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顺利，果子和牟首长结婚了。
没法不顺利，什么都有人安排，一点儿也用不着果子操心。果子只要脸上带着笑，一步步往前走就行了。
走到了床边，果子有点不知该怎么走了。
不是果子装的，果子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是果子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是被动一点呢，还是主动一点呢。
太被动了，会让牟首长扫兴，太主动了，又会显出她的经验，让牟首长怀疑她的经历。
长远去想，还是要被动一些。不过，就算是被动一些，也不能让牟首长扫兴。
果子先给牟首长吹了一支竹萧，然后放下了竹萧，脸上带着红红的羞色，靠近了牟首长。
果子的样子一直很被动，可她却在被动中把握着细微的变化，正是这些变化让牟首长很激动，很高兴。
婚后第三天，牟首长说要去农场看看，问去什么地方，牟首长说去下野地。
说到下野地，马上想到了开荒队。想到了开荒队，自然就想到了冯雪她们。真想跟着牟首长说，跟着他去下野地，去开荒队。
可果子只是想了想，什么都没有跟牟首长说。
她知道，不管她有多么想冯雪她们，她也不能给她们写信，更不能去看望她们。
想到这，果子心里边有些难受。
难受还不能让牟首长看出来，还要很轻松的样子，问去干什么。牟首长说，有人写了告状信。
问告什么状？
牟首长说，说有一个开荒队的队长乱搞男女关系。
给草子直接去说这个事，不太好说。把冯雪找来了，让冯雪去说。冯雪说，不太好说，村长的弟弟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去说。
只能给冯雪说明白，这个事不光是婚嫁的事。关系到军队（虽然在开荒生产，但依然是军事编制，包括担负的镇守边关的任务）和地方的团结，关系到子弟兵和老百性的鱼水情。说具体点，还关系到开荒队庄稼能不能丰收，事业能不能发展。
这么多关系听得冯雪有些糊涂，可有一点她知道，这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不然的话赵正堂不会安排她去办这样一件事。再说了，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赵正堂安排的，她都会全力去做。
怕草子不愿意，冯雪给草子说以前，要怎么说，好好想了想。一是要说，让草子去，不让别的女人去，不是和草子过不去。主要是村长看上了草子，点了草子的名。二是一直想报答开荒队，报答赵队长，这正好是个机会。
没想到，草子一听，没多问。只说，只要不是个瞎子，不是个哑巴，不是个残废，就行。
没想到这么顺利，赵正堂很高兴。给草子说，谢谢你了，你永远都是开荒队的，呆着不顺心了，想回来，啥时候都行。草子说，这不用你说，冯雪是我姐，只要她在开荒队，开荒队就是我娘家。
第二天，就去了沙草村。去看村长的弟弟什么样。一看，长得还挺周正。草子没多想，只是觉得这样一个男人，不该娶不上女人。村长弟弟一看草子，更是欢喜得不行。
都没有别的话了，马上定下了日子，十天后，就把人嫁过去。
这个相亲，不同一般，赵正堂亲自带着冯雪和草子去的。相完了亲，赵正堂对刘大树说，赵正堂说，告诉你，草子嫁过去，可不能让他受委屈。还有，不能人嫁过去了，你说话不算数了，你要是说了不算，在水的事上再卡我们，就让草子回开荒队。
刘大树说，赵队长，你放心吧，水的事，不会再难为你了。只要渠里有水，就不会让你们的庄稼渴着。
别说，刘大树还真说话算数，接下来的日子里，流往开荒队的水，一直再没有断过。当然，草子也在定下的日子里，嫁到了沙草村。
跑的跑，走的走，死的死，嫁的嫁，当初的五个姐妹，还在开荒队的，只有冯雪一个人了。
一个人在房子里，冯雪没法不去想一些事，一些事只要想起来，冯雪没法不难受。
不想让自己难受，冯雪不想一个人住。就给娟子说，让娟子搬过来一块住。娟子很愿意。和四五个人挤在一间地窝子里，干什么都不方便。
让娟子和自己住，不光是不想一个人住，还有另外的想法，怕娟子被别的男人追走了，和娟子住在一起，等于是把娟子保护起来了。
把娟子保护起来，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赵正堂。转载 自 我 看書 齋
