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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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诸葛亮篇的b6
将钥匙插进锁孔时,顺手看看表,正好十点。寝室里还是黑的,没有其他人回来。我打开灯,悬在墙顶的两盏白织灯发出滋滋的响声,从两端开始暗红,然后啪的一响,好象释放憋闷了很久的什么一样,一前一后的亮了。这时,白石灰的墙顶下,一只黑蜘蛛在光线里赫然凸显。顺着这黑黑的东西,蛛网从我的床顶的蚊帐夹出发,一直铺到左边的白织灯上。
我一阵恶心。拿起了扫帚,但又放下了。只是惰性,留给其他人处理好了。一时间不知不觉庸懒起来。
把书包放到桌上,我想起了上星期的围棋课。
那不过是一节课,但事情在这之后变得非常凌乱,我不怕复杂,却倦烦凌乱。
那时,刚走进教室时,发现满室都是男生,嘈嘈杂杂的谈论着,噼噼啪啪地摆着棋子。教室在体育馆,灯光昏暗,墙上有面大镜子。我找了一张靠镜子的桌子坐下,对着镜子看看自己,似乎比在寝室里看要漂亮一些,可能是灯光的缘故。桌上摆着棋坛,我揭开看一眼,制作很粗劣,大小不一的晃着灯影。我盯住这些反光的颗粒,想在里面看自己。
没有影子,我什么也看不清,这是自然的。我嘲笑自己的迟钝,合上盖子,开始看小说。
有人叫我,是J系的周语,我的视线迟疑了一下。
这个人与我说熟,并不是很熟。但说陌生,则全然不合适。
我注意他如此之久,以致在第一次真正交谈时,就像烂熟的朋友。偏偏自己的态度无法不矜持。
他是个太聪明的男子,看到这一点,让他给了我城府深厚的评价。
所以,后来彼此都很礼貌。
到处都在传闻J系与B系会让这一届的学生会竞选白热化。而我,不巧成为主角之一。周语的优秀有目共睹,关于我的一切,则没有多少人能准确描述。也许传闻是对的。
没想到会在这选修课上遇到他。
周语有问我为什么来上这种课。这儿的女生出奇的少,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免要问上一句。也许并不是有什么好奇,只是自然而然的习惯性的询问。而这,正是让我感到疲倦的地方。但周语什么也没有问。
下棋吗?他只问。
他用指关节敲着棋盘。那手指修长优美的形状扣出轻轻的声音。
我眼神却落向了他手边的棋子。它们让我走神。然后我抬头,他的眼睛对上我的视线,我的目光没有收回。
象对着镜子或玻璃一样,周语的眼睛也能反射出我的影子。我想瞧清楚自己,在那比其他的镜子更清澈,更温暖的镜子里,灯光昏黄下,镜子里有一个轮廓的形状。与平面的镜子不一样,是一个小小的,有些歪曲的影像。
好吧。我笑,手指触到了清凉的棋子。
我执黑,先行。初手落在星位。周语应在对角小目。棋盘上一黑一白,斜斜的对应着,错落的等待着,心情并不对称。
执子的人,不知自己的期待,另一个人的应对。
黑白子零零星星的多了起来。棋形初现端倪的时候,我发觉,自己比想象中走的要从容。黑棋的形状含蓄的蜷伏着,但有隐隐的锐利。行棋需要舒展自如,这是我最早学到的东西之一,但这次不同,我知道这一局中自己的高明,不带凌厉,不举锋芒,白子的步骤却被无形牵制。
周语坐在我面前,微微皱着眉。他看棋的姿势让我不安。我想,或许是室内缺氧的缘故。
老师终于来了。教室里安静下来。
老师魁梧且有些发胖,通红着酒醉的脸,穿一件深色的衬衣,声音粗闷浊重,开始讲吃子方法。听了一会儿,周语用眼神征求我的意见,有些疲倦的神色,脸上却并没有和周围的人一样,因缺氧而泛红。他的神情总是自自然然的温暖。同夏天的炎热不同的,不让人抵触的温暖。眼睛里,还是有我轮廓的形状。
