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爱恨难取舍 生死悬一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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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笑道:“你以为这么说我就能饶得过你了?哼——我看你是枉费心机!”
向阳君喘息了几声,道:“姑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我金某人生平从来不曾向人说过软话,更不会向你一个女孩儿家出口讨饶……”
他冷笑了一声,那双收拢的眸子陡地睁圆了。
“雷姑娘——”他语气沉着地道,“你以为我现在身处危境,一时行动不易,就可任人欺凌,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你不相信,可以出手试试看!金某即使坐着不动,你也不能伤我分毫!”
这几句话,陡地激起了雷金枝好胜的情绪。
“啊——”她冷笑道,“那我倒要试试!”
话一出口,举步踏进。
她哪里知道,足下方自踏前两步,猛可里一片无形劲道扑面而来——
由于这股子无形劲道来得突然,其势也猛,不禁使得雷金枝回想起岳阳楼的惨痛教训。她遂向后速退三步,定住了身子。
这一尝试,大大削减了她的锐气,一时不胜惊异地打量着对方,心中忐忑不已!
“怎么样?”向阳君冷笑了一下,“雷姑娘你是没有办法能够伤得了我的,岳阳楼一时凑巧,被你伤了一刀,那是因为我毫不防备。哼哼……现在你连我身边也凑不上!”
雷金枝一扬剑身,娇嗔道:“我偏要凑上来给你看看!”
话声一顿,正待再次扑上。
“且慢!”向阳君忽然涨红了脸,“姑娘何必以身相试?你且闪开一旁!”
雷金枝心中一动,不知他话中之意,随即闪身一边——不意她身子方自闪开的一刹那,突见向阳君蓦地张开了嘴,上腹翻涌之间,“呼”然声中,喷出了一口内家罡气!
似有一缕白蒙蒙雾气,出自向阳君开合的唇齿之间。雷金枝方自一惊,耳听得身侧“波”的一声碎响,即见置立身侧不远的一具青瓷香炉,忽作解体粉碎,连同炉内所盛置的陈年香灰,顿时散置了一地,其势着实惊人!
暗付着对方这口内家罡气,如非喷向香炉,而选择雷金枝为对象,那还得了?
一念及之,雷金枝被吓得面色惨变!
惊魂之下,目光再转向盘坐地上的向阳君,不禁心中怦然一动——原来向阳君鼓力作势,喷出了这口罡气之后,顿时大现疲惫,脸上的憔悴配合着他频频的喘息,使他难以掩饰住狼狈形态!
目睹着他的这番狼狈,雷金枝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达云寺静虚上人对铁掌刘昆的一番嘱咐,顿对心中大悟:“好个向阳君,我竟然差一点上了你的当,被你唬住了。”
想到这里,她脸上情不自禁地**了笑容。
“向阳君!你这一口丹元真气,果然厉害——”她边说边放胆地向前踏进数步,“不过——我相信你已经没有能力再喷出第二口了——”
向阳君神色一凝,未再发言。这时,雷金枝已记起静虚上人的关照。于是,身形一转,绕到了他的后面。
果然,向阳君大为紧张,只是在他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之前,雷金枝已切身而近,依在他背后贴身之处,左手突然递出,玉指轻着,点在了他顶门“上星**”上!
这一手,简直出乎向阳君意料——对方显然经过高人指点,这一指虽然力道不大,向阳君却是吃受不起。他宛若一条毒蛇,猝然为人拿着了七寸一般,登时通体上下一片松软,形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全身突地瘫成了一团,身躯一缩瘫在地上!
雷金枝剑尖一指,比向他前心部位——向阳君忽然睁大了瞳子,由不住兴出了一声叹息!
“为什么叹息?”雷金枝冷冷地道,“莫非你心有未甘?”
“那倒不是——”向阳君徐徐地道,“也许是我命该如此……半生称雄武林,临了却死在你的手上……”
雷金枝恨声道:“你自恃武功高强,杀人如麻,为恶多端,莫非还不该死么?”
向阳君冷冷哼了一声,道:“杀人甚多倒是属实,为恶多端却恕我不敢苟同——”
“哼哼……”雷金枝扬动娥眉道,“我也用不着给你废话,先杀了你再说——”
长剑一举,正待落下!
