一个算一个吧!实在管不了。。。。。。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先把这堂课上好再说。。。。。。”
天放一直很喜欢张老师。
并不仅仅因为她是自己的班主任。更多的,还是那种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充满青春与智慧的气息。
张清茹今年二十五岁。三年前,从省城师范毕业后,自己主动要求分配到了月河镇。
为了这个,她与家里彻底闹翻。
年轻人,对于未来总有着无比的憧憬,以及看似美妙的理想。
张清茹就想做一名合格的教师。
并且,还是那种默默奉献的人。
她的到来,当时在月河镇很是引起一阵轰动。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一个如花似玉,刚刚从省城毕业的女孩,竟然能够放弃优厚的条件,主动跑到这山旮旯里来吃苦?
那个时候,张清茹非常激动。
她曾经设想过,要把这里所有的孩子,全都送出山外去念书。让外面的人们都看看,山里的孩子,一样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聪明和智慧。
然而,那都是过去了。
残酷的现实,让她逐渐明白,自己究竟有多么天真。
没有钱,在这个世界上寸步难行。即便是在近乎与世隔绝的大山里,仍然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金钱无所在的魔力。
没钱,就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有个屁用?
山民的脑袋瓜子并不笨。相反,他们完全可以从中对比、寻找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东西。。。。。。
天放并不知道这些。一个十岁大的孩子,不会也不可能考虑更多的外在因素。
他只知道,自己喜欢上张老师的课。
她说话的声音,是标准的普通话。比带有浓厚乡音的其他教师更好听。
她教的课,远比其他人教授的更有意思。即便是一个枯燥的问题,她也能够用简单、翔实的例子,让你更加透彻地明白其中蕴含的道理。
还有,她还会说英语。
光这一点,就是学校里任何教师都无法比及的优越。
小孩子判断问题的标准,就是如此简单。
同样,教师对于自己的学生,也有着同样的感受。
在张清茹眼中,赵天放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从外表上看,这孩子很黑、很瘦。乍一望去,就好像营养不良造成的身体嬴弱。
可是,一旦脱下衣服,那遮掩在粗制布料下面的肌肉疙瘩,却一团团高高隆起,仿佛是一个个颜色怪异的膨胀气球。
天放的成绩很好。
好得在她看来,简直有点难以置信。
小学课程并不复杂。不外乎语文、算术,外带一些简单的辅助课。
在一些家长看来,考试能得“双百”,足以证明孩子读书的努力程度。
不过,这个标准,在天放这里,却要加上整整一倍之多。
每次考试,他都能拿到整整四个红色的“一百”分。
张清茹也是在一年前,无意中发现这个孩子的神奇之处。
学校的三间大教室里,都有两个年级同时上课。在这样的情况下,两名教师讲授的不同教学内容,多少会对听讲的孩子,造成一定程度的扰乱。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学校就那么大,实在没有多余的空屋。

每当课程讲到重点,任何教师都会不由自主提高说话的声音,以提醒自己的学生引起高度注意。
可以想象,当耳朵里同时传来两种截然不同讲授声的时候,身为接受知识不同程度的听者,必须得分出多少精力,将之进行分别判断,从中找出那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半?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学校里能够考出“双百”的学生,几乎根本就不存在。
那年考试,张清茹负责发放教室里两个年级所有的试卷。
由于疏忽,她将两张叠摞在一起,不同年级的试卷,同时递给了天放。
这个错误,直到收卷的时候,才被发现。
那一刻,张清茹的心里,除了内疚与自责之外。更多的,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惊讶与好奇。
在规定时间内,两份试卷都已经做完。
批改下来,竟然也都是合格的满分。
就这样,天放莫名其妙地得到了四个“一百”。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张清茹开始尤为关注这名特殊的学生。
她发现:天放的文言文水平极高。一些在常人看来颇为头疼的古文课程,对他根本没有丝毫的束缚。
他的数学思维概念极强。算式和定律的使用,往往使人出乎意料。解法也不拘一格。
惊讶之下,张清茹开始有意识地为他多开“小灶”。所教授的内容,也都是些超越大纲规定的东西。
英文、物理、化学。。。。。。。这些被该是在初中才可能出现的课程,也开始被一个不过刚上四年级的孩子所接触。
几个月后,张清茹看待天放的眼光,只能以瞠目结舌来形容。
这孩子。。。。。。简直就是一台机器。
一台专门用作复制知识的人形机器。
自己所教的一切,他都能丝毫不漏地背下。虽说尚且达不到融会贯通的程度,可是单就这种强大的记忆能力而言,足以使任何人都感到恐怖。
一周内,几千个单词、上百条公式定律、以及大量规定的必修课程,无一例外都背得滚瓜烂熟读。根本挑不出任何错误。
这,这实在太可怕了。
惊讶之下,张清茹的内心,也对天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不信邪。
她要看看,一个还没有自己肩膀高的小屁孩,究竟会强大到什么程度?