我不答话,取一枚黑子,放下。他的眼神清澈,让我让我嗅到自己过于浪漫的危险。
白棋形势却渐渐明朗起来,先前的松散,竟宛然都成了极好的铺垫。周语与棋之间,很是默契。几步下来,我已经看不出优势在哪一方了。这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如果没有继续走下来,单凭想象,我是看不到后面的变化的。
周语的棋不仅仅是温和的涵养那么简单,若看不见清傲的自负和淡定的完美,黑棋会真正困顿在白子微妙的优势上,输得非常尴尬。
我和周语,连这小小游戏上,都毫末不差的接近。
他应该是个了解我的人。
我却不了解他。
这局棋非常奇怪,开局如同初生的婴儿,中局丰饶饱满,但真正看着棋盘时,黑白子一颗颗幽微玄冷,有如残局。的85
我发现这一点时,老师宣布下课了,让我们把棋子收拾好。
我觉得有一点不甘心。
周语什么也没有说,他收棋的手指和白棋一样苍冷莹洁。我发现这个眼神优雅的男人,手指是这样全不同的修长出色。
对着他,我时常莫名的不安,看着自己的感觉变得零碎,伴有隐隐的痛楚。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无辜得不近情理的温暖,让我只能沉默。
你说这局棋谁会赢?他突然问。
我看着他。我认真的说,我不知道。
其实我知道,周语会赢。我却不想说。在一局棋真正下完之前,没有人能肯定它的结局。
后来周语给我打电话。
什么时候我们将那局棋下完?他在电话那头说。
他应该知道我这一整个星期都没有时间,他也一样。若是语出双关,我们棋逢对手的竞争,在下周的最后一天,就会有结果。
有人回来了。是小C,进门就嚷真热,开始讲潮湿的夏末校园帅哥蜗居难见,然后是这城市的坏天气。我动手收拾课本,希望她注意不到墙顶的蜘蛛。
她的尖叫声会让我非常头疼。
小C突然靠近我,瞪大了眼睛,然后猛的笑得花枝乱颤。这是小C要讲笑话的前奏,让听的人在听到笑话之前先不知所云。但我要去洗脸了,很快就要熄灯了。小C做出夸张的委屈的表情,大叫:“真郁闷啊——”宿舍里另外两个人正在这时候回来了。我于是脱了身。
洗完脸回来,不自觉的瞟了一眼墙顶。蜘蛛网还在。
大家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还是和我一样的懒得去管?或者,只是因为太晚了。我也不想提起,毕竟,这是一件无关紧要到无聊的事情。
灯还没有熄,小C说起篮球赛。我才想起,学校的篮球赛决赛就在这几天了。J系是三届卫冕的冠军。还有,周语。小C兴奋的涨红了脸。
不要色字当前,认贼作父。室友提醒小C。
小C大叫冤屈。B系早在前几轮比赛中已不幸落马。现在的看点,早已与我们无关。
我对篮球一无所知,也没有兴趣。但与此相关的周语的威信,我却是有耳闻的,那些男人都十分的信赖他。想到这里时,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天气晴得很好,气温于是又上升,晚上小C重新开始用两个电扇。
蛛网也在墙顶挂了几天了。没有人有清理的意思。我几乎觉得,自己还能注意到,已经是无所事事的象征了。这个学期大家都异常的忙碌,连周末也一直自习到教室熄灯。其实,离学期末还远。离考试也还远。
篮球赛也在这样的好天气进行了。小C逃了课去看。
午饭的时候,对面桌上有几个女生在兴奋的谈论着,看到他的三分球吗?我那时离他好近的。
小C眨着眼睛,把筷子在手里晃来晃去,肯定的撇撇嘴:她们说的是周语。遗憾的叹口气:可惜我没有带相机。今天他的表现怎是一个帅字了得!比赛完了是被抬回去的。
我注意到了小C的最后一句话,笑了一下。一个男人若要得到一群男人的尊重,比打下一场艰难的球赛更值一提。的6bc
