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宅风云(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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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限第三天,李培林劳师动众,在大批官差的陪护下来到何府。他之所以没有直接抓人上公堂开审,是给周忘杨的最后一丝薄面,今天他要是交不出凶手,官差便会立即押走何府上下所有人。
前厅内,何府从主到仆再一次聚到了一起,其中惟独缺了惠若林。
施笙见好友不在,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周忘杨,不敢问他,后想又找他身边的小童问问情况,却也没见着人,只得作罢。
周忘杨的目光此刻正停留在太师椅上的李培林身上,只见他不时喘息,两只手都已黑得不像话。他知道李培林回府后少不了求医问药,可他身中的无名怪毒却丝毫没有消减的趋势。
「何福松!」这时,李培林咳嗽了一声,唤道:「本官在你府上中了毒,现已事隔第三天,你是时候作个交代了。」
相比李培林,何福松同样病得不轻,他仍是由惠蕾扶着,眯着肿成核桃般的眼,叹道:「大人,我实在是有所不知啊……」
啪!李培林怒拍几案,吓得众人皆是一颤,听他吼道:「周忘杨,你出来!三天的期限已到,你出来告诉我是谁下毒害得本官。」
他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抹秀颀的身影上,周忘杨站了出来,正色道:「大人不必心急,在揭露谁下毒前,我先要告诉各位盛达是被谁所害。」
此话一出,无疑是往滚油锅里撒了一把盐,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李培林又是一拍几案,前厅迅速安静了下来,他挑眉问:「哦?盛达之死不是寻短见,而是遭人所害?」
「三天前,我与衙门的仵作一同验尸,已确定得**不离十。」周忘杨正对李培林道,「在发现尸体的暗房墙角有一张长凳,很多人都会认为那是死者用来垫脚上吊用的,但那凳角上沾有血迹,而尸体的左耳后也确实有撞伤所致的伤口,也就是说,盛达是在被人吊起的一刹那,左右挣扎,头撞上了凳角才留下了这个痕迹。」
稍稍停顿一下,周忘杨续道:「有关他是受外力吊死的证据,还有是在暗房窗口铁杆上的擦痕,凶手是通过这个窗口把绳子放到暗房内。悬住盛达的颈项拉升时,绳子的剧烈磨擦造成了铁杆上的擦痕,而窗口外所对的石子路也正好帮了凶手的忙,让其不会像在泥地上那样留下脚印。」
听着周忘杨的分析,李培林品了一口茶,问:「照你所说,凶手从外拉绳吊死盛达的,那窗口上不是应该还留下一根长绳么?为何暗房内绳子的长度,却只够盛达上吊用?」
听此一问,周忘杨不屑一笑:「凶手杀人要是不处理掉那个垂在暗房外的绳子,那这案子毫无悬念,查都不必查了。」
被他一顶,李培林忘了身中的毒,板着脸追问:「那你倒是说下去看看。」
「毁掉那根长绳,只剩下看似用于上吊的那一段,用剪肯定是不可能了。因为凶手鞭长莫及,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烧。」
「烧?」
身边众人异口同声地重复道。其中数玉珠最为不解,她问道:「如果用火烧绳的话,那岂不是会连房梁也会一起烧着?」
「玉珠姑娘问得好。」周忘杨微笑,「凶手就是比你多想了那么一步,才迷惑住了大家的眼睛。凶案现场,吊死盛达的绳子上有一个绳结,而那绳结内却包着一个被烧焦却湿润的绳头。你猜猜看,凶手是怎么弄灭那绕着绳子烧上来的火的?」
玉珠不解,只是注意到周忘杨提到「湿润」二字,便大着胆子猜测:「难道是用水?」
「没错,就是用水。」周忘杨补充道,「不过是用一种可以在短时间内固定,不会流失的水,也就是冰。」
「哦,我懂了。」玉珠接恍然大悟,「凶手是把一块冰中间镂空,先安置在了梁上,半包住绳子。暗房黑暗,盛达进去时,根本没有注意到头顶上已悬了一根索命绳,等凶手把他吊死后,又从外点烧用来吊人的绳子,它一路燃烧,烧到房梁,冰遇高温化成了水,随即已就把火给灭了,让现场看起来就像是盛达自己吊上去的。」
「厉害厉害!」周忘杨赞美道,「我只是稍作提点,玉珠姑娘就可以全部领悟,果然是冰雪聪明。」
李培林不想听他打哈哈,插上去道:「杀人方法,你已说清,那凶手到底是谁?」
关键的问题令周忘杨微微一笑,他转身,正对背后众人,看了一圈,突然开口:「何老爷,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为何一天比一天肿?」
被他一问,何福松浑身一颤,说道:「老毛病了,大概是眼睛里掉进了脏东西。」
「所谓的脏东西,应该是石灰吧?」周忘杨一笑,「盛达死时,脚上穿得两只鞋,一只干净,一只沾上了石灰。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可等我看了暗房的窗台时,一切都明白了。窗台上有一层厚厚的石灰,印出盛达的一个脚印,他是在被你吊起后,一脚蹬到了窗台,石灰从窗上洒落,正巧掉到了你的眼睛里。」
「你!血口喷人!」
何福松气得就快站不稳,他喘了口气,矢口否认:「这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我这眼睛哪怕真是进了石灰,你也不能说是暗房窗台上掉下的。」
「没有证据链,我怎敢随便指认凶手。何福松,除了眼睛不好以外,你的手好像也受了伤,用麻绳将人吊起所用的力道不会太小,想必你手心的擦伤还没好全吧。」
