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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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客栈外喧杂的人声中有人大喊“吾弟桀君如鉴。”六个字如同咒语传入宇文桀心耳中,他心里猛然一惊,拳势顿然减弱。一拳将罗方迫开后,他身影一闪,已到了门外,街上人影窜动。小镇上的百姓都被惊起,涌到了街上。三匹快马分成两个方向往镇子两端驰去,马上之人口中还大喊着“吾弟桀君如鉴。”手里更是高高扬起他此番袭击织手帮要找的东西。
林挽鸿骑马跑出三四十丈远后,扭头往后看去,只见半空中一个黑影由小变大无比迅捷直扑下来,眼中神色更是凌厉迫人,望之生寒,那人扬起的手爪还似生出一股令他肌肤隐隐作痛的气劲。他骇得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哪还来得及细想,暗呼一声:乖乖不得了!
座下的马儿也似承受不住,林挽鸿刚一掌拍在它身上,它就奋起四蹄,载着林挽鸿一窜丈余远。宇文桀堪堪落在地上,刚刚一口真气用尽,只好眼见林挽鸿又跑出十丈外去,他站在那里双拳紧握看着林挽鸿一人一骑渐渐消失在小镇漆黑的尽头。
林挽鸿背脊冷汗直冒,头也不敢回,一口气冲出离石镇。出了镇子一两里的路边有一片茂密的树林,他勒紧马缰,解下蒙脸的黑巾,准备到林子里躲上一阵,等找到靳羽儿和陈涂后再一起上路。刚才宇文桀大鸟般凌空追赶的情景让他此刻还惊悸犹存,心底生出阵阵寒意。
林中漆黑一片,伸手难见五指,他正要下马,忽听到有人低喝道:“谁?”
林挽鸿正宛如惊弓之鸟,更没想到林中有人,立即本能的伏在马背上,口中亦道:“你是谁?”
“林大哥,是我们哩。”说话间靳羽儿从林中奔了出来。
林挽鸿爬下马背,动作狼狈之极,摇头苦笑道:“原来是你们,本就只剩下半条命,又险些被你们吓掉。”
靳羽儿见他平安无事,脸上毫不隐藏的露出关切的神情,欣喜道:“林大哥,你没有受伤吧?”
林挽鸿以手轻抚骇得差些蹦出来的心儿道:“受伤倒没有,就是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这年头高手太多了,宇文桀那厮什么功夫?还没挨着我就感觉到痛了。”
陈涂跟在靳羽儿身后,见到林挽鸿那副表情想笑却笑不出,惊道:“真是宇文桀?他是西魏年轻一辈中的一流高手,据七爷说武功绝不在他之下。林公子遇见他能脱身实属难得,靳公子快要担心死了。七爷怎样了?”
林挽鸿没见过罗方出手,却已见识过宇文桀的厉害,若非马儿再一次神勇相救,他早被宇文桀老鹰抓小鸡般拎在手里了,这时候还心有余悸。见识过宇文桀的武功他也开始担心起罗方的处境来,不知道刚才一通混乱有没有帮到他脱险。摇头道:“我们把全镇百姓都弄到了街上,又把宇文桀骗出离石客栈,但愿罗大哥可以趁乱脱身。”
陈涂对罗方忠心耿耿更关心他安危,一听到他有难毅然道:“昨晚七爷吩咐我一定要保林公子周全,林公子现在已暂时无虞了,我要回去看看七爷。林公子只要沿着这条官道往西南走,以马的脚力后天一早就能到达夏州了。进城后你可去找夏州镇将刺史杨忠将军,他和我们七爷向来交厚,必会差人照料你到长安。我走啦,林公子你们自己保重。”陈涂说完不待林挽鸿发表意见转身就走。
林挽鸿看着他决然孤独的背影,猛一咬牙喊道:“陈兄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陈涂转身大喜道:“七爷果然没有看错,林公子真是够意思,你想清楚没?这可不是闹着玩儿。”