我由此对周语有轻盈的警惕。
我也完全有理由相信,周语的支持率会应为这一次精彩非常迅速的上升。他的确无须手掌来翻云覆雨。他眼睛里的温暖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征服一切。那种迷惑我领教过的,和任何一个女孩一样。我无法想象汗水在他额头上闪闪发光的情形,耀眼会把人灵魂里的悸动都生生逼赶出来。
你得小心了,小C神秘的补上,为了这竞选,周语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连女朋友都亮相了。非常漂亮。他对女孩的温柔能让一头母牛生出嫉妒。
你不相信?小C追根问底。
我并非不信,我只是想小C的比喻还不够彻底。周语的温煦疏离若能剥开温柔,我想一只橘子也能在他的眼神下跳舞。
你要警惕,低调并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的!小C敲桌子:我们系都眼巴巴指望着你,你别真输给了周语,尤其警惕,不要落俗到去喜欢上他。
我的眼神一静。小C知道这玩笑没法继续了。
我想自己的反应过于无趣,遂也笑一笑:只要你这花痴不临阵倒戈,我就日日高香了。
当然不会!小C睁大了眼睛保证:我是色友不分的人吗?说话时,她偷偷观察我的脸色。这么多年的好友,她试图窥探我的反应。
结果让她非常失望。
她并不知道,那一天,我也非常失望。
那一顿我吃得很多。吃到胃开始疼还不停。走的时候小C尖叫,你的手真可怕,像中了毒一样。我看看手,真的很可怕,就像中了毒一样。但小C又笑起来,笑得前合后仰。她知道原因的。我的裤子毁色,很严重的毁色。是黑色的那条牛仔裤,我的手搭在上面摩挲几下,就染成了青黑色。我以为我早就把这条裤子扔掉了,但其实没有。而且我迷迷糊糊的又穿了它。
这个晚上的梦里,我梦到自己吐血。吐出很清亮的浅红色的血。不多,但疼痛让我怀疑是否是梦境。梦中自己不断的咳嗽,我想醒来我会知道,疼痛不是从肺里来,是胃在痛。是今天的午饭所赐。

我在梦里挣扎了很久,还是不能清醒,梦境混乱夹杂着恐惧。我宁愿相信自己已经在疼痛里昏迷,而不是痛得不够,不足以让自己醒来。
周语又打电话来。还是那句话。
什么时候我们将那局棋下完?他说。
我弄不清他的意图,其实我对开诚布公有癖好般的渴望,可谁也不信,他们说,朱筱明,你的眼睛是寂静的。天生的沉敛。
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他们若没有了解我的耐心,说得再多也是无用。
我以为周语是不一样的。
我以为他的特别不仅仅在他本身,也在他对我的意义。
现在看来,我仍然只对了一半。
那意义并非只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
我发现我错了,一个凌乱又疼痛的朱筱明方寸不复。
他的女朋友漂不漂亮,原是与我无关的。
我们的棋还没下完,筱明。周语的声音出奇的低沉,美好得有一点点诡异。
下棋没有打篮球的作用来高妙,对么?围棋课的女生太少了。我异常刻薄的冷漠,并没有掩饰我的不安。周语在那头笑了一下。
我想他是笑了。
星期六晚上有围棋课,我们去上课。他淡淡的说。
我想他疯了。这届的学生会竞选,在星期六晚上。
他和我,都为此准备了太长时间。没有人有资格在这时放弃。唯一的解释是,当我的影子倒映在他的眼睛里时,他已知道,他的一句话能似最修长温煦的手,把我一点点捻碎。
这个太智慧清澈的男人,才真正有不着痕迹的深厚城府。三十六计里的第二十一计。
这次你如果逃课了,你会非常后悔。周语说完后一句,将电话放下了。
这是个彻底的玩笑,我想。
但周语如果不去,我一个人去,又有什么意义?