赵正堂一直忙得不行，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好多次半夜想去赵正堂的房子，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去。这个事已经被别人知道了，她不能再去了，再去，别人就会拿这个事去抓赵正堂的小辫子。
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看吃过晚饭后没有开会，就去了队部。
对赵正堂说，你是不是要考虑一下个人的事了。
赵正堂说，是该考虑了，这样吧，收完了麦子，咱们就把事办了，有什么要准备，你就去准备就行了，其实也没什么准备的，你只要准备当新娘就行了。
冯雪说，今天我就是想给你说这个事，我不能当你的新娘了。
赵正堂说，为什么？
冯雪说，我不配。
赵正堂说，为什么？
冯雪说，你该找个更好的。
赵正堂说，在我看来，没有比你更好的了。
冯雪说，有一个，比我好。
赵正堂说，除了你，别的人我不会娶。
冯雪说，你不能逼我。
赵正堂说，可要娶谁，得我说了算。
冯雪把娟子带到了赵正堂面前，对赵正堂说，这是我妹妹，你看看。赵正堂看了一眼。冯雪说，是不是比我好。赵正堂说，开荒队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好。
娟子坐了一会，没有说什么话，冯雪让她先走了。她走了以后，冯雪和赵正堂继续说着娟子。冯雪说，你就娶了她吧，娶了她，会有福气的。赵正堂说，天下好女人多得很，我只能娶一个。冯雪说，在开荒队，我看了，她是最好的。赵正堂说，我知道该怎么做，这个事，就这么定了，你就不要再说那么多了。
不让说，也要说，冯雪说，你这么看得起我，你对我这么好，我知足了。这一辈子，我没算白活。可我不能嫁给你，真的不能。我是什么人，我经历过的事，你是知道的，你娶了我，你的部下，很多人，都会骂我，说我是坏女人，勾引了你，害了你。也会说你的，说你瞎了眼，找了个烂货，大家看不起你，就不会服你，你是队长，大家都不听你的了，荒还怎么开，生产还怎么搞。开荒队就完了。
冯雪的话，让赵正堂有点吃惊，娶个女人，这么复杂，他还真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被冯雪提示了，就不能不想一想。就没有再说非娶冯雪的话。
看来赵正堂有点被自己说服了，冯雪有些高兴。
刚高兴了一会，就有些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娟子那边有了新情况。打算回到地窝子里，就把娟子和赵正堂的事定下来，没有想到她还没有开口，娟子就说，有个男人来找她了，说看上了她，要娶她。问她是谁，她说是王康。问娟子觉得怎么样，娟子说我看这个男人长得挺好，还是个副排长，条件挺不错的。冯雪说，这么说，你要打算嫁给他了。娟子说，我想，他要是真娶我，我就嫁给他了。冯雪说，这怎么行，不是说好了吗，你是嫁给赵队长的。娟子说，刚才在赵队长那里，我看他对我凉凉的，一点意思也没有，他还是喜欢你的，还是你嫁给他，我还是算了。冯雪说，娟子，我不是害你，真的是为了你好，赵队长是个好男人，那个王康，我告诉你，不行的，别看他长得眉目清秀，心狠着呢。我有一个姐妹，就是被他逼死的，他原来是指导员，犯了这个错误，才把他下放去当副排长的。你不能嫁给他的。娟子说，你说的是真的啊。冯雪说，我是你姐，还能骗你呀。娟子说，我听你的。冯雪说，想让你嫁给赵队长，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开荒队许多人都这么想。娟子说，我也没啥本事，大家咋这么看重我。冯雪说，女人长得好看，就是本事。娟子说，可你更好看。冯雪说，妹子，有的女人好看，光是脸上，还有的女人好看，不光是脸上，还有身上，还有心里边。娟子说，你就别夸我了，反正我听你的，出门在外，身边没有亲人，我就把你当亲人了。冯雪说，那个王康再来找你，你别理他。
第一眼看到娟子，心很急地跳了一下。这以前，那么多女人，心没有这么跳过。去给娟子说要娶她时，心跳得更厉害。怕娟子会说不。