林挽鸿心底却苦笑:够意思是要付出代价的,搞不好小命就会为了义字捐躯。嘴上却道:“哈!我们就当它是玩儿,不过待会儿宇文桀若是没走,我们只可智取,千万别嫌活够了似的冲出去找他单挑。”
靳羽儿暗中扯了扯他衣服,大是不愿意他再去冒险。林挽鸿双手扶住她的肩臂,脸上带着副轻松的笑,故作轻松道:“羽儿,你在这里等我们,我和陈兄弟过去看看马上就回。”说完还冲她一眨眼道:“放心!凭我的智勇兼备宇文桀想抓我,做他的大梦去吧。”
靳羽儿不情愿的撅起嘴,但还是点了点头,低声道:“林大哥小心。”
林挽鸿和陈涂再摸回离石镇,远远就看见镇子里漫天火光,映得整条街透亮。
起火的正是离石客栈,林挽鸿暗叫不妙,一种不祥的预感涌进脑里。两人把马藏在镇子口一处隐蔽的地方,小心的往镇子里潜了过来。
火光掩映下,一些胆大的百姓来到街上观望,大多数人见并不是齐兵杀来,以为是强徒打劫或是仇家寻仇,生怕殃及池鱼都躲进房里不敢出来。
两人担心宇文桀人还未走,悄悄摸到来福客栈旁的一条巷子里往离石客栈偷瞄过去。整个离石客栈已陷入一片火海中,除了大火烧得噼里啪啦的作响再没有别的动静,两人心沉了下去,都想到商队已经完了,就算里面还有人也只会被活活烧死。
陈涂一拳击在旁边的墙壁上,愤然道:“四十条人命就这样葬身火海!宇文桀,究竟是什么让你对织手帮下此毒手?织手帮绝不会忘记这笔血债的。七爷,七爷?”说到七爷他已经变成嚎叫了,完全忘记了自身的处境。
宇文桀的人已经走了,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离石客栈突发了一场大火。
林挽鸿也是义愤填膺,他再一次目睹宇文桀残忍手段作下的血债,却已不如第一次见般冲动,血与火一次次刺激和冲击他的神经,也锤炼着他心智和毅力,让他见识这世界的残酷。他双目盯着熊熊大火中的离石客栈,一字字顿道:“宇文桀!你千万别让老子活着到了长安。”

天色大亮的时候林挽鸿和靳羽儿、贺娄子干已经离开离石镇数十里了,一路上三人也不说话,只顾打马狂奔。
昨晚林挽鸿和陈涂在离石镇外找到麻五和贺娄子干,宇文桀追赶林挽鸿时,他们两人趁机跑掉,不想在镇子口遇见几个黑衣人,幸好麻五眼尖发现那几人和袭击客栈的一样装束打扮,先下手为强,放倒一个后就和贺娄子干闪进了夜色里。
找到他们时,他们都不相信罗方真的已遭毒手了,想要留下来打探罗方的下落。林挽鸿身上藏着他们三人都还不知晓的书信,为了这书信现在已经付出织手帮近四十条人命,林挽鸿下定决心要将它送回长安。只好留下陈涂和麻五打探消息,由贺娄子干陪他到夏州再去长安。
宇文桀已知道昨晚并未将织手帮商队一网打尽,为了不留后患定会在从离石到长安的路上再次查探追踪他们的下落。这一路上只要没到夏州,都将是时刻充满危险。
贺娄子干随罗方多次行走于这条道上,已是相当熟悉了,有他做向导三人径直往夏州而去。
走了几个时辰,他们来到一处小土丘下,贺娄子干指着前方一大片丰茂的水草道:“林公子,我们已经走了近百里,马儿也累了,我们在这儿歇会儿,过了那片草地就是大安郡了。大安是夏州的地界,离夏州还有三百余里。如果我们马不停蹄今晚可以一气赶到的,但只怕到了那儿城门早闭呢。”
林挽鸿点点头,跃下马来,拍了拍已经坐疼了的道:“你林公子林公子的叫得我周身不自在,说了我们兄弟相称。我们呆会到大安采购些干粮和水,稍作休息就上路,赶在明早城门开放前到夏州。对了,季兄,织手帮号称关中第一大帮,难道在大安、夏州这些沿途大镇上没有分舵分会这类组织吗?”