这么久来,我低调得彻底,却仍让人见得到锋芒,唯一的原因,无非是因为有他的存在。
明眼人早已看穿,更何况敏锐彻透的周语。
唯一被我蒙在鼓里的人,只有我自己而已。
掩耳盗铃,多么滑稽。
可我真正犹豫了。不是因为周语的电话,而是因为自己突然的发现。这个男人,无论他想要赢,或者要放弃,我都不想再遇见他。
我害怕那钻髓的不安如蚁,啮咬我的梦境。
星期六。
夕阳一点点洗得天边发烫时,我没有在我该在的地方。那里灯光璀璨,权力迷离。这意外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我能猜到,但不再去考虑。我一直顾让着事情的周全,却忘却了自己的内心。
它其实非常任性。是一颗年轻鲜嫩的心。
我也没有去上课,周语影响了我,却不能主宰我。现在,我离开得与任何人没有关系。
即使这只是一个胜利者的计策,我也要退出了。
我只是过一个属于我自己的,简洁闲适的周末。
天真正黑起来时,竟然下雨了。
我去了水族馆。
路边一个冷饮滩的小老板看见我,说,小姑娘,把伞朝后一点,你的背湿了。我伸手望后背摸去,真的有些湿。再看自己的伞,打的太低遮住了眼睛,背却湿了。我只是习惯低头看地上的水,镜子一样的,只是习惯。可这时候我想我是害怕了。混杂着恐惧的梦境,不安的自己。镜子里的人以不能制止的速度凋落。的25
只有不相识的人,才会叫我小姑娘。
我的伞往上扬了扬,我迟疑了一下,眼前的雨景开阔且清晰起来,原来,并不是雨让世界模糊。是我的伞,遮掩了它们。像一块透明的玻璃。
用这样的姿势打伞,应该不会再往地上看镜子了。
水族馆里有昏黄幽暗的灯光。鱼在壁缸里游动,姿势很僵硬,像一动不动在天空里浮着的蝴蝶,突然振翅抖一下,向上窜几步,水纹皱着一层层落在了鱼尾后面。壁缸之间有不知是什么金属的隔拦,灰白的,照出我的眼睛。室内温度很低,空调的冷气从四面八方包裹着我。我觉得冷了。
我想到了围棋课的教室,墙壁上的大镜子,一样昏黄的灯光,很重的压抑像水一样绕在我的周围,让我怀疑自己的判断。我无从剔除这不安。梦境和现实纠缠在一起,像来时的路上,纠缠的雨水。我想要驱赶什么,象鱼把水纹一层层甩到尾后。不看镜子。
但是不行。
我向前迈着步子的时候,每走一步,我都在在看那金属,从那灰白的表面挖掘自己的影子。鱼在水里,它可以把水纹甩到尾后,甩成无数破碎的镜子。它们是生活在镜子里的生物,水的镜子,清冷的。我像这些僵硬的鱼一样,无从走开,镜子就是我的空气。能抓住的记忆都清冷简洁无情起来,梦里的那个自己,以不能制止的速度凋落。
我逃了出来,穿过寂寞和恐惧。
雨停了。
夜色带着水气的涩香,被洗过的夏天,雨后的凉意。看不到月亮,天空黑得纯净。我在想围棋课那个缺氧的教室,墙上的大镜子。还有什么,我的不安,这次竟是真切的疼痛了,揪住我不放开。
低头踩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我希望雨下起来。这样,我就可以打上我的伞,低低的打,看地上一闪而过的镜子。的ca
这次你如果逃课了,你会非常后悔。周语的话像个咒语,美好诡异。
我真正害怕了起来。
很久没有跑步了,这样热的夏天,跑步是一件奇怪的事。
我就这样在夜色里迈开脚步,拼命的跑。去教室,围棋课的教室。我不相信直觉,我想自己只是疯了。
课已经下了,教学楼一片黑暗。
我的脑中突然出现时钟行走的滴答声,像不紧不慢的脚步。避无可避。
时间,命运,轮回。这些永恒的东西一下一下行走在我脑海里,我的恐惧铺满了夜光下的槐树和水流。
我只怔了一怔,便继续跑,一直跑到学校的另一个出口,我是想逃避什么,还是想抓住什么,只有直觉与悲伤能够主宰我。出了这扇门,便是校外流光人涌的马路。
我穿过马路,像穿过一条宽广的河流。周语站在对面,笑笑的看我。