听到娟子没有说不，王康高兴了。好久没有高兴了。没法高兴，犯了错误，撤了职，很丢人的事。不过，心里不服，他那么做，也是为了工作，为了革命。为这个事，他给上面写了信。明明赵正堂和女人睡了觉，啥事没有，实在不公平。不过，要是能娶上娟子，倒是也是一种补偿，让他能平衡一下。因为，在他看来，冯雪是比不上娟子的。说模样，娟子不差不说，主要是娟子是黄花大闺女，身子是干净的。就这一点，就把冯雪比下去了。说真的，知道赵正堂要娶冯雪，他不难受。倒是真希望赵正堂能把冯雪娶上，娟子一来，就看上了。可不敢说，就是这个原因。真是没有想到，一说，娟子就愿意了。看来，人不会总是倒霉的，老天长着眼，有时也会主持一下公道的。
怎么也没有想到，没有高兴两天，情况就有了变化。再去见娟子，娟子还是那个娟子，可态度变了。娟子说不能跟他好了。问娟子为什么，娟子说，我姐让我跟别人好。问娟子，你姐是谁，娟子说，是冯雪。一听是冯雪，牙根发痒，这个臭女人，真成了对头了。再问娟子，让你嫁给谁。娟子说，嫁给赵队长。
一听是嫁给赵队长脑袋更大了，马上说，不行，你不能嫁给他。娟子说，为什么不能？告诉娟子，赵队长看上的冯雪，你嫁给他算什么。娟子说，那冯雪姐为啥还让我嫁给他。王康说，她这是坑你，你可不能上她的当。娟子说，冯雪是我姐，她不会坑我的。王康说，知道冯雪是个什么，她压根儿就不是个好人。娟子说，你可不要瞎说。王康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她以前是干什么的。娟子说，是干什么的。王康说，听说过窑子吧。娟子说，不知道。王康说，就是女人在里边，不干别的事，就是等着伺候男人。男人来了，和男人干那个事，干完了，让男人给钱。不过，现在新社会了，没有了窑子了。娟子说，你说，冯雪姐干过这个，我不信。王康说，不信你去问她。
真去问了冯雪。冯雪不想说那些事，去说那些事，就像往伤口上撒盐。可她不能骗娟子，有些事，可以不讲，但要讲，就得说实话。冯雪说，妹子，姐是有过那么一段日子，现在想想，像个恶梦……
说着说着，冯雪的眼泪流了下来。听着听着，娟子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到了最后，娟子说，我还会把你当姐姐的。
冯雪说，你还是要嫁给赵队长，不能嫁给王康。
娟子坚决地点了一下头。
牟首长来到了下野地，来到了开荒七队。
一见到牟首长来了，王康就知道和他写的信有关。作为一个党员干部，有什么问题及时向上级汇报是没有错的。并且又有了新情况要向牟首长汇报。
牟首长还没有进队部，还没有见到赵正堂，就被王康半路拦住了。王康又说了一条赵正堂的新错误，说赵正堂本来在和冯雪谈对象，并且已经发生了关系，可看到了更年轻更单纯的娟子后，就不想再要冯雪了，又要去娶娟子当老婆。完全丧失了一个革命干部应有的优秀品质。
听了王康的话，再见到赵正堂，脸色不好看。也不拐弯，不绕圈子，让赵正堂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牟首长不是别人，他是组织，是上级。不能说假话，有什么得全都说出来。说完了以后，赵正堂说，我真的是想娶冯雪当老婆。可冯雪不愿意，说啥也不嫁给我。
牟首长说，人家不嫁给你，你也不能硬娶别人。
赵正堂说，是啊，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首长，你能不能给冯雪说一声，给她做做工作，让她嫁给我。
牟首长见到了冯雪，问冯雪是不是不愿意嫁给赵正堂。冯雪回答的很干脆，说是的，我是不愿意嫁给他。再问冯雪想嫁给谁，冯雪说我谁也不想嫁。
问过了冯雪，又问娟子。问娟子到底是愿意嫁给王康，还是赵正堂。娟子说，我愿意嫁给赵正堂。
该问的问过了，找到王康，对王康说，那个娟子，你就不要再想娶她的事了。王康说，她是愿意嫁给我的。牟首长说，我问她了，她说了，她想嫁给赵正堂，不想嫁给你。王康说，她是看赵正堂是队长，怕不嫁给他，会受到打击打复。牟首长说，你说的不对，赵正堂没有逼娟子。这个事，就这样了，你还是好好工作，犯了错误没有什么，只要改了，还是好同志。
再回到队部。跟赵正堂说，别娶冯雪了，还是娶娟子吧。赵正堂问，为什么。牟首长说，不为什么，冯雪说了，不想嫁给你。娟子说，想嫁给你。你只能娶娟子。赵正堂说，冯雪说的不是心里话。牟首长说，你进到人家心里看了，你怎么知道人家说的不是心里话。我看这个事，就这样了，那个娟子我看了，很不错的。个人的事，别太费心了，这样会影响你的精力的，你还是要把心思用在工作上，是要想办法把生产搞上去。