贺娄子干还未从离石惨案中走出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伸手在马拍了一记,让它自己到一旁吃草。这才答道:“大安是这附近的一座大镇,有两千多户人家,又是杨忠将军的地面,宇文桀该不敢明目张胆的胡来的。我们织手帮的主要实力和产业都在长安和附近的州郡,夏州倒是有落脚点,但势力很弱,根本无力护送我们安全到达长安。林兄弟对宇文桀宇文护兄弟不太了解,他二人可嚣张得紧,宇文护是西魏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大司马,又是大丞相宇文泰的亲侄,在关中可是手眼通天炙手可热的人物,唯有柱国大将军大司马独孤如愿敢摸他的老虎。我们一天没有到长安恐怕都有危险,在杨将军的地盘他虽不敢公然动手,我们也要防备他暗地里搞鬼。只有到了长安请原帮主主持公道,他和宇文泰向来交好,也不知这次是否可以替七爷和死去的弟兄报仇?”
林挽鸿苦笑道:“还没有打长安就这么惊险刺激,真不知道是福是祸?贺兄你有没有见识过你们七爷的武功?”
贺娄子干点头道:“当然见过,七爷一条分鬃鞭神鬼莫测名震关中,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姓贺娄,这是鲜卑姓氏。”
林挽鸿道:“哦,那该叫你贺娄兄才是,这姓真怪。我见过宇文桀出手,哈,应该是感觉过,真他娘的恐怖!以前打死我也不信世上真有这些邪门玩意儿的,想想都害怕。”
贺娄子干不岔道:“宇文桀武功虽然高明也未必就是七爷的对手,只是依仗人多又靠偷袭那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才侥幸得手。林兄弟,七爷有没有和你说起为何宇文桀和我们过不去吗?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还有吾弟桀君如鉴什么意思?为何他听到这六个字就追杀我们?”
林挽鸿和贺娄子干爬上小丘,极目望去,草原依稀看得到尽头,充满无限生机,可他却对即将到来的长安之行没有一点信心,尤其知道自己没有指望成为高手,再见识了宇文桀骇人的身手后。长安虽是西魏的王朝,实是宇文氏的家天下,形势不管怎样他林挽鸿终究是一个外人,还是一个汉人,仅凭两封书信原横手或宇文泰能相信他?而这一路还凶险重重,能否到得了长安还是未知。就算到了长安一定就能见到那个轰天雷原横手吗?宇文泰看到了书信又能怎样?废掉包藏异心的宇文护兄弟吗?他们终究是一家人呢。别到时候只呵斥他们一顿反倒把我给废了,那才真是千里送肉上砧板,笑掉宇文桀他娘的大牙了。
靳羽儿也似累了,但看到草原脸上顿时放出光来,欢呼一声跑了开去。
林挽鸿从她身上收回目光,随口道:“贺娄兄,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宇文桀为什么和织手帮过不去,那六个字是你们七爷教我说的。我本是从南朝逃过来想到长安碰碰运气,看能否发笔小财然后落地过日子,谁知竟和罗大哥一见如故,这才卷入进来。嘿!想想这旅途虽然刺激,却也未免太过刺激了一些。”
贺娄子干对林挽鸿稍稍感到失望,在他看来被罗方看中欣赏的人就算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也该是个豪情横溢的少年英杰。不禁道:“林兄弟也不用害怕,夏州杨将军和我们七爷交情深厚,每次路过夏州七爷都会去拜会他,只要到了夏州我们就该不用担心宇文桀对我们不利了。何况昨晚宇文桀并没有看清我们的相貌,或者我们根本不用担心他查到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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