看似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让何福松方寸大乱,他紧握住自己的手,不愿让人看到掌心。下一刻,围在他身边的人个个向后退了一步,就连惠蕾也不意外。

周忘杨接着说:「我说过,暗房窗口外的石子路帮凶手隐藏掉了脚印,但它太过凹凸不平,凶手吊人的同时,鞋底也会被石子磨破,这种磨痕与日常走路所造成的磨痕有所不同。何老爷估计把这一环节也疏忽了,那可否交出你所有鞋,让衙役一一检查?」
何福松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周忘杨趁胜追击,取出一包粉末:「这包蒙汗药是从你那里找到的,侍奉我的小童说,盛达死后的早晨,仆役们都睡过了头。这只能解释为你在众人的饮食里下了药,方便你那晚杀人。」
其实,这包蒙汗药到底是不是从何福松处找出,周忘杨并无太多证据,他又赌了一把。他知道惠若林寻找线索必定要去何福松待过的房间,而自己之前掌握的大量证据也指明何福松就是凶手。
所以,他有理由相信,蒙汗药出自何福松之手。
不出他所料,闻言,何福松已经汗如雨下,他凸着血红的眼,瞪着周忘杨,声音突然变得极其阴冷:「你知道盛达因何而死吗?」
细长的手指指向惠蕾,周忘杨道:「因为她。」
简短三字,却已让惠蕾好似血液逆流,像被锭在原地般不能动弹,只听周忘杨在说:「赠人青丝代表以身相许。何夫人把自己的头发塞到死去的盛达手里,是何意义,不言而喻。」
「什么?原来夫人和盛达有染?」
「怎么可能,一点没看出来啊。」
刚才一席话在仆役中掀起狂澜,大伙都交头接耳议论着。
周忘杨走到惠蕾面前,说:「不仅是盛达,还有五年前被何福松以同样手法杀害的林七,他死后,手里也握着一撮惠蕾的头发。」
这句话说红了惠蕾的眼圈,她望向周忘杨问:「你怎么知道?」
周忘杨答:「我请人一同到了五里亭,开了林七的棺。」
惠蕾听后,终于掉下眼泪,质问道:「他已入土为安,为什么你还要去打扰?」
周忘杨不答,又转向何福松:「自从你知道了你夫人与林七的关系后,就变得十分自卑,恨不得把惠蕾身边不再出现任何男人。但何府宅大事多,不得不再请新人,你看盛达为人老实,相信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可天不遂人愿,惠蕾还是与他纠缠在了一起。你变得疑心更重,就连她弟弟从家乡写来的家书,也被你给私自截下,你在担心他信里提到的那位优秀的同窗好友,也就是施笙,你怕又有男人会闯入惠蕾的世界。」
众人中,施笙听了这话,终于明白为何之前若林写来的家书会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复。
面对控诉,何福松瞪着眼不说话,听凭周忘杨继续。
「所谓的何府当家人有断袖之癖,无非是你玩的障眼法。因为深爱所以憎恨,你恨透了惠蕾的不忠,想制造出一个假像,让众人以为林七是你的男宠,哪怕就算有人怀疑起他的死,他们也只能想到惠蕾的动机,她才有可能杀死勾引自己丈夫的人。杀盛达那晚,你对所有人都下了药,惟独让惠蕾清醒,由她去发现尸体,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被雪藏的真相正一点一滴破冰而出,何福松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可怕。
狂笑之后,他平静下来,接着问:「不愧是鬼仙周郎,说吧,你还知道什么?」
不必他提醒,周忘杨也不会客气,他道:「很可惜,在你杀林七那一晚,被偷跑出房的何喜儿撞见。她目睹了你的杀人过程,于是你一不做二不休,决定连她也杀了。」
这话再度引来众人一片唏嘘,大家都很震惊,所谓虎毒不识子,老爷怎么连自己的亲骨肉也不放过?
「哈哈哈……」何福松又是一阵大笑,回应众人:「你们是在疑惑为什么我连自己的女儿都杀吗?你们太傻了,何喜儿根本不是我的女儿,她是那个贱人与林七私通生下的杂种!」
一步一步,何福松迈向惠蕾,切齿痛恨道:「我与你成亲不久,就因坠马而落下了毛病,虽可有夫妻之实却无法令你受孕,可是你居然给我怀上了一个鬼胎!不能生育之事,我瞒了你才会让你为所欲为,生下了别人的种,还扣在我的头上!」
摇晃着已如泪人的惠蕾,何福松吼道:「我把你从那僻远山村接来洛阳,锦衣玉食地供养,可你呢?你忘恩负义、**无比,做着我何家的大奶奶,背地里却做些母狗般的龌龊事!」
整个人跌坐在地,惠蕾只哭不语。她知道何福松之所以没将她一网打尽,是还顾念夫妻情谊。
十五年了,其实她也努力试着去爱这个男人,可是她办不到,嫁给他的唯一目的就为得到茧变。
是的,农家女出生的她渴望富贵。
众人惋惜之际,太师椅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李培林道:「这样看来,何福松,你一共杀了三人,那本官身中的毒是不是也是你下的?」
何福松瞪向他,脸上竟泛出像要玉石俱焚的古怪神情,他道:「大人,你忘了。我原来不想杀林七,我只想赶他走,是你!是你的机密被林七发现才逼我痛下杀手。」
听了那话,李培林几乎跳起来,他怒不可遏,大吼道:「来人,把何福松押走!」
「李大人且慢。」这一刻,周忘杨又站了出来:「大人先前要我说出下毒的人是谁,我还没有说完。何福松杀林七动机在于他与惠蕾有私情,但这仅是其一,至于其二是因为林七知道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的存在……」
话没说完,李培林已先行打断:「周忘杨,本官让你指认凶手,现在犯人已经现形,你不必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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