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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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是一个月之后。
当日易行复苏,全家人上至太翁太祖下至侄女巧儿皆欢喜非常,那元心更是百感交集,扼腕傻笑。只是这易行虽睁眼能动,神情却有些恍惚,有人唤他他能回应,有人逗他他也能笑,可那腿脚却似被人绑缚起来,整日介独坐托腮,两眼望天,若有所思。众人虽感怪异,却也无法。
这天知贵拖易行去世师处。世师正在热炕头上闭目宴坐,便让易行也上炕,二人对坐互视,易行忽然呲牙一笑,世师大惊,细看时,易行却又脸现茫然之色。当下世师竟合起了双目,不再理会易行,易行也不觉跟着双眼紧闭。此时,易行忽感眼前光明大作,一轮红日当头,宇宙浑圆,万千星辰,一览无遗。忽有一线微光,不知从何处透入,遥遥向红日飚去,日心处飘下一朵五彩云团,将那一线光芒接住,光尾摇摆,云团闪烁,未几,光线忽然颤动起来,易行不觉看得心动,竟然伸手抬腿,要喊出声来,哪知耳际一声轰响,黑云遮日,光景全失。易行猛然睁开双眼,却见对面的世师形如槁木,面若死灰,嘴唇微颤,双目蕴泪。知贵在地下见此情景,一时间惊诧非常,不敢言语。过了好一会,世师面色渐渐平和,抬头看着知贵,柔声道:“知贵啊,我有些话要单独说给风仔听,你先出去一下,外面晒有瓜子,你觉得无聊可以嗑着吃,等我叫你再进来。”知贵不敢多问,唯唯退出。
出得门来,却见远处走来两人,其中一人手中提着东西,细看原来是一只鸡,只是那鸡头垂吊,显是死了。知贵待二人走近,迎上搭话,道:“你们倒是会体贴人,老爷子身体不济,气血亏损,你们便送鸡来了,只是送便送了,却何故送只死鸡,可见心不诚呢!”那年纪大的人接言:“知贵你别耍嘴,村里闹鸡瘟,我们是来跟老爷子商量来了!”知贵闻言心惊,不觉担心起自家那几只鸡来。见二人要往里闯,知贵连忙拦住,道:“老爷子现正在给我儿子看病,嘱咐不让外人打扰,你们且等等再进去吧。”二人见说,停下脚步,知贵忙又询问鸡瘟详情不提。
这里世师让易行仍旧在炕上端坐,正色道:“风仔,我要对你说的话事关重大,你一定要用心听,知道吗?”见易行似懂非懂得点头答应,老头心里暗叹:天道难测,世道险恶,这样一个小孩,可真难为他了。当下又说:“你现在年幼,我本想等你大一些再向你点明,可是时间不等人,灾祸将至,前途难料,我不得不提前跟你说,让你心里有个准备,明白吗?”易行看着老世师那张慈祥而又充满智慧的脸,不觉冲口说道:“爷爷,虽然不知你要跟我说什么,但是我心里总是有一些预感。这几日来,我常常梦见奇怪的东西,醒来却又记不起来了,而且心情总是闷闷的,不愿跟人说话。每次我看天的时候,好像有个人在我耳边提醒,告诉我那白云里藏着雨水,那鸟翅下托着大风,还有那山川大地,里面蕴蓄着火焰和力量。这些东西,我好像不懂,又好像明白点什么,所以我总是控制不住去想,去看,有时我想象以前那样快快乐乐去玩耍,可是又突然觉得以前喜欢的那些东西好无聊,还有好像有什么力量摧促我,要我快快去认识这个世界,让自己像鸟儿一样高飞,像老虎一样强壮,我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我该怎么办,您会给我解释清楚这些,对吗?”

世师看着易行渴求的小脸,有些惊异,但随即却是感到莫大的宽慰,心里想道:我真是老了啊,枉自做了这么多年的先知,却还是不能摆脱自以为是的格套。人各有命,自己的路自己走,我这样替风仔担忧,却是杞人忧天了。你看他智慧清明,生命力旺盛,又哪轮到我来悲观呢。
当下对易行言道:“我的孩子,你说的这些让我再没有顾虑,要明白这些就是你的使命,人们当我是先知,我的使命就是倾听神的语言,而神告诉我你的使命是要改变这个世界的秩序。我们这里是大地的边缘,我们的乡人过着无知自足的生活,对那大地内部的事情并不了解。我今年已经四百多岁了,在我小的时候,我的老师告诉我,在很久很久以前,整个大陆由一位王统治,这位王智慧通天而又仁厚广德,在他的统治下,四序祥和,人民安康,这样过了不知多少年。后来不知为什么,王突然破空离去,临走时只交待他的子民要认真领悟宇宙的道理,好好体会人生的意义。从那以后,王国分崩离析,又发生了水灾,不知从哪里降下无数妖魔鬼怪,整个大陆变成了地狱,人心也逐渐充满邪恶。只有我们这里远离大陆中心,人们还能够安居乐业。神把我安排在这里,给了我明悟的神力和思考的力量,让我守护大家的生活。可是,黑暗的力量无孔不入,就在刚才,你心中的那轮红日向我发出预言,灾难很快就要降临,居于大陆中心的魔龙王很久以前便在这里种下了灾难的种子,很多人将在劫难逃,包括我在内。其实生命的长短并不重要,死亡也并非想象中那么可怕,这许多年来,我跟你们一起享受了平静祥和的生活,这已经足够了,死,也许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神会对我另做安排。可对你来说,要做的事太多了。”
说到这里,世师沉默了,似乎在思考什么。易行忍不住插言道:“那神到底是谁?他在哪儿呢?魔鬼又是什么?我是否要憎恨他们呢?为什么你在我的心中见到了神?他为什么要躲着看我们受苦呢?”
世师听了这话,全身震动,吃惊地看着易行。过了一会,方苦笑道:“孩子,你的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了,或者我的回答无法真正让你满意。我思考了四百多年,现在才知道其实自己太懒惰了,许多问题都不去认真追究,而是太过依赖神的指示,也许正因如此,神才会舍弃我。好孩子,问题只有依靠你自己寻找答案了,你要先学习,然后拥有力量,用你的力量去寻找答案。从明天开始,我要先教你学会阅读,这世界有一种叫做文字的东西,它能把发生过的东西储存下来,你能够通过它来了解世界,了解思想,然后让你自己变得强大。”停了一下,世师又说:“好了,今天的话说的太多了,我要安静一下,好好想想。你们去吧。”
易行出了世师屋门,见知贵和另外两位村人正焦急等待。一阵风吹过,他不由又抬头看天,只见大片乌云从东北方向涌来。“要下雨了。”易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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