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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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佳这群单纯的女孩子们自然不知道此中的变故和名堂。两人选了一家门面不大装潢低档的发廊进去,感觉价格能少要些。美发师要她选发型,她没概念只是告诉发师看着办吧,反正太难看不给钱。一个小时后,镜子里出现一个似曾相识的自己,感觉怪怪的。归妹说这是电视里王秀芝的头型,很适合她,再配个带花的发带就更漂亮了,发师也附和着。思佳被他们夸得北都找不着了,真是“三分模样七分打扮”。发师借机怂恿她干洗一下头发很解乏的,她尽然答应了。
头发快冲完时,店里最东头的一道镶着大镜子的暗门突然打开来,归妹眼见一个中年男人大骂不止,左手还用力拉扯着一个清秀的女孩子,那女孩子手把门框哭着不肯出来。思佳低着头闭着眼,听得一阵儿吵闹声接着是一个清脆的耳光声,慌忙抓过毛巾擦眼观看。这一看非同小可,只见阿萃手捂着左脸在哭,拉着她的男人似乎在跟老板娘理论价钱,老板娘给他二百块,他不干。老板娘发起横来,店里的一个高个青年男子晃着膀子靠近那男人恶声问:“想打架吗?”那男人见势不妙拽起阿萃就往外拖。
思佳顾不得探究事情的原委了,过去大喝一声:“放手!”归妹也站在身后。店里人一见是两个来路不明的毛丫头,便停下来观看,老板娘尤其喜欢那身材窈窕的漂亮女孩子。
那男人更气,翻着眼珠恶狠狠说:“滚开臭婊子,想骗我钱没那麽容易,我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思佳满脸通红怒不可遏厉声喊道:“你是土匪抢人啊!好啊!有种到公安局去!你已经打她一巴掌了还想怎样?”
那人奸笑道:“我整死这个烂货!”阿萃苦苦哀求放了她,又朝思佳喊:“别管我,快走吧。”
思佳看归妹一眼,迅猛间冲到男人跟前照着抓阿萃的那只可恶的手臂没命地咬下去。男人疼得松开手,她和归妹拉起阿萃就向街里飞跑去。
理发师这才想起没收思佳的钱,慌忙追出来喊着要钱。老板娘也反应过来带着那个青年也追出来,口里直喊;“抓住那靓妹!”
思佳尽管穷,可不是赖账的人,伸手掏出一张五十元忍痛扔给后面追来的发师。发师突然蹲下身捡钱,使身后跑上来的老板娘不提防被他绊倒在地,气急败坏地命身后的青年继续追。
那高个子还真拼命,思佳真想扔块骨头给他,来打消继续追她们的念头。亏了这里的夜生活繁华,归妹带她俩在闹市里乱窜一气。天下起了小雨,归妹跑得迷了路,三个人又急又怕,身后的狗还没甩掉。思佳一向最痛恨长跑,此时已经是嗓子冒烟心口剧痛,归妹也跑不动了,阿萃更是被她俩拽着跑的,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归妹忽然灵机一动,引她们钻进一间小祠堂里躲起来。许久后见没人来找才放下心来。思佳坚持要送阿萃回家,阿萃哭着说她没有家了,陈厝合的房子退了。思佳犯了难,问归妹能不能带她进厂子,归妹也没把握只说试一试吧。
三个人淋得湿漉漉的站在厂门口,阿伯好一顿训斥。思佳笑着赔不是,归妹哄阿伯说阿萃是自己老乡,突然生了病。现在外面下雨不能回家想借住一夜天亮就走,求阿伯同意。阿伯说厂里是有规定的不许带外人出入,可是架不住两个女孩儿再三恳求动了恻隐之心放三人进了门。
外面下起大雨,工友们没处可去早早睡觉了。阿萃死活不肯进宿舍,只在车间的窗口坐着,思佳倒杯水给她,坐在身边。相处那么久,阿萃第一次向她哭诉了自己的悲惨遭遇。
朱玉萃是诏安人。妈妈生第三胎时难产身亡,小弟弟没出半个月也死了。那时阿萃才十一二岁,下面还有个六岁的弟弟,都由奶奶照顾,爸爸在汕头和广州贩茶谋生日子虽不富裕也还不愁吃穿。但是两年后爸爸在发廊结识了现在的后妈,她怀了孩子跟爸爸一起回了老家。奶奶厌恶后妈的身份,常指桑骂槐地教训爸爸,婆媳关系相当差。几个月后,后妈生下一个弟弟,爸爸得意极了,后妈也摆起了威风,好吃懒做。婆媳间的矛盾达到无法无法收拾的地步,爸爸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家里又添了两口人吃穿,日子不好过了,后妈骂着让爸爸又出去贩茶。
两年后,奶奶去世,两公婆(夫妻)开始吵架,阿萃挑起了家务,下地干农活,回来照顾弟弟和后妈。爸爸又出去做生意,这一走两年没回来,钱越寄越少,后来干脆不寄了。后妈有气没处发,动不动就打骂她姐弟俩。
阿萃十六岁时爸爸回来了,一同带来的还有让全家人难以启齿的性病~~梅毒。后妈气得半死不是哭就是骂。爸爸怕见人不敢去医院,只是买些道听途说的药瞎吃一气。人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爸爸又气又恨,村里人都躲着他走,那病根本不见好大腿开始溃烂,家里卖的只剩床和锅碗瓢盆了。十七岁那年,后妈开始威逼阿萃出去打工,阿萃不肯。后妈就哄骗她说,让阿萃跟她外甥阿升到汕头学门手艺就一辈子不愁吃穿了。幼稚的她在阿升的引荐下做了洗头妹。直到一个华商花高价买了她的初夜后,她才知道自己的工作性质。那阿升表面上是她的男朋友,实则是替后妈看管她的,怕她逃掉。她挣的钱都被阿升控制起来寄给后妈了。