一件看起来很复杂的事，就这样让牟首长一下子给解决了。
个人的事情解决了，牟首长让赵正堂带着他去看新开出的荒地。荒地不再荒，麦苗已长高，高过了膝盖。走在田块之间，像走在画里边。牟首长蹲下来，仔细看麦杆麦叶。牟首长说，快抽穗了，灌浆期不能缺水，一缺水，就没有丰收了。赵正堂说，首长，你放心，水的事，我们已经彻底解决了。牟首长说，好多农场，因为水，和地方的老乡发生了冲突。赵正堂说，我们这，也差一点。牟首长说，你用了什么高招。牟首长说，那个村长的弟弟没老婆，在开荒队找了个老婆，现在成亲戚了。牟首长说，倒也是，成亲戚，事情好办了。
从地里回来，吃饭的时候，问牟首长要不要听竹萧。牟首长说，算了，不用了，我现在可以经常听到竹萧了。
赵正堂没有问，牟首长主动说了，说他找了个老婆，也会吹竹萧，吹得也会很好听。
牟首长回到了家里。给果子说了在下野地遇到的事。一般的事，果子听了，也就听了，不会多问什么。可不知为什么，说到下野地的事，尤其是说到开荒七队的事，果子不但听得仔细，还问个不停。问到后来，问的牟首长都有点烦了。说这些事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你要知道那么多干什么。果子也不知怎么回答。只是说我就是想不通那个叫冯雪的为什么不嫁给赵队长。牟首长说，那个女人和一般女人不一样，看得出来，她是喜欢赵队长的。可能是因为她当初有过一段不好的经历，不想让这个事影响了赵队长。听牟首长这么说，果子不再问了。
不再问了，只是嘴上不问了。心里边还在问，问谁呢。问冯雪，知道冯雪听不到，还是要问。问到后来，就为冯雪担心起来。不管在什么地方，一个女人活下去，要活得好一些，实在是不能离开一个好男人的。暗暗叹了一口气，恨自己不能在开荒队，不能当面劝冯雪嫁给赵队长。
好姐妹就是这样，光自己活得好还不行，要姐妹也活得好才会真的高兴起来。
刚向牟首长保证浇灌庄稼的水不会有问题，问题就来了。浇水的人，来报告，说没有水了。怎么会呢，不信。去渠道上看。一看，果然水渠里没有水了。跑到上游一看，闸门又关上了。这个刘大树，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去村子里找刘大树。看到刘大树正和草子吵架。
草子虽然人嫁过来了，可心还没有过来，还在开荒队。明白自己嫁过来，不光是找个男人过日子，还有一个任务是要完成的。这个任务要求，要常去那个闸门看看。去了，一看，闸门关上了，水流不到开荒队了。就去找刘大树。刘大树说，你是沙草村的人，要为沙草村着想。草子说，我的娘家是开荒队，你不能做坑开荒队的事。刘大树说，什么娘家，没有爹也没有娘，算不上娘家，你就别当真了。草子说，你快去开闸放水，你要不去，我就回娘家了，再也不回来了。说着，真的回去收拾起了东西。
刘大树的弟弟跑出来，给刘大树说，哥，你快去开闸门吧，她真的要走了。这些天，有了草子，弟弟好多了，脸上老挂着笑，而过去犯的那病，自从草子来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犯过。重要的是，一次病也没有犯过。
看草子真要走，刘大树也怕了。只好过去跟草子说，好了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我这就去把水闸打开。
看到赵正堂走过来，刘大树主动迎上去，大声地说，真是太气人了，不知是哪个家伙把水闸关上了，我这就去打开，耽误咱们开荒队浇水了，真是对不起了。
刘大树以为赵正堂不知道情况，其实赵正堂站在院子外边，看到了他和草子吵架。不过，他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说没有什么，他只是看看草子。草子看到赵正堂来了，很高兴的样子。一定要留下赵正堂吃饭。赵正堂说太忙了还是下次吧。草子看留不下赵正堂吃饭，就对赵正堂说，让他回去给冯雪捎个话，问她好。赵正堂也让草子常回开荒队看看。
走出了几步，又回过头，朝着草子挥了挥手。心里边想，看来，有了草子，那个水闸不会再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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