“慢着——”向阳君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并无丝毫讨饶之意,“在我临死之前,心中却有几句话,想要向姑娘问明,否则死不瞑目!姑娘可肯赐答?”
雷金枝想了想,点头道:“好吧,你说!”
向阳君冷冷地道:“姑娘此来,显然是经过高人指点,特意来加害我的性命。这人居然对我的功力动态摸得如此清楚,显然是一罕见奇人。我虽索遍枯肠,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曾经开罪过这么一个奇人……只请姑娘将此人姓名赐告,也令我死后作个明白鬼儿!”
雷金枝呆了一呆,心中想到了静虚上人的嘱咐,一时确是难以出口。
然而,转念一想:我既已决心将他杀死,又何必隐瞒他什么,不如实言相告,叫他死得明白!
这么过想,就点头道,“你的请求倒也不算过分——虽然那位老前辈曾令我再三守口,可你既然已是将死之人,倒也用不着再瞒你……”
话声微顿,她忽然下意识地触及了一丝怜悯,垂目对向阳君道:“其实你能死在我的手里,还算是幸运;要是落在了岳州府那位三班大捕头刘昆的手里,只怕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向阳君极其冷静地道:“姑娘之言我不明白——刘昆是何许角色?焉能近我身边?我又怎会落在他的手里?”
雷金枝无奈地道:“你哪里知道!刘昆听了一个老和尚的嘱咐……”
话声出口,忙即吞住。
“老……和尚?”向阳君脸上现出了一片迷惘,“姑娘何以欲言又止!莫非对我这将死的人,还有所顾忌不成?”
“唉——”雷金枝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向阳君……你虽有盖世神威,却没有想到临终会栽在一个空门老僧之手……这一切都是那个老和尚算计好的,包括你现在的‘反潮’,现象在内。那和尚确是无所不知,你总算遇见了能制服你的厉害对头!好了,你总算知道了一切,可以死了!”
在她说这话时,眼睛里早已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些伤感——那是因为自她第一眼看见向阳君开始,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现在,当她的眼睛再次飘向他的时候,这种奇妙的感触,又袭上了心头——她确知,如果现在自己狠不下心向对方挥剑,那么越迟出手越困难。
她心里想着,再次举起了长剑!
然而,在向阳君那种无惧却遗憾的眼神之下,空中的长剑又停住了。
她几乎不敢再与对方那对眸子接触:“你干嘛这么盯着我看?莫非你还想要知道些什么?”
向阳君道:“姑娘的话只说了一半,关于那个老和尚,他……又是谁?”
雷金枝放下剑身,轻叹道:“你这个人真是死心眼儿,干嘛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向阳君冷笑道:“致我于死的杀身仇人,我焉能有所不知?这个老和尚想必……在武林中……是声望卓著之人吧!”
雷金枝点点头道:“我干脆告诉你吧,这个老和尚,就是达云寺的静虚上人——也就是四十年前名满天下、人称红叶居士的任秋蝉老前辈!”
向阳君听后,着实吃了一惊,颓然叹息一声道:“原来是他……这就难怪了!”
“你可曾听说过这个人?”
“久仰之至——”
说了这四个字,向阳君脸上兴起了一片阴森,缓缓地道,“在过去,我风闻此老姓名,深具敬仰之心,却没有料想到他竟然会是一个乘人以危、阴谋陷人的老贼……可笑,他还是出家之人!说他是佛门的败类,倒不过分……”
雷金枝摇头道:“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就这么刻毒地批评他,在我眼睛里他是个不失仁慈侠义心的有道高僧!”
“有……道高僧?”向阳君笑得那么凄凉,“一个有道的佛门高憎……岂能做出这等险损有昧良知之事……只可惜——唉,不说也罢!”
雷金枝道:“可惜什么?”
向阳君冷冷一笑,道:“可惜,我今世已不能生见其人,只得来世再向他讨还公道了!”
雷金枝不知为什么,心里黯然不已。
向阳君忽然冷笑道:“话已说完,姑娘请下手吧。你既承那个老和尚指点,当知我全身刀剑难入,只是眼前情形不同,只消轻轻一剑,即可取我性命,你也就不必再耽搁时间了!”
雷金枝盯着他,紧紧地咬了一下牙,第三次抡起了长剑。寒光一闪,直往向阳君当头劈下去!