阿萃哽咽地再也无法讲出自己被欺凌的一幕幕•••
思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尽有这等父亲和后母!她终于知道阿萃为什么终日紧锁眉头,忧心忡忡的了。同时心里庆幸自己的爸爸只是喝酒打骂人,却没给自己讨个可恶的后妈回来,对他的恨立刻减了许多。
阿萃哭了一会儿又说,她第一年为后妈挣了许多钱,但是后来男人们疯狂猎奇少女初夜,她就成了败柳残花身价大跌。在阿升和店老板的双重看押下逃又逃不掉,也不能换新工作。活着不像个人样,死又死不了,挨打受虐待是常事。爸爸不久去世,后妈不让亲弟弟上学,她心疼不已,为了供弟弟读书就偷偷攒钱寄给村人再转给弟弟。有一次被阿升发现后打得她三天没起床。阿升既瞧不起她又在她身上发泄兽欲.。
上个月,阿萃觉得身子不舒服,浑身发热下腹坠胀疼痛,她联想到爸爸当初的情景,怀疑自己也得了性病又不敢去医院,阿升就按野广告的地址带她去看病,那医生诡秘的称她得了“淋病”。阿升大骂她没用。她告诉老板后就被赶出来了,阿升逼她去夜总会坐台,她不肯。看病花了不少钱,阿升觉得她没利用价值了,不久不告而别去向不明。为了活命,阿萃只好隐瞒病情来到现在的发廊,一个星期才接到客,她要求客人戴避孕套,那人不干还听出她有病便大骂不止,于是就发生了思佳遇到的情景。
思佳陪阿萃早哭成了泪人。她无法将自己认识的阿升和阿萃讲的阿升捏成一个人。她问阿萃为什么不报警。阿萃说,她们是打击对象,既要罚款拘留还会被遣送回家,那样后妈不会放过她的。一会儿,思佳心中嘀咕起来:听说性病会传染,不由得紧张起来,双手在身上擦来擦去不知怎么是好。她吞吞吐吐劝阿萃去大医院检查一下也许不是性病呢。阿萃抽着鼻子说,先不提要花许多钱,同行姐妹讲医生都会厌恶她们,平日里遭男人的欺负,如今在遭别人的白眼还不如死了算了。她完全体会到爸爸当初的痛苦心情啦,现在只有混一天算一天吧。那言语中的凄凉让思佳不由心酸,阿萃才十九岁呀,可她的心比九十岁的人都苦!
思佳实在没了主意,以自己的能力只能帮到这里了。她在北方还没人跟她讲起性病的事,只是在历史书上看到国家解放后就根治了性病,救治了许多妓女,何以这南方美丽的地方尽成了性病的温床呢?她想不明白,也不能相信阿萃会死。一定是上帝和她开个玩笑吧!阿萃坐在窗台上望着黑洞洞的天,思佳递毛巾给她擦干泪水,她抬起那肿成桃的双眼,问思佳是不是也觉得她下贱恶心。思佳看这她想起了妈妈临终时的眼神,于是违心地安慰她说不会的,这一切都是那个恶毒的后娘逼的,老天会报应她的,你应该去告她。阿萃眼里闪过一丝欣慰,继而深深叹口气说,告了又能怎样?自己已经回不到从前了,这是她的命。如果真有神仙能让她回到从前该多好呀!
这夜并没有流星划过,只有大雨为她流淌。就算有,她们也不会去许愿了,她们知道那是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
思佳让阿萃冲个凉和自己睡觉去,她坚持说不困只想静静坐会儿。思佳从卫生间出来,灯都关了,只见阿萃泥雕一般靠在窗棂上,雨声沙沙,昏暗中配着谈谈的夜色更像一个幽灵让她心里发怵。她走进宿舍非常不舍地取出一百元钱,然后走到阿萃身边塞给她,说,天亮了我陪你去医院看病,那鬼医生一定是胡说的。
阿萃一反常态,如初见时恬静轻柔。她说,佳姐,你放心睡吧,我很感激你们收留我,知道了真相你也不嫌弃我。别管我了,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再醒来时,阿萃已经走了。床边留下一块撕下来的包装盒和一百元钱。纸盒上写着:我巴(把)pen(碰)过的东西na(拿)走了,怕对你不好。亡(忘)了我,好好活。谢谢你一真(直)当我是好人。阿萃
思佳哭出了声,为那苦命的阿萃,也为自己昨夜心里的阴暗。一整天都是心猿意马。不知道阿萃身上有多少钱?她去了那里?自己昨夜是不是太草莽了?应该先向那老板娘要出工钱,或者去报警才对。但是按阿萃说的这两种状况都没好结果,自己也只是个小打工妹没权没势,那老板娘根本不会买自己账的。那狗男人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一下班,她就跑到发廊附近观察阿萃回没回来,偷偷看了两个钟头也没见阿萃,无计可施只能悻悻地往回走。想起甜甜和阿萃的遭遇,自己和妹妹还算是好的,写信让妹妹不要恨爸爸了吧。昏暗的灯下,一个老男人猥琐地小声朝她说:“小姐,打洞唔?”思佳吓得拔腿就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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