这世界上的书籍、高深的知识海了去了。我就不相信,你当真会有如此天赋,真的可以面对任何东西都能做到过目不忘?
应该承认,这个时候的张清茹,脑子里那种最初的惊奇,已经开始逐渐转变成为一种带有淡淡惩罚意味的思维观念。
人类,是一种从骨子不会轻易服输的生物。
即便是再谦和随意的人,也会在某个领域内,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与自尊。
尤其对于一名教师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在学生面前陷入窘境为难的了。
张清茹正是处于这样的境地。
可以想象,当一名师范高材生,忽然发现一个乡村孩童学尽自己所会的一切。导致再也教无可教的时候,内心深处爆发出来的意识概念,除了惊奇、感慨、不解之外,肯定多少也伴随有试探、惩罚、不信以及茫然。
很快,一本本厚厚的科学典籍摆在了天放面前。
一摞摞各学科的专用书籍,变成了他的课外读物。
甚至,俄、德、日、法种国家不同的语言范本,成为了天放不得不重头学起的新语种。
看不懂,没关系。可以自己翻查辞典。那里面有着对各种专业术语最正确的解释。
外文不会说?那就更没问题。有厚厚一摞教学磁带在那里放着呢!我这个老师虽然不会教,但是有录音机在,就没问题。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张清茹的恶作剧。
这些书籍,不要说是她自己,恐怕就连她所在大学的导师们,也没有任何一人能够独自看完。更不要妄谈什么融会贯通。
毕竟,学术有专精。
她只想看看,这孩子的小脑袋瓜里,究竟能够塞下多少东西?
半年多过去了,张清茹只能苦笑。
自己费尽心力从省城弄来的几大箱书,已经被这家伙啃了个遍。
这绝对不是没有根据的虚妄之言。
为了防止天放做假,她甚至在一些不起眼的书角,用胶水暗暗粘上。如果不是认真翻阅的话,这些紧密闭合在一起的地方,绝对不会出现散页的迹象。
所有的书,她都仔细检查过。这孩子确实是一页一页认真翻过。
若仅仅如此,那倒也没有什么。
可怕的是,无论自己从中任何一页抽查,他都能无一例外通篇背诵。。。。。。
最令张清茹感到恐惧的,还是天放在语言方面的惊人表现。
这小子现在居然会说十几国的外语。
从他嘴里蹦噠出来的那些拗口单词,连张清茹这个始作蛹者听了,也感到张口结舌。
我也不过只是刚刚考过英语四级罢了。德语、俄语、日语、法语。。。。。。妈妈呀,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其实,天放所会的,不过就是教学磁带上那些固定的内容。
语言这玩意儿,需要大量的对口练习。单靠几盒简单的磁带,顶多能把他带到刚刚入门的境界罢了。
饶是如此,天放所表现出来的强大学习能力,绝对足以使任何知情人感到震撼。
短暂的惊讶过后,张清茹再也没有了当初那种近乎恶意的念头。取而代之的,则是包含无限欣慰与喜悦的欢愉。
再也没有什么能比看到学生茁壮成长,更能令老师欣慰的了。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看似普通的山村孩子,绝对会是月河镇上将来跃过龙门的那条鲤鱼。
甚至,会在今后越发广阔的空间,引起更多人的注目。
不过,这需要时间。
再伟大的天才,也需要精心的培养。
否则,那惊人的天赋,极有可能让他在走上人生道路以前彻底夭折。
张清茹绝对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犯罪,简直就是明珠蒙尘。
她从山外,运进了另外一批书籍。
与上一次不同,这批书,全部都是适于儿童阅读的课外读物。
她很清楚,天放现在所会的一切,可能已经远远超越了自己。
但是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拔苗助长。
一个孩子,必须有着属于他自己快乐的童年。必须有着一个儿童应有的一切。必须有着即便是在未来想起,也会觉得甜蜜且值得回味的幼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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