然而,就在剑锋即将与他头颅接触的一刹那,她忽然定住了剑身,脸上蓦地现出了张皇犹豫。
向阳君原已闭目受死,这时情不自禁地睁开眸子,见状冷冷一笑,道:“为什么不下手?”
雷金枝瞅着他,狠狠地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
向阳君冷哂道:“在姑娘来说,杀一个人不应该是一件难事,何以如此举棋不定——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雷金枝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你这个人,莫非连一个名字也没有么?”
向阳君哂道:“人非禽兽,怎会没有姓名!”
雷金枝点点头:“这就是了,我已经知道你姓金,在你临死之前,总该报个真实的名字吧!”
向阳君点点头,道:“我名金贞观,冀州人士。因家门不幸,早年为洪水冲散失离,无亲无故,师承自然——”
他长叹一声,微微感伤地道:“像我这样一个人死着活着,可以说与人无关痛痒,倒是我生平酷爱自然,死后弃之荒山,或是抛尸洞庭,也算还我自然之身了!”
雷金枝听了这番言语,一双盈盈秋波的眼睛在他身上转来转去,叹了口气,然后向前踏了几步,侧过脸来打量着他,冷冷地笑道:“你真地想死么?”
向阳君金贞观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能想死?”
雷金枝又叹了一声,道:“老实说,我现在真地遇上了难题,只觉得杀你固是不忍,不杀你却也不好……真叫我左右为难!”
向阳君冷笑道:“姑娘有此顾虑,也在情理之中……天已经亮了,此处虽然地处偏僻,到底并非人迹不到之处,姑娘还是快作决定的好!”
雷金枝一哂道:“你这个人真奇怪,难道你从来就不曾向人家说过一句软话么?尤其是眼前,你的生死完全操在我手里,也许你只要向我开口求饶,我就会放过了你……”
向阳君淡然一笑,道:“我不会向你讨饶的!”
“为什么?”雷金枝有点气忿地问,“人死不能复生,说句软话,难道会降低了你的身价?”
雷金枝这几句不脱稚气的话,向阳君忽然觉得对方还是一个孩子。
“话不是这么说!”向阳君道,“我是不愿使姑娘因我之言而心生偏差,这等大事,理应由姑娘自己酌量!”

雷金枝果然现出为难神态,她徐徐步向窗前,望着外面发呆——
只见她一忽儿娥眉轻颦,一会儿又作态发狠,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真是拿不定主意了。
老黄果树上的大群麻雀仍在吱吱喳喳地噪嚣着,她的心更像是绕乱了的一团丝,压根儿找不着头绪。
就在这时,耳边上响起了一声清楚的马嘶声!
这一声马嘶,顿时使得她心头一惊,有如“醍醐灌顶”,立刻突有所悟!
当下宝剑入鞘,身躯一转,来到了向阳君身边!
向阳君道:“姑娘决定了?”
雷金枝盯着他冷哼了一声,轻嗔道:“这件事咱们等会儿再说,先得换一个地方。”
向阳君苦笑道:“是有人来了?”
“不错。”雷金枝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来人一定就是那个岳州府的三班大捕头刘昆!”
向阳君冷笑不语。
马蹄声已清楚入耳,雷金枝无可奈何地叹道:“你倒是还能沉得住气,真佩服你!你还能走路么?”
向阳君摇摇头,苦笑不已!
雷金枝轻轻叹了一声,双手把他托起来——向阳君这般壮大的躯体,托在腕子上可真是不轻。
眼前情势急迫,雷金枝已顾不得授受不亲了,只顾抱着向阳君的壮大躯体迅速向后门遁出。
后面一片荒凉,在遍生着矮树的一片坡地里,看不见一户人家。黎明的雾气,随着晨风由洞庭湖面上吹飘过来,停滞在这片坡地里打转儿!
雷金枝抱托着向阳君,一时情急,慌不迭地转向一排矮树后,将腕上的向阳君放下来。她虽是内力充沛,却也觉得大不轻松,额头上现出了汗珠!
向阳君一双炯炯瞳子,直直地注视着她!
雷金枝被他看得怪不得劲儿,把脸转向一旁。几根细发散置在前额上,她抬起手轻轻掠了一下,眼波侧转瞅着地上半死不活的这个冤家,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懊恨,对于自己眼前这种自作主张的莽撞行为,感到不能自释!