像个幻影一般,虚渺美好的看着我。
他预见了我到来的时间,他胸有成竹的看着我。
你不来上课,所以我们的棋下不了了。他走过来,脚步不似平时的稳重。
你喝酒了?我盯住他的脸。
周语醉醉的笑,不知是酒意的醉,还是眼神的醉,或是路边灯光的醉。
过来扶扶喝醉了的人。他伸出手,说。
我不说话,我觉得有哪里错了。他没有喝酒,只是他的眼睛和步态都醉了。
而周语已自顾的开始走了。
红灯。
我抬眼时,全身的血骤然凝固。
一辆卡车疾冲而来。
“不——”我声嘶力竭,冲了过去。但我所有能做的都已来不及,周语站在路中央。
喀嚓。
仿佛旧录影带停卷时的一片黑暗。
我木然跌坐在地上,泪水滚滚而下。
车在离周语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刹住了。交通灯成了绿色。司机从窗口伸出头来,咒骂了一句。
周语来拉我。的8b
我一把推开,抡手挥起。
一记耳光清晰的落在醉涣的脸上。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承认这个男人于我有怎样致命的意义。我哭得浑身颤抖。
周语几乎是半抱的把我从马路中央带到人行道上。然后他也不走了。
我以为你冷静,绝不会害怕的。周语有一点诡异的眯起眼。他的眼睛非常温暖而美好,但他的手比我的肩膀冷。
你付出了自己绝不会意识到的代价,这棋再无法继续了,一切都改变了。他说。
但我分明知道,这不是他的声音。一个更磁厚清朗的声音在说话。
我恐惧的看着他的眼神和手指一起透明起来。
你想对我说什么吗?“他”问。
我不想对你说什么!我要对周语说!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的直觉尖锐如刀刃,我严厉的语气破冰断雪!
“他”只是宁静的看着我,等着我接下来的话。那种气质我非常熟悉。
我惊惧的抓住他的手臂,试图阻止路灯一点点渗透。
我以为你会说“对不起”。也许这是对你而言更好的惩罚?“他”突然露出微笑,你一直乞求接受惩罚,而我真正来聆听的时候,你并没有什么要对我说。
这么久,足够了。
你把什么都遗忘了,却独独记得愧疚,你是那样一个孤独的人呵。我若承得起你寒冷的愧疚,也无法让你牵挂至此。你是这样聪明的,为何无法释怀呢?“他”拍我的肩,像亲密的朋友一样。他的眼睛泪光闪闪,温暖悯惜。
我的肩膀颤抖起来。心紧紧的收缩,如同刀刃在上面行走。
你失去了看不见的,你想得到的——“他”露出有点难以置信的笑,像长辈在看他的孩子:你爱他,是吗?
我试图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
我的眼神虽然恐惧,却坚定如黑白子清洁分明。
“他”的面孔清澈冰皎,渐渐融化得更薄,似要蒸发了的一般,朦胧得越发幻渺。
然后,我看见,在我肩膀上的手重新真实起来,周语的眼睛又回复了温暖无辜。
我大声哭泣起来。
他回来了。
我的呜咽像冰冻三分的泉水,又冷又清,浸得路灯都染了霜意。我的泪沁在周语的衬衣上。
我失而复得、喜极而泣。
我强烈的悲伤,我失去了太重要的东西。无法挽留,不能挽留。
天地一下子寂静温存下来,我的世界明朗简单的只剩下我和周语。“他”把那些繁复带走了,留下了周语,那是我的愿望。
我以为你温柔,绝不会打人的。周语俯视我。
我不理他。
我以为你冷漠,绝不会哭的。
我不理他。我只是哭得一塌糊涂。
而他的手指放开我的肩膀,移到我的脸庞的泪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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