向阳君眸子里显示着一种奇特的光彩,他似乎正在运用智慧分析眼前的这个姑娘。无论如何,他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雷金枝被他看得脸上挂不住,微微嗔道:“你干嘛老盯着我?哼!我真后悔……其实,我应该把你留在李家祠堂才对!”
向阳君冷冷一笑,讷讷道:“如果姑娘真后悔,现在尚不为晚!”
雷金枝就气在对方这张嘴,好像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开口说上一句软话。
听他这么说,雷金枝心里好不着恼,冷哼一声道:“你倒说得好,把你救出来了,反倒不领情!”
向阳君冷哂道:“金某人一身傲骨,此生从来不会开口示弱,更不会出言求饶。还是那一句话,姑娘如果后悔的话,现在一剑将我结果,较诸先前并无不同,我也绝不会口出怨言!”
“好嘛……”雷金枝脸上一红,一把握住剑柄,道,“你真当我不敢么?我就……”
向阳君锋芒内敛的一双眸子,直直地逼视着她,丝毫不肯示弱。雷金枝剑拔一半,一赌气又放回去。只见她胸膛起伏,娇喘吁吁——真是气得不轻!
向阳君轻轻叹了一声,欲语还休。
雷金枝侧过脸来,微嗔道:“你还叹气?”
向阳君微微颔首道:“看来,你是个外刚内柔的姑娘。以你这般性情,是极不适宜在江湖上闯荡的——”
雷金枝睨着他,心里矛盾极了,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听了他的话,懒得答理他,垂头不语,因为她心里乱极了!
一阵风吹过来,树帽子索索直响。
向阳君忽然冷笑道:“姑娘将我搁置在这里,到底作何打算?”
雷金枝斜过眼睛来瞟着他:“我当然有我的打算——哼!我只是不愿意让他们看见我在这里就是了,倒不是为了你!”
向阳君冷冷一哂,道:“刘昆虽然无能,倒也不是一个草包,你以为这样就能避过他们的耳目不成?”
“他们?”雷金枝一怔道,“难道他们来了很多人?”
向阳君道:“人数倒也不多——大概是三个人吧!”
“三个人?”雷金枝惊讶地左右看了一眼,道,“一个人也没有。”
向阳君冷笑道:“我虽然暂时身子动弹不得,可是耳朵还不聋。你等着看吧,他们马上就出来了!三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说的神气活现,好像他亲眼看见了似的。
雷金枝疑信参半地四下里看了一眼,只见山坡上下布满了雾气,目光再好的人,顶多也只能看个十来丈,再远可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哼!”她心里倒是放宽了许多,“你大可放心,就算他们是三个人,也不会发觉你我的!”
“那可不见得!”向阳君缓缓吁出一口气,道,“如果刚才姑娘能翻过这座山坡,情形就大有不同,可是现在——我看是空用了一番心机!”
雷金枝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向阳君道:“背山一面满是石林,边接洞庭,进退皆宜,就是藏身在石林之中,只要不露痕迹也不易被人发觉,这里情形就不同了!”
“怎么不同?”
向阳君撩起目光,看了一下当头的雾气:“这片雾气眼前即将消失无形,只凭矮小树丛如何掩身?”
雷金枝一听有理,呆了一下,立刻站了起来。
向阳君叹息道:“太迟了——姑娘还是稍安勿躁为好!”
雷金枝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坐下来:“既然这样,刚才你怎么不说呢?”
向阳君讷讷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愿左右姑娘的心意,一切当你自行主张!”
雷金枝转过脸来,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人,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见了声音,忙转过脸寻声望去——透过眼前这片隐隐约约的雾气,果然看见了几条闪动的人影,仔细辨认之下,正是三个人!
她心里一惊,赶忙伏下身子,与向阳君挨在了一起。
向阳君讷讷道:“姑娘如不愿与他们三人见面,即请自去,现在走还来得及?”
雷金枝道:“你不是说,已经来不及了吗?”
向阳君道:“有我同行,自是来不及;如果姑娘独自一人,当然方便得很。”
雷金枝气馁地白了他一眼:“废话,我真想放下你,还救出你来干嘛?”
向阳君轻轻一叹,道:“这么说来,姑娘苦心白费了,因为最后我仍然要落在他们手里——”
微微一顿,他又接道:“不过,对于姑娘的善心,我还是由衷地感激——姑娘你眼前的处境,实不便与他们见面;为免你们彼此误会,姑娘还是自行走吧。”
雷金枝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不想走——再看看吧。”
她说着,伸手拨开眼前的树枝,心中不禁一惊——
原来,只是说话的一会儿工夫,那三个人已来到了山坡前面。虽然隔着一层雾气,雷金枝却可以由他们的动作猜测出都是些什么人。
一只手叉着腰的那个是铁掌刘昆,那个拿着长刀的是他三弟刘吾,另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却不认识。
三个人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什么,向着这一片山坡走了过来。
雷金枝心里一动,遂低下头,换了个地方,继续伏下来,默默向三人暗中窥视。
三人往前面走了一程,又停了下来。
一阵晨风吹袭过来,弥漫在附近的雾气顿时被吹得扩散开来。一片阳光由后山升起,直射下来,眼前顿时亮了起来。朝阳下,矮小的灌木树丛里,到处点缀着亮晶晶的露珠,山花迎风招展,小鸟振翅啁啾——好一个清鲜明艳的早晨。
雷金枝伏在暗处,目睹着这一片清明景象,心里叫苦不迭。
却见铁掌刘昆等三人站立在一片矮树边,非但三人容颜清楚可见,即使他们之间的对答也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身着蓝色官衣的人,模样儿十分彪悍,生得豹头环眼,勇猛异常。
这人背上背着一柄虎头单钩,个头儿本来就高,还站在一块石头上伸着长脖子,不住地东张西望着,一面看一面不停地唠叨着。
“这个玩笑可开大啦——”,打着一嘴的山西官话,“刘大班头,你倒说说看,他会跑到哪里去啊?”
“铁掌”刘昆那张赤红的脸铁青着,冷笑道:“马头儿,你放心,他跑不了的。我看他一定是听见了人声,临时躲了起来——老和尚的话准没错儿……”
刘吾点着头道:“大哥说得对,刚才我摸了一下,那小子坐的地方还是热的呢。再说,灯还点着,可见他刚出来不久。”
穿着蓝色官衣的那个彪悍汉子,姓马名云程原在邻府当差。这一次是承岳州知府之请,专门为缉搏向阳君会同办案来的,晃以派头十足,看上去似乎连“铁掌”刘昆的账都不买!
听了刘氏昆仲的话,马云程嘿嘿笑道:“刘大哥,我看这件事有点靠不住,这地方哪有什么人?再过去就是洞庭湖了,就算他身上真带着伤,他难道不会雇上一条船?我看,人是走定了。”
刘昆冷笑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他一定跑不了!来,老三我们往上面搜。”
说着他就率先往山坡上面大步挺进,刘吾答应着跟上去——姓马的撇了一下嘴,无可奈何地跟在最后面。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雷金枝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这种情形之下,自然是无能为力。
铁掌刘昆再向上走了几步,一眼看见了倒睡在地上的向阳君,不禁突地一愣。他大喜过望,嘿嘿冷笑一声,欺身向前道:“在这里!”
身后二人听了不禁俱吃一惊,双双抬步上前,见状不胜欣喜。
马云程反手撒下了背后的虎头钩,立刻就要下手,却被刘昆一把托住:“慢着,你这是想干什么?”
马云程嘿嘿冷笑着,一双鹞子眼频频在向阳君身上转着:“一点不错,就是他,让我先废了他再说!”
铁掌刘昆“哼”了一声,道:“对不起,你还不能动他。再说,这件事你还作不了主。”
马云程察觉到铁掌刘昆的脸色有异,不禁怔了一下。刘昆已经缓缓向前,走到了向阳君身前丈许处站定。
刘昆拱了一下手,脸上生起了一片阴森:“相好的,金砖不厚、玉瓦不薄。想不到吧,咱们竟然又在这里遇上了——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向阳君原来闭着的一双眸子,忽然睁开来,两道锐利的目光在三个人身上一转,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刘昆,你不必多说!”向阳君冷冷笑道,“姓金的落在了你们手里,算我命该如此,尽管下手就是了,何